說到這裏,霜星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臉色微紅,摸了把自己的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哎呀···說自己是別人的世界,這種言論,是不是太過自戀了些?”


    愛國者卻是難得發出一陣發自內心的爽朗笑聲。不過溫迪戈一族奇特的聲調,讓他這陣爽朗的笑聲,在霜星聽起來,更像是一陣怪笑。


    “行了,老家夥,笑的夠難聽的。”


    霜星‘譏諷’了愛國者一番,愛國者也毫不在意。不過,轉念一想,霜星剛才的說法,也讓他內心有些感慨。自己辛苦養大的女兒,似乎要被艾麗絲一個外人,給拐走了?


    當然,也沒辦法,正如霜星所說,她與艾麗絲有著如此強烈的共鳴存在。而且,艾麗絲的能力全麵且卓越,幾乎可以滿足霜星的一切需求。


    技不如人,隻能甘拜下風。


    不過,愛國者也由衷為霜星感到高興。


    為霜星終於有了一位真正的知己而高興。


    霜星說的沒錯,她與艾麗絲的關係能進展如此迅速,連接的如此緊密,和兩人性格乃至人格上的共鳴與相容息息相關。基於認知或是身體上的缺陷,她們與所處的社會之間都產生了嚴重的隔閡,兩人都迫切地需要一個可以理解自己,與自己正常交流的人存在。


    當然,兩人也不是單憑共鳴就能成為至交好友的。


    一切感情的培養都是需要足夠的現實基礎作為支撐的。最開始的時候,霜星對艾麗絲的觀感其實遠不如塔露拉。但在相處的過程中,隨著艾麗絲給霜星提供的幫助越來越多,霜星對艾麗絲的觀感也在一步步改善。


    一開始,艾麗絲能切實為感染者營地帶來收益的時候,霜星就不再對艾麗絲有什麽惡感了。這隻白兔子是個務實的人,加上她有時也會以怪物的身份自居,自然不會對另一個‘怪物’抱有什麽偏見。所以,她成為了最先認可艾麗絲的人。


    同樣,對於自己隊員的強烈保護欲,艾麗絲不僅可以理解霜星,容忍雪怪隊員的無禮,對他們予以包容。甚至會願意耗費心力,去滿足楊格等人的訴求,幫助他們成長,將他們訓練成更強大的戰士,讓他們有足夠的能力去自保。這件事情,就算嘴上不說,霜星的內心,也是對艾麗絲充滿感激的。


    個人方麵,不論霜星的性格再怎麽冷淡,她對於美好的事物也始終有一絲期待。就算受礦石病困擾而周身極寒,她也渴望可以毫無顧慮地與他人進行接觸。所以當她發現艾麗絲可以滿足她這一訴求的時候,她自然會願意將艾麗絲當成自己真正的朋友,並對其加以關照。


    再後來的一切,艾麗絲為雪怪小隊進一步的付出,訓練、改進裝備、幫霜星搭建體外迴路等,讓霜星更加感激艾麗絲,這為兩人的交往打下了堅實的現實物質基礎。


    情感上,兩人交流的越多,越是可以發現彼此身上的共同點,產生更多的共鳴。這一切,都足以讓霜星,將艾麗絲視為僅次於自己父親的親朋好友了。


    至於艾麗絲。她既然自視為武器,對於物質的訴求自然是很少的,所以她也不需要霜星去為她提供什麽物品。


    她唯一的渴求,是精神上的,出於加百列記憶的影響,想擁有一個屬於她,能容納她的小團體。而恰好,霜星是最大程度上滿足了她這一訴求的人——因為霜星是唯一一個做到了對艾麗絲毫無畏懼,對她予以最真切關心的人。更別說,因為兩人性格上的相似,霜星也成為了最理解艾麗絲的人。


    剩下的人,哪怕是阿麗娜,雖然也對艾麗絲十分關心,且能容忍艾麗絲的不是。但她對艾麗絲的善意其實並不是‘特殊權限’,而是出自於這隻小鹿善良的本性而已。


    除此之外,阿麗娜對艾麗絲也是有很多不滿存在的。


    艾麗絲的道德觀念實在太過薄弱,這一點很難讓這隻善良的小鹿所接受。而這份不滿隻要一日不消失,兩人之間就不可能做到真正的交心。


    無論是否偶然,艾麗絲與霜星不僅能完美地包容彼此的缺陷,還可以精準地揣測對方的心思。自然而然地,一對情深意切的‘好姬友’也就應運而生了。


    說了太多,霜星似乎也有些累了,父女之間的談話也就此終止。愛國者靜靜地守在霜星床前,雙眼微合。霜星望著天花板發呆,時不時地抬起自己纏繞著紗布與繃帶的胳膊觀看一番,不知在想些什麽。


    終於,又是近半天的等待後,手術室的門再次打開,熟悉的白發身影走入,跟愛國者點頭,示意他也可以去休息了。


    “休息好後,不要急著迴駐地,我們要做的事情還很多,不僅是關於葉蓮娜的。”


    麵對艾麗絲的強調,愛國者隻是點頭,這些事情,艾麗絲不說他也知道。


    遊擊隊的戰鬥尚未結束,愛國者沒猜錯的話,自己還需要為德雷克穩定手中新得到的產業再出一份力才行。


    霜星心心念念的身影終於出現,換上一身新的中性服裝,艾麗絲依舊是一如既往的英武幹散形象。但身上的那股銳氣卻是減弱了太多,肉眼可見的狀態不好,動作有明顯的凝滯感。


    四目相對,一時無言,兩人都有很多話想說,卻都不知從何說起。


    “你的情況,看起來不太好。”


    終於,還是霜星先理清了自己的言語,率先問候。


    “比你好很多,羅曼諾夫的醫療條件比絕望穀優秀。我跟德雷克的下屬談過,你需要在這裏進行為期一個月的康複治療。現在,我先把你從這間手術室弄出去,轉移到你的專屬病房裏去。”


    “也好,占著別人的手術室的確讓我感到不舒服,希望這段時間沒有耽擱其他傷員的救治。”


    “順便,艾麗絲,這次的康複治療周期,居然有一個月那麽長嗎?我感覺現在的狀態不錯,應該不需要住院那麽久才對。”


    艾麗絲為霜星取下那些插在身上的儀器插管,推著她的病床向外走去。


    “你要是有看到我從你的身上切下來多少源石結晶,你就不會說這話了。一個月的住院期已經是我用共生體為你爭取時間的結果了,要是正常的手術,這個時間,可能會延長到半年多。不將你的身體徹底恢複正常,我不會允許你離開的。”


    霜星微歎口氣,隻能扯出一絲無奈的笑容,強行把話題拉了迴去。


    “你的動作有些不協調,艾麗絲。”


    “共生體離體,我對身體的控製力減弱了,以後會恢複的。”


    “···楊格,佩羅特娃,還有彼得他們一群人呢?他們現在是在羅曼諾夫,還是在絕望穀的駐地內?”


    “都不是,楊格停留在羅曼諾夫,與遊擊隊在一起。剩下的人都駐紮在西南方向的七號哨站裏接受治療,休養生息,沒有更多的人員損失。重傷的隊員也得到了救治,他們並不適合再參與戰事,但不會很影響尋常的生活。”


    “···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


    霜星長出一口氣,雙眼輕閉,語氣變得輕鬆了許多。


    “我本以為這些問題,你是會去問那隻老溫迪戈的。”


    “嗯哼~我是問過他,不過不太具體。畢竟,看他那憂慮的模樣,料想他也不會將這件事情了解得多麽詳細吧。”


    “等待你手術的時間很長,足夠他去將這些事情弄清楚了。何況就算他不主動去問,德雷克也會將這些事情告知於他。”


    一路將霜星送到為她安排的專屬病房內,艾麗絲將病床的位置調整好後,為她在飲水機處接一杯熱水,放在她的床前。霜星抓起杯子,正欲一飲而盡,卻被艾麗絲伸手阻攔。


    霜星一時有些愣神,幾秒後才反應過來,悻悻地將手中的水杯放下。


    “啊,抱歉,忘了我現在感知恢複,再這樣喝熱水肯定受不了的。”


    “······”


    “······”


    “艾麗絲,對不起······”


    “···我接受了。”


    突然的道歉,換做別人可能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艾麗絲自然知道霜星指的是哪件事情,沉默幾秒,接受了霜星的道歉。


    霜星縮縮自己的腦袋,麵帶苦澀,說話的語氣都虛了幾分。


    “嗯···我的確犯了嚴重的錯誤,但我還是不太願意相信,那個時候,你居然會提防我呢···”


    是的,霜星這裏為之道歉的,就是在礦洞的廢墟裏,霜星意圖偷襲艾麗絲一事。


    當時的她,想用冰凍源石技藝將艾麗絲冰封,讓她與自己一同,被永遠地掩埋在坍塌的廢棄礦洞之中,以避免艾麗絲踐行自己的威脅言論。在霜星死後,對烏薩斯,甚至是愛國者和德雷克等人,展開毫無理智的‘複仇’行動。


    不過,讓霜星沒料到的是,自己的源石技藝尚未來得及發動,就被艾麗絲製住了。這多少讓她有點難以接受。


    她這麽說,不是指責艾麗絲對自己的不信任,也不是表達自己的委屈,隻是的的確確,被艾麗絲這一手防備驚訝到了。


    “就算不防備,掃描視覺也知道你手裏捏著什麽,知道你在醞釀怎樣的源石技藝。”


    “我知道你很在乎你的那些兄弟姐妹,在乎那隻老溫迪戈。所以為了保護他們,我也知道你會對我做什麽,我理解你,葉蓮娜。”


    “但這不代表我會原諒這種背叛。”


    “這是你欠我的,葉蓮娜,我會要求你償還的。”


    坐在霜星的床邊,艾麗絲伸出雙手,托住霜星的臉龐,右手拇指輕輕摩挲著霜星鼻子上的那一道傷痕。語氣平淡,不帶一絲怒意。


    霜星鼻頭一酸,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好在平日的女強人屬性還是讓霜星將這股情緒收斂了起來。但可以看到,她的眼睛明顯地泛紅了。


    “實在是···很抱歉···”


    她想哭並不是因為艾麗絲的責怪,隻是針對她自己的行徑。艾麗絲說的沒錯,自己這是不折不扣的背叛行徑。


    她不喜歡自己在摯友眼中印象變差的感覺,非常不喜歡。


    這樣的情緒變化自然是逃不過艾麗絲的眼睛。


    其實,對於霜星的‘背叛’,艾麗絲可以予以包容。因為這一次的背叛,艾麗絲在情感上是可以理解的。且這場背叛沒有對艾麗絲造成任何實質傷害,所以,她完全可以選擇不追究。


    不過,艾麗絲卻是有別的打算。


    比起對霜星予以警告,艾麗絲更想通過這一次對霜星背叛的‘懲罰’,來獲取一些其他東西。


    比如說,對霜星生活進行幹涉的話語權。


    “就像我說的,我理解,葉蓮娜。”


    “但我要求你的償還。從今往後,你不再擁有身為隊長指揮我的權力。相反,作為你的醫師,我對你的日常行為將會有所規範,這個過程中我不會過多考慮你的感受。正如你這一次沒有過多考慮我的感受一樣。”


    “我需要的是一個相對健康的你,這是我在這個世界的首要需求。在這個需求被滿足之前,我不會考慮其他事情,包括你的私人感情。所以,如果再有下一次類似情況發生,葉蓮娜,我絕對會強行把你擄走,不會給你舍生取義的機會。”


    “剩下的人,我不在意他們的死活,也不會考慮他們的死會對你造成怎樣的精神衝擊。因為對我而言,一個麻木或是萎靡的你,絕對比作為屍體的你要重要的多。”


    麵對艾麗絲的強勢宣言,霜星也隻能苦笑著點頭稱是。一方麵,她的確是‘理虧’的一方,另一方麵,霜星也不覺得還會有類似的情況出現了。


    自己已經失去了庇護小隊眾人的源石技藝,隊長一職不再名副其實。所以霜星已經在思考,讓雪怪小隊轉型,成為絕望穀的保安或是軍警之類的存在。而憑借艾麗絲與德雷克的關係,這一點應該很容易實現。


    “所以,我想知道,艾麗絲。”


    “如果···我是說如果,那個時候的我,真的死了。你真的,會按照你所說的話來做事嗎?”


    盡管知道艾麗絲最可能做的選擇,但霜星還是想親耳聽聽艾麗絲真正的答案。


    以及她如此行事的理由。


    “當然,如我所說,我會殺掉一切與你的死有直接或是間接關係的人。若是可以,就連整個烏薩斯帝國,我也不想放過。”


    “······”


    “我不理解,艾麗絲···”


    “我跟你說過,讓他們能活下去,是我的遺願,我甚至為了這件事情付出了我的生命。你真的不願意因為我的遺願而做出哪怕一點讓步,甚至於,你還想糟蹋我用生命為代價,辛苦換來的‘勝利果實’嗎?”


    “遵循死者的遺願,這是每一個會在意死者的人都會做的事情吧?我···我不能理解,你的動機,究竟是什麽?”


    艾麗絲輕輕摩挲霜星臉部的行為停止,她將自己的雙臂收迴,從床上站起,靠在門附近的牆壁上,答道:


    “動機很簡單,葉蓮娜,單純就是為了我自己,讓我自己可以感到‘舒心’即可。”


    “我始終堅持一個觀點,葉蓮娜。”


    “活人,永遠比死人重要。人一旦死去,至少對他個體本身而言,他就什麽都不再擁有了。”


    “在你活著的時候,我可以為你付出,考慮你的感受,因為我所做的一切對你而言是有意義的。能看到你好好地活著,也能讓我感到舒適。一種行為可以同時讓雙方得利,我不會對這種行為產生抵觸。”


    “但是,你的死亡讓我的即得利益消失不見。在你死後,我再去遵循什麽所謂‘你的遺願’,對你本人而言也已經失去了意義。這個時候,我自然就隻會考慮我自己的感受了。而我想做的,就是將一切造成你死亡的元素,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除掉,以泄私憤。”


    “遵循死者的遺願,為死者付出,實際上並不是讓死者得利。這種行為,隻是為了安慰生者自己罷了。而於我個人而言,遵循死者的遺願給我自身的安慰遠遠比不上複仇的快感,所以,我才會這麽選擇。”


    聽聞此言,霜星歎息一聲,許久後才悠悠說道:


    “嗯···雖然對於背叛你一事,我始終抱有歉意,也願意接受你對我的‘懲罰’。但聽你這麽說,我又覺得,我當時的選擇並沒有做錯。若是再來一次,我應該還是會選擇這麽做吧。”


    艾麗絲卻是聳聳肩,說道:“這是你的選擇,我沒法決定。但做出什麽樣的選擇就必須承擔相應的後果。就像我對你發起了那樣的威脅,所以我也會接受被你‘背刺’的事實。”


    聽聞此言,霜星卻是突然笑了起來,隻是這陣笑聲沒持續多久,霜星就因為氣不順而猛地咳嗽起來,好在共生體及時幫她調節了過來。否則,這一陣劇烈的咳嗽還真的有可能造成身上傷口的開裂。


    “你這家夥···倒是讓我想起來,塔露拉跟我說過的一個詞,我覺得這個詞用在你的身上,非常合適。”


    “傲嬌”。


    “明明你的一切行為都是在為別人考慮,為別人付出。卻都能被你,硬生生地說成是為了自己的‘自私之舉’。實在是···讓人很難理解你的‘腦迴路’,究竟是什麽樣子的。”


    “好了好了,我也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了,這本就是一個主觀性很強的話題,我們各自保留自己的看法吧。反正這都是已經過去的事情了,我們也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做什麽假設,到此為止,好嗎?”


    霜星還是秉承著‘務實’的態度,覺得計較一些虛擬的事情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反而有可能給自己與這位摯友之間的深刻羈絆造成裂隙,根本是得不償失之舉。所以霜星也就熄了將這個話題進行下去的心思,想轉而談談其他事情。


    “···這本就不是我先挑起的話題。”


    艾麗絲一句帶著些嘟囔意味的話語,以及她微微別過去,看上去略有‘委屈’的模樣,讓霜星玩心大起。她伸手拍拍病床上自己身邊的空位,而艾麗絲也如同一隻乖巧的貓一樣,在霜星的身邊重新坐下。


    食指挑起艾麗絲的下巴,霜星的臉上出現一絲壞笑:“我剛才,突然想到一個很有趣的話題呢,艾麗絲。”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跟我說過,你的那份記憶,原本是屬於一個叫加百列的男性的吧?”


    “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講,你並非女性,而是男性?”


    “那···我們這種至交的親密關係,換個角度看,是不是也算是,男女之間的戀情關係了?就像老家夥說的‘願意無條件地為對方付出所有’。這一點你是真的對我做到了哦。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啊?”


    是的,看到艾麗絲剛才的樣子,讓霜星起了捉弄她一番的心思。聯想到自己這位好友有些‘模糊不清’的性別界定,霜星便想在這件事上開個玩笑,讓艾麗絲鬧個大紅臉。


    誰知,聽聞霜星此言的艾麗絲,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羞憤或是惱怒之意。而是如同大腦宕機一般,整個人愣在那裏,陷入到沉思當中。


    沉思許久後,艾麗絲轉頭看向霜星,神色認真,而霜星的心中,也突然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突然,自己的腰部被艾麗絲伸手環住,艾麗絲的臉也湊上來,霜星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唿出去的氣在艾麗絲的臉上被彈迴,然後重新吹迴自己臉上熱乎乎的觸覺。


    “是的,聽你這麽一說,我的確有這種感覺,葉蓮娜。”


    “···或許,我的確該好好審視下自己的內心。”


    “成就戀人關係,的確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


    “而且我也有些期待。”


    “等到你身體徹底康複的那一天。”


    “我想嚐嚐,你這隻烏薩斯的雪兔,究竟是什麽滋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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