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厲最終還是拗不過薑逸軒,隨他一起迴了軍營。


    果然如周厲所言,他才一現身,就被四五個將士一齊緝拿。


    他們怒吼著,每個人都義憤填膺,恨不能將他生吞活剝,抽筋拔骨!


    “都是因為你,我們死了那麽多的弟兄!”


    “打了敗仗,你怎麽還有臉迴來?”


    “三萬人因你而死,津州那麽多無辜百姓因你而死,你怎麽還有臉活著?”


    ……


    他聽著耳邊的謾罵和詛咒,心頭悲戚,臉上卻哈哈大笑起來。他不願反駁,也懶得掙紮,任由他們五花大綁,被推進了關押的籠子裏。


    周厲試圖護他,也被綁了關押起來。


    天下之勢果真瞬息萬變,昔日整個軍營誰人不敬他三分?不僅因為他身份尊貴,更因為他年少有為,有才能,有想法,戰場上也立功無數。怎料一朝落敗,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但眾人再怒,也不能將他如何。他現在是朝廷欽犯,需得盡快押迴京城聽候陛下發落。


    從北境到京城的路上,他始終一言不發。聽押送的士兵說,程鈺殺了慕容司駿的兒子慕容傑,俘虜了北燕將士數千人,立下了赫赫軍功,已經被封為郎中令了,護衛整個皇宮。


    那原本是惠王和薑雲為他準備的位置,現在坐上去的變成了程鈺。他倒是真心為程鈺感到高興,看著自己愛的人閃閃發光,自己也會感到幸福。隻可惜造化弄人,他和程鈺,其中一個坐上這個位置,就需要犧牲另一個來成全。


    自己的父親,為了權力,親手將他推入火坑,自己信賴的將領,隻因陣營不同就想方設法置他於死地。再熱烈的愛意,在這樣的情況下也會被澆滅。


    他隻希望迴了京城不要見到程鈺,因為實在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心情去麵對他。可惜事與願違,在得知他迴京那一刻,程鈺就親自跑到了城門口去迎接。


    明明隻過了一月不到,再次見麵時,兩人竟覺得恍如隔世!


    程鈺看著囚籠裏滿身血汙,麵如死灰的少年,心痛得快要窒息。那是他愛的少年,他臉上沾了一點灰他都要馬上用絹布給他擦幹淨,他磕了碰了一丁點兒,他都要暗自心疼好久。在他心裏,那個少年應該是纖塵不染的,開朗活潑的,威風凜凜的!


    可現在,他被五花大綁,關押在肮髒的囚籠裏。


    程鈺衝上去,紅著眼眶,對押送的士兵喝道:“把門打開!”


    士兵麵露難色:“郎中令,這薑逸軒乃朝廷重犯,應該立刻押入大理寺,聽侯陛下發落。”


    程鈺突然發了怒,拔劍指著那士兵,怒吼道:“我讓你打開!”


    “是是是……”那士兵嚇得雙腿顫抖,戰戰兢兢地掏出鑰匙打開了囚籠的門。


    薑逸軒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好像被一個無形的結界隔絕在外,看不見,也聽不著。他對這一切無動於衷。


    “過來。”程鈺心髒抽痛,他朝籠中的人伸出了手,聲音輕柔,好像眼前的是一隻受了驚的小鳥,聲音大一點就會把他驚飛。


    薑逸軒似是沒看到朝他伸過來的那隻手,他呆呆地望了眼前的少年許久,見他沒有要放棄的意思,才歎著氣淡淡地說:“程鈺,你不該管我,我是個重犯。”


    “薑逸軒!”程鈺喊了一聲,便哽咽住了,他死死地咬牙挺著,不讓自己落下淚來,過了好久,才又沙啞地開口,“父親向陛下求情,讓你到漠北去監工,陛下已經應允了。你不會死的,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迴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薑逸軒哈哈大笑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他流著淚,眼裏含著悲傷和諷刺:“那還真是有勞令尊大人了!”


    程鈺啞然,他無法反駁,也不能反駁,一麵是自己的父親,一麵是自己愛的人,他既勸不了自己的父親收手,也沒有資格請求薑逸軒的原諒。


    薑逸軒不願再多言,士兵重新合上囚籠,把他送入了大理寺的地牢。


    正如程鈺所言,皇上並沒有將他賜死,而是將他杖責四十大板之後,發配去了漠北。


    一切隻不過是走個過場,他迴京城不到五天,就已行刑完畢,他被扔在一輛馬車上,準備拉往漠北。連同他一起被發配的,還有周厲。


    臨行時,送行的士兵給了他一炷香的時間同家人告別。


    馮宇和魏詢都來了,還有一些以前在國子監認識的朋友。怎麽說,他們也是昔日的同窗好友,如今他栽了這麽大個跟頭,眾人都感到惋惜。


    薑夫人在小櫻地攙扶下追到城門,哭得撕心裂肺。那是她視如生命的珍寶,三年未見,本以為兒子迴來會是何等的意氣風發,怎料竟被摧殘至此,眼下還要發配到極寒的漠北之地去!


    她哭得太悲慟,旁人見了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可惜薑逸軒趴在馬車裏奄奄一息,連一句安慰的話都不能說完整。


    程鈺也快馬趕來,他上前去握住薑逸軒的手,哽咽著向他保證:“我一定會救你迴來,你要保護好自己,你相信我……”


    薑逸軒閉上眼睛,一滴濁淚順著臉龐滑落下來,衝刷著臉上的血汙。


    “好了,時間到了!”


    送行的士兵開始催促,程鈺心痛得快要窒息,一向克己守禮的他,此時卻什麽也顧不了,在眾目睽睽之下俯身輕吻了愛人滿是血汙的額頭。他哽咽著,努力地從牙縫間擠出了兩個字:“等我……”


    馬車走遠了,程鈺還呆愣在原地。他的旁邊,是哭得癱軟在地上的薑夫人和小櫻。


    薑雲沒有來,他在惠王府。


    薑逸軒趴在馬車上,頂著毒辣的太陽,閉著眼睛,無聲地流著淚。


    程鈺讓自己等他,可現在他們已是雲泥之別,就算等了又能如何呢?生在官宦世家,又是敵對關係,斷不會容下他們的這段畸戀。屆時,他們隻會更加痛苦。


    薑逸軒心想,倒不如現在就斷了吧,趁還沒有愛到死去活來的地步,斷了,對誰都好。


    京城他肯定是會迴來的,此仇他也一定會報,程堯辱他太甚,此仇不報,他必定會寢食難安。現在斷了也好,若他們真到了兵戎相向的那一日,總歸不會亂了陣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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