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五點,天才剛蒙蒙亮,萬柳路上已經是人潮湧動。


    他們從四麵八方匯聚於此,在昏黃的路燈下連影子都在打架,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麻木與期待交織的奇怪氛圍。


    後來難陀才明白,這種氣息叫做希望。


    一群又一群的人堆在這裏。


    有的抽著煙,分享昨日的收獲,和身邊的人談論著。


    有的則獨自站立在人群外,目光炯炯地盯著來路,希望自己能以最快的速度搶到活。


    他們中大多是青壯年,但也有麵容滄桑的老人,無一例外的,每個人的眼中都閃爍著對生活的執著。


    難陀手足無措地站在人群之中,茫然地看著他們。


    它費了好大的勁,拿著那張單子一路問到這裏,已經來了很久,卻還沒搞懂這些人在幹什麽。


    隨著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喧囂聲也逐漸高漲。


    隨著轟鳴聲貼近,幾輛麵包車開過來,人群頓時蜂擁而上,將難陀像皮球一樣擠來擠去。


    身後傳來一聲痛唿,難陀迴頭看去,一個婦女正捂著肩膀,一臉慍怒地看著旁邊的卷發青年。


    “共巴馬從,額……不好意思!”


    青年低頭致歉,下意識開口道,反應過來女人聽不懂,又改口成漢語。


    難陀卻聽得眼前一亮。


    因為青年所說的,正是藏語中的對不起。


    它立馬湊上去和對方交談起來,上演了一出“老鄉見老鄉”的戲碼。


    在青年的解釋下,難陀終於弄清楚了,這裏是錦都最大的勞務市場,這些人都是來打工的。


    明白這一切後,可給難陀高興壞了。


    紮西尼瑪說,在這裏隻要能吃苦能幹活,就能賺到錢,這不正適合它這種一把子力氣的家夥嗎?


    這哪是勞務市場啊?對於它來說,這就是聖地!


    哦,紮西尼瑪就是那個藏族青年。


    在藏語中“紮西”為好運,而“尼瑪”為太陽,給他取這個名字,父母肯定是希望他像太陽一樣光明,被好運眷顧。


    就這樣,難陀踏上了打工之路。


    上工的當天,它就一個人幹了四份活,讓工頭一時間驚為天人,給了它雙倍的工錢。


    因為它沒有手機,最後留下了紮西尼瑪的電話。


    從那天起,難陀的生活質量就飛速上升,在勞務市場這一片成了各大工頭眼中的香餑餑。


    在工閑之餘,它開始發奮學習普通話和漢字,一段時間之後,簡單的交流已經沒有問題,在人類社會的生活終於步入正軌。


    但有些平靜,從一開始就注定要被打破。


    直到有一天在工地幹活時,住建局突擊檢察,到它的時候,半天掏不出身份證,也背不出身份證號……


    於是直接被帶走,移交給了警察局!


    裏麵的那幾天,難陀太難了。


    它一條蛇妖,沒有戶口沒有家,甚至連父母都沒有,連黑戶都算不上!


    而這一問三沒有,也給警察都幹懵了,以為它是多年在逃的通緝犯……


    在緊張和害怕的驅使下,難陀設法逃走了,迴去拿上錢之後,幹脆直接跑出了錦都。


    好嘛,這下真成通緝犯了!


    它再次改頭換麵來到一座小城市,之前賺的錢倒也不少,足夠它生活所需,於是找黑中介租了個房,惡補起關於這個世界的未知。


    在學了很多東西,世界觀打開後,難陀才後知後覺……


    當時完全可以直接換張臉,繼續在錦都打工啊!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難陀的生活都沒有什麽波瀾,有錢就享受生活學習知識,沒錢就去打工。


    是的,在不知不覺之中,它已經愛上了打工的感覺。


    這種靠力氣就能獲得金錢的粗暴體驗,對於難陀來說真是無比美妙!


    而且它很喜歡和那些打工人待在一起。


    他們雖然沒有齊整的外表,沒有顯赫的身世,但身上的那股勁卻每每都能感染到難陀,讓它明白,任何生物都有為了活下去而奮鬥的權利。


    難陀本以為,自己會一直這樣下去,它也樂在其中。


    但兩年後的某一天,意外降臨了!


    那是一個寧靜的下午,湛藍的天空上萬裏無雲,陽光溫柔地灑下,罩著躺在樓下看書的難陀。


    然而,就在轉瞬之間,天邊開始泛起微妙的變化!


    層層疊疊的烏雲猝然出現,如同被某種神秘力量召喚,從四麵八方迅速匯聚過來,像是一群惡龍般不斷翻滾,咆哮著將整個天空吞噬!


    仿佛夜幕提前降臨,雲層中顯映出道道白光,閃電劃破天際,想要把上麵分割開一般,雷聲緊隨其後,轟隆巨響在天地間迴蕩!


    小區裏的人們都在感歎世事無常,匆匆忙忙地往家裏趕,唯有難陀一人沒動。


    它像癡傻了一般,整個身體躺在搖椅上,目光直直盯著上麵,心中驚疑萬分,連手上的書掉到地上都沒有知覺……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它從那裏麵,感應到了一些熟悉的氣息和波動。


    烏雲的最深處,仿佛正在凝聚著一種足以毀滅世界的恐怖能量,光是感應著都讓難陀有些窒息!


    那種能量充滿了不可思議的破壞力,從天際之上迅速挪動……


    所過之處,連空氣都變得沉重,壓抑到狂風從地麵四起,唿嘯著卷過塵土和落葉,如同鬼哭狼嚎一樣,讓人不寒而栗!


    見狀,其他人恐懼地加快了腳步。


    而難陀卻鬆了一口氣,迴過神來抹掉額頭的汗水。


    因為它知道,那團能量的目標不是這裏!


    果然,很快烏雲就向著東方而去,上空緩緩恢複清朗,陽光重新普照在大地上。


    人們又從家裏鑽出來,罵著天氣的陰晴不定,又慶幸沒有降下暴雨。


    自始至終難陀都躺在那,但它的心中卻沒有一絲劫後餘生的竊喜,而是滋生出無窮無盡的好奇。


    所以……


    祂們是誰?


    要去哪裏?


    想幹什麽?


    這些問題像螞蟻一樣在心中來迴爬動,撓得難陀心癢難耐,把錢拿上便匆匆上了路。


    剛離開城市,它便直接化為本體,朝著烏雲遠去的方向追去!


    可它又不是‘克萊因’,路上也需要休整,來到事發地時已經煙消雲散,到處都是一片風平浪靜。


    那就待一段時間吧……


    難陀想著,朝這座城市內走去。


    看到它頭頂的指路牌,畫麵外的許風霜心中一震。


    “前方——滄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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