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越這番話,說得粗俗卻也直白,如同尖刀般戳破了虛偽的客套。


    鄭世洲坐在一旁,卻如坐針氈,渾身不自在。


    他偷偷瞄了楊越一眼,心中叫苦不迭。


    這趟渾水,他本就不想蹚,可如今身不由己,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舌根的殘缺感時不時地提醒他曾經的遭遇,那錐心的痛楚,那被欺辱的無力感,至今仍是揮之不去的夢魘。


    如今,又要陪著這個假縣令演戲,萬一露餡了,自己這條小命怕是又要交代在這兒了。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指尖觸碰到粗糙的疤痕,心底又是一陣涼意。


    這差事,真他娘的苦!


    楊越卻似毫無察覺,依舊咄咄逼人:


    “好一個主子要商量!可主子這影兒在哪兒呢?莫不是躲在哪個溫柔鄉裏,樂不思蜀了?”


    他故意把“溫柔鄉”三個字咬得極重,引得鄰桌的茶客紛紛側目,眼神裏充滿了好奇。


    青衫男子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顯然是被楊越這番話給激怒了,卻礙於場合不好發作。


    “楊兄……”


    鄭世洲剛想開口緩和一下氣氛,卻被楊越一個眼神製止了。


    楊越猛地一拍桌子,茶杯裏的水濺了出來,灑在桌麵上,如同點點星火。


    “甭跟老子打馬虎眼!我鄭大哥是什麽人?那可是刀口舔血的漢子!說一不二,從不拖泥帶水!敢問您這主子許的好處,莫不是畫餅充饑?咱倆兄弟出生入死,可不是為了聽幾句空話!”


    茶館裏的氣氛更加微妙了。


    青衫男子終於坐不住了,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楊兄誤會了,我隻是跑腿的,哪兒能做主子的主?這些事,我迴去一定稟報清楚,主子不會虧待鄭兄的。”


    楊越冷笑一聲:


    “稟報?你迴去稟報,黃花菜都涼了!我鄭大哥為了這趟差事,可是把腦袋別褲腰帶上!你家主子倒好,躲起來當縮頭烏龜,連麵都不露,這算哪門子道理?”


    “就是!出來混,總得講點義氣吧?”


    一個滿臉絡腮胡的壯漢突然插嘴道,他坐在鄰桌,手裏端著茶碗,卻一口也沒喝,顯然是把這邊的情況聽得一清二楚。


    有了旁人幫腔,楊越更加肆無忌憚:


    “我話就撂在這兒了!我家大人見不到好處,恐怕是無法繼續‘辦事’了!您迴去轉告你家主子,讓他掂量掂量!”


    “楊兄,你這話什麽意思?”


    青衫男子終於變了臉色,皮笑肉不笑地問道,語氣中帶著威脅。


    楊越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什麽意思?我的意思還不夠明白嗎?想要馬兒跑,總得給馬兒吃草吧?你家主子要是舍不得銀子,那就另請高明吧!”


    青衫男子沉默了片刻,眼神閃爍不定,似乎在權衡利弊。半晌,他才緩緩開口:“楊兄,你想要多少?”


    楊越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


    “五百兩銀子,少一分都不行!”


    “五百兩?!”


    青衫男子驚唿一聲,“你這是獅子大開口!”


    楊越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嫌多?那就免談!我鄭大哥的命可不是白撿的!你家主子要是覺得不值,那就等著事情敗露吧!”


    楊越倏地站起身,眼中寒光如刃,聲音拔高,擲地有聲: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那位主子的齷齪心思!我家鄭大人可不是你們隨便搪塞的下手!為了幫你們主子幹活,我家大人舌頭都被人割了!”


    他的這句話如同平地驚雷,“嗡”的一聲炸響在茶館中,刹那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去,仿佛被釘在了楊越臉上。


    就連那些原本低聲議論的茶客,也都噤若寒蟬,一片死寂,隻剩雨滴敲打窗欞的微響。


    青衫男子先是一怔,但很快他恢複了冷靜,臉上的笑意越發冷淡。


    “冤有頭債有主,你家鄭大人舌頭被割,怕不是跟我們主子沒半點關係吧?楊兄,話可不能亂說。”


    楊越聞言,冷笑一聲。


    “跟你們沒關係?那你倒是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那道傷疤掛在鄭大人脖子上,可是你們這差事惹的禍!沒了舌頭也就罷了,他還差點死在縣令的牢裏!你們倒是好,踩著我們的屍骨想撈好處?”


    話音未落,隻聽“啪”的一聲,楊越抓起茶杯,狠狠砸在案幾上。


    茶盞四分五裂,茶水四濺,仿佛拋灑出的火星,燒得那些觀望者心頭發緊。


    “夠了!”


    青衫男子麵色驟變,也顧不得從容,終於爆發出一聲低吼,按住了桌麵。


    “楊兄,你若這麽咄咄逼人,合作也就到此為止吧!”


    楊越卻是半步不讓,雙手按在桌沿,目光淩厲得似能剜出血來。


    “到此為止就到此為止唄!反正勞資懶得和你們這群忘恩負義的王八蛋攪合!”


    說著,他手一抄,竟從腰間拔出了一柄寒光凜凜的佩劍來。


    劍意冷冽,在即將落雨的茶館中添了幾分肅殺。楊


    越手中的劍刻著歲月的痕跡,顯然不是裝飾物。


    一時間,整個茶館鴉雀無聲,甚至有人悄無聲息地退後,謹防殃及池魚。


    “你敢動手?!”


    青衫男子霍然起身,雖是憤怒,但眼裏也藏不住一絲震懾。


    這一幕發生得太快,鄭世洲根本沒反應過來,


    等他瞪大眼睛時,楊越已然拔劍。


    他腦中轟轟作響,冷汗沿著臉頰直流。


    “越……楊越!”


    他哆嗦著嘴唇,卻喊不出完整的話兒,隻能顫抖著,將整顆腦袋埋進雙臂間,趕忙滾到桌子底下去躲藏,把身體縮成了一團。


    一邊縮著,一邊在心裏念念有詞:


    “完了完了,這下徹底完了……”


    而楊越卻是完全不為所動。他抬起腳,跨前一步,寒光耀出的影子斜斜地割在青衫男子臉上,將他的神色勾勒得愈發陰鷙而複雜。


    “怕了啊?”


    楊越挑眉,笑得譏誚又肆意。


    “怕了就老老實實讓你家主子滾出來評評理!否則,別怪我手裏的劍不認人!”


    青衫男子臉上青紅交錯,隱隱一抹怒意正在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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