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溫暖的陽光灑滿了山嵐,氣溫逐漸迴升,地麵積雪部分融化,營寨旁邊的石壁上不時傳來雪融水的滴答聲。


    在軍帳內來迴踱步的竹鈺,迴想著自己離奇的綁架經曆。


    “噠噠噠噠……”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京城信使與傳令官風塵仆仆地趕來。


    密報稱皇帝罹患癰疽,龍體欠安,因此攜上豢養的方士一起移居別院休養,貴妃薛氏陪同。


    隨後,皇帝下令由太子宗麒監國,並升任黃門侍郎薛忠為光祿勳,與太尉竹茂清及薛忠共同輔政。


    太子宗麒性情寬厚,深愛百姓,不忍見黎庶塗炭之哭,百姓倒懸之苦,主張息爭。


    他派遣西麵的桓王宗越北上與各部族及北地勾瑜國進行和談。


    此時,北地勾瑜國原本隻想複仇,絞殺竹鈺的虎賁軍,但現在唿邪王病重,唿邪王及其他部族,本就隻想通過戰爭來掠奪財物。


    各部族之間分崩離析,現在他們都想著打自己的小算盤,為了自己的利益和權利陷入了王位之爭,無暇他顧,也樂於和談。


    於是各方約定在勾瑜、邕頤及北地部族交界處的宇瑝神山簽訂息爭盟約,建立息爭界碑。


    朝廷詔令鎮北將軍竹鈺率領虎賁軍全程護衛桓王的安全,確保盟約簽訂後即刻返迴京城。


    皇帝宗宸早年征戰沙場,身負多處傷病,多年未愈,遍求天下巫醫,後來有方士贈送“金丹”,妄稱能夠祛病禳災,說來也怪,皇帝漸漸覺得渾身通透。


    至此皇帝被方士所迷惑,甚覺有效,把一幹坐糜廩粟的方士供了起來。


    然而,這看似平靜而有序的朝堂變動之下,卻暗流湧動,一股不為人知的陰霾正悄然蔓延。


    別院離宮廷較遠,皇帝令王公大臣小事休來打擾,大事由光祿勳與太尉轉呈。


    薛貴妃趁著機會在皇帝耳朵邊溫言款語,說到深情處免不得淚水盈腮,無非是想把自己所生禮王宗忻立為嗣子。


    方士們見薛家勢盛,樂得轉風,趁機進讒道:“禮王仁慈寬厚,雖然年少頑劣了些,但是心地明朗,諸公子中,無人可及,就連沉著穩重的太子也遜色幾分呢!”


    皇帝被多方陳詞迷得耳目不靈,精神疲敝,真把一個頑劣小兒當作了麒麟佳兒,動了易儲的心思,前後不過數日已見薛貴妃喜上眉梢。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皇帝想廢嫡立幼的消息自然是刮到了宮中,慌得各文武百官紛紛站隊。


    光祿勳薛忠倚勢橫行,自是有一班豪門貴戚阿諛奉承。


    諫大夫穆賢與太尉竹茂清眼看得朝局動搖,危如累卵,不得不前往別院提頭覲見。


    “太子任孝,如今太子監國,是國家的柱石,若陛下真要廢嫡立幼,就是動搖國本,恐天下震動,四下慌亂,臣等隻有先死,以報國家。”


    說著就要以頭撞柱,被嬖人攔住。皇帝見此情形也有所動容,隻能暫時罷議。


    薛貴妃又故技重施,皇帝看著這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每日淚水漣漣,心有不忍,就在貴妃麵前含糊其辭,本就善妒的薛貴妃恨得牙癢癢。


    婢女見了貴妃能躲則躲,謹小慎微,躲不過的隻得大氣都不敢出的唯唯聽命,生怕一個不小心掉了腦袋。


    時間倏忽,已近殘冬,桓王宗越帶領的和談使團已臨近宇瑝神山。


    夜深人靜時,竹鈺獨自坐在軍帳之中,燭光搖曳,映照著她緊鎖的眉頭。


    她近日反複思量,心中不禁生出一絲疑慮。皇帝宗宸的突然病重,以及太子宗麒的迅速監國,加之薛氏家族的驟然崛起。


    一切似乎太過巧合,讓人不得不懷疑背後是否隱藏著更為複雜的權力鬥爭。


    還有那日的綁架,雖未對她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卻讓她窺見了朝堂之外,一股不為人知的勢力在蠢蠢欲動。


    那個蒙麵人,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是單純為了試探,還是有著更深遠的布局?


    正當餘竹陷入沉思之際,一陣細微而異常的風聲引起了她的警覺。


    隨著身體的恢複,竹鈺的功力也漸漸地恢複了,她能夠聽到五十米左右細微的聲響,也可以嗅到稀薄的氣味了。


    她拿起長劍迅速起身,拉開軍帳的簾幕,隻見夜色如墨,萬籟俱寂,唯有遠處山巒的輪廓在月光下顯得朦朧而神秘。


    然而,就是在這份寧靜之中,她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不和諧的氣息——一股淡淡的、不易察覺的清香,正隨風飄散,香氣讓人神清氣爽,似乎有意無意地引導著她走向某個方向。


    竹鈺心中一凜,暗自運功,以防不測。她循著那股香氣,悄然離開軍帳,穿梭於營寨之間,來到了一處僻靜的角落。


    那裏,一名黑衣人正背對著他,手中似乎拿著什麽東西,正準備交給對麵的女子手裏。


    竹鈺拔劍直指黑衣男子的後脖頸,對麵女子往旁邊一閃,道:“姐姐,是我!”黑衣男子也轉過了身。


    “嬋娟?”竹鈺滿臉詫異。


    “姐姐,你戰場受傷嚴重,這段時間有休息不好,我讓暗衛去聯絡處取來了府裏特製的安神香,還是你最喜愛的味道!”


    說著拿出香包湊到了竹鈺的鼻息處。


    竹鈺斂神,這確實是府裏的香料,剛才自己太過謹慎,竟然沒有聞出來。


    “妹妹,謝謝你!”竹鈺微笑著,嬋娟是她在這個時空認識的第一個人,也是她認定的第一個真心的好朋友。


    嬋娟莞爾一笑,想著小姐雖然忘記了很多事,說話也奇奇怪怪的,但是對她是真心的好,這句感謝也就接受了。


    營寨裏,將士們正為迎接桓王的事忙得熱火朝天,竹鈺傳信清河王宗邑與姑射王季循隨時注意西北與東北邊界部族的動向。


    “聽說這位桓王的生母瑤姬不是中原女子,是現唿邪王可敦的親妹妹,當年唿邪王戰敗,就把她獻給了陛下。雖然有幾分姿色,但是個冰美人,並不受寵,生下的桓王也常年在皇宮吃癟……別的王都是行了冠禮之後才就藩,桓王剛滿六歲就去了西麵的藩地,在藩地過了些年,瑤姬也不知所蹤。”


    嬋娟邊整理兵器邊說。


    “你倒是弄得挺清楚,看來這位桓王心思深沉著呢,我們小心應對才是。”


    竹鈺略有所思,右手握了握長戟,感覺臂力又恢複了些。


    “自從受傷這把長戟就沒有使過,握著都感覺生疏了,現在我的傷勢也差不多痊愈了,陪我練練?”


    竹鈺看向嬋娟,她對自己的功力並沒有多大把握,但想著既然老天爺給了她這個身份,總得認真體驗一番才算對得起自己。


    “是,姐姐!”嬋娟見著小姐一天天恢複起來很是高興,說話的語氣比之前明快了很多。


    營寨裏白雪紛飛,竹鈺握著長戟在雪地裏舞了幾個來迴,嬋娟手握雙劍愣在一旁,總感覺眼前的小姐還是和以前不一樣了。


    “來吧!”竹鈺停下來。


    “是!”嬋娟嘴角微微勾起,淩厲的眼神中閃爍著堅定,同時雙劍從劍鞘抽出,兩道寒光像兩條銀蛇一般飛舞起來,竹鈺隻覺得寒氣逼人。


    “嬋娟妹妹的劍術真是臻進不少呢!”


    “姐姐的長戟才是舞得出神入化呢!”


    話音未落,竹鈺目光如炬,用足點地,忽而騰空,長戟和雙劍縱橫交錯,冰雪間閃耀著劍光和戟影。


    竹鈺迴憶著記憶裏的一招一式,漸漸地遊刃有餘,長戟如遊龍般舞動,戟韻劍光,鬥得雪花擱淺,寒風輕柔。


    兩人迅速接近,氣勢如虹。


    她們的身影在飛雪裏翻飛,腳尖在雪地上輕輕劃過,留下一道道殘影。


    正當兩人交手激烈時,一陣寒風撲麵而來,竹鈺腳下的積雪突然變得滑溜無比,失去了平衡。


    嬋娟一劍刺出,寒光閃爍,卻將竹鈺反手一拖,竹鈺一個踉蹌,慣性太大,她差點撞到一棵大樹上。


    就在她揮舞著四肢努力平衡的時候,一個瘸腿男子迅速從樹後如鬼魅般閃身而出,穩穩接住了竹鈺。


    “將軍,小心地滑!”來人低沉淳厚的聲音給足了竹鈺安全感。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軍師穆柏熠,竹鈺看著這個絕美的男人,臉色緋紅,唿吸急促,心口砰砰直跳,莫名其妙的一陣眩暈感,“多謝軍師!”


    穆柏熠的臉也探到了竹鈺的鼻息,像春風吹皺了湖麵,蕩起了層層漣漪,心中不免有絲絲慌亂,但馬上鎮定下來,說道:“將軍自重!”


    穆柏熠嘴角勾起,邪魅的一笑,竹鈺直起雞皮疙瘩,猛地扭轉頭把長戟丟給嬋娟道:“給我掛起來!”順勢離開了穆柏熠的懷抱。


    嬋娟拉著吃驚得張著嘴的穆欽快速地消失於這個尬得冒煙的地方。


    穆柏熠的腿好多了,隻是還需要拐杖輔助著走路。


    “軍師的腿傷恢複得不錯。”竹鈺看著他的腿努力掩飾自己內心的震蕩。


    “也是秦醫官醫術好,更得感謝將軍每天派人熬的豬蹄湯!”


    穆柏熠臉上似乎很平靜,眼角卻有一絲難以掩飾的笑意。


    “看來吃啥補啥是有用的。”竹鈺打趣道。


    正說著,暗衛來報,桓王離宇瑝山隻有三十餘裏了。


    竹鈺挑選精壯將士五百人前往行宮與桓王匯合,剩下將士分三路,一路在暗處護衛桓王的安全,另外兩路守在離神山五十裏的邊界線上。


    此時中部的兩路守軍與清河王、姑射王三地兵力形成了犄角之勢,以便隨機而動。


    穆柏熠看著眼前殺伐果決的竹鈺有點失神,想起夢中那個驚慌失措的女孩,與這個在這種大場麵麵前絲毫沒有怯場的將軍的巨大反差,微笑情不自禁地洋溢在了臉上。


    布置完畢,竹鈺一行前往行宮。


    積雪初霽,山野紅梅次第綻放,一路上,樹木凋敗,北風吹得凜凜冽冽,天上雖然沒有飄下雪花來,但還是出乎意料的冷。


    嬋娟看到這樣的景象,心裏感歎,快馬追上竹鈺道:“姐姐,往年冬日我們大多時間都在楓梧城,深冬時候京城的雪遠沒有這般厚,那時覺得寒冷得直打哆嗦。現如今行走在這淒冷的寒風裏,一點不覺得苦楚,時常想起來,那些嬉笑玩鬧的日子讓人懷念的緊。”


    竹鈺看著眼前這個過了碧玉年華的女孩道:“嬋娟妹妹也長大了,那時的我們雖然也習武,說到底還是養在深閨裏。現如今征戰沙場,肩上扛著護衛家國的重任,自然是褪去了柔弱的女兒態。”


    說到這裏,竹鈺打趣她道:“想起來穆欽那小子,以前還一直追著我們嬋娟妹妹要練習劍術呢!如果沒有戰爭,你們兩個此時雙劍合璧,貂裘向火,不知怎麽樣快活哩!”


    “姐姐!”嬋娟羞紅了臉,另一旁騎著馬的穆欽聽著這些也紅著臉別過頭去。


    “哈哈哈哈……”坐在轎子中的穆柏熠聽著這些,掀開簾子大笑起來,“我倒是覺得像現在這樣共赴危難,生死與共,以後更能琴瑟和鳴呢!”


    話未落音,嬋娟劍鞘已經飛向馬車,“腿瘸了還不安分!”


    穆欽迅速閃身接住了飛來的怒氣,並一手把劍鞘扔了迴去,穩穩地歸位於劍上。穆欽臉上一陣得意,見嬋娟由羞轉怒,立即縱馬疾走,嬋娟旋即飛馬急追。


    竹鈺與穆柏熠相視一笑……


    不對,怎麽有種老父親老母親看著兒女打鬧,共享天倫的既視感!


    不知不覺,竹鈺一行已經到了行宮所在的蒼峋峰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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