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營帳的程鈺,漫無目的地到處閑逛。刺骨的寒風刮得臉生疼,但是能讓他保持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剛剛和薑逸軒接過吻,口中還殘留著一絲苦澀。他細細地品著口中的那點苦澀,覺得自己別扭得厲害,既享受薑逸軒喜歡自己的那種虛榮感和滿足感,又無法坦然麵對薑逸軒的情感。他的心裏好像時刻都有一道防線,一旦薑逸軒越過那道防線,他就會想要閃躲。


    在京城的時候,他原本以為薑逸軒離開了他會感到輕鬆,但漸漸的他發現自己總是會想起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想起他疼痛時撒嬌的模樣,像一隻愛哼哼唧唧的黏人小狗;想起他那雙黝黑閃亮的桃花眼,好像總是含著一汪深情;想起他那明亮溫暖的笑容,像春天裏的小太陽……


    他曾問過魏詢,為何他總會無端想起一個人,魏詢說,他大概是喜歡上對方了。什麽叫喜歡?時常想起他就叫喜歡嗎?那為什麽會喜歡?因為之前在山洞裏那個轉瞬即逝的吻嗎?


    程鈺讀過很多書,懂得為人處世之道,清楚何為忠,何為孝,明白治國治世的道理,然而,他卻不懂什麽叫喜歡。他隻知道自己想見到那個人,想了解他的近況。但他向來不善表達,也不知以什麽身份去給那個少年寫信,所以他便寫信去問父親,那人在軍營裏過得怎麽樣。可是父親迴信說自己忙於軍事,未有閑暇關注那個少年,他的頂頭將領是一個叫周厲的人。於是他又想知道每天和薑逸軒朝夕相處的周厲是個什麽樣的人,薑逸軒性格那般討喜,是不是在軍營裏交了很多親近的朋友?


    這些在信上總是不清楚,所以他決定自己來看看。在出發前他對自己說,自己隻是想來陪父親過個年,可是到了的時候第一個想找的卻是薑逸軒。


    從京城到北境,路途遙遠,再加上冰天雪地的季節實在不適合出遠門。他一路緊趕慢趕,還是比預定晚了一天,被告知程堯率軍赴前線去了,薑逸軒也在。他在軍營裏越等越心焦,在他忍不住想要親自去前線看看時,終於收到了他們凱旋的消息,他懸著的心才終於放下來,親自跑去迎接。


    原本他以為,和薑逸軒的見麵會如同多年未見的老友那般,相視而笑,道一聲“好久不見”,甚至,可以擁抱一下彼此。誰曾想,記憶裏那個清秀俊朗、明眸皓齒的小公子,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話都還未說上一句,他就被周厲喊走了,之後傷痕累累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他不知道自己對薑逸軒的感覺是不是喜歡,他隻知道,自己不想再看到他受傷,他喜歡看薑逸軒沒心沒肺的笑,所以他決定留下來,留在薑逸軒的身邊,保護那個他喜歡的笑容。


    這些薑逸軒從來都不知道,他也不會讓他知道。從今以後,隻要有他在,他就不會讓薑逸軒受傷。至於薑逸軒毫無邊界感的親近,隻要不是太過出格,那便由著他吧。


    想清楚這些,他才迴營帳。推開門,看到薑逸軒蜷縮在榻上,抱著被子的一角,已經睡著了。他喝的藥有安神助眠的功效,所以他每次喝完藥,都會睡上一個時辰。


    程鈺輕輕地走過去,坐在榻邊欣賞他安靜的睡顏。以前在國子監他就注意到,薑逸軒睡覺的時候和醒著的時候是完全相反的兩個人。醒著的時候,他總是特別活潑,小腦袋一轉就是整幺蛾子,每天犯錯都不重樣,常把夫子氣得胡子直抖。然而他睡覺的時看起來卻異常的安靜乖巧。他總是喜歡側身蜷縮著,哪怕天氣很熱,也一定要蓋住肚子,然後再抱著被子的一角入睡。


    程鈺輕輕地笑了笑,臉上浮現出他都沒察覺的溫柔。他摸了摸薑逸軒露在外麵的那隻手,有點冰,便替他塞進被子裏。他動作很輕,但薑逸軒自入軍營以來,習慣了淺眠,輕輕一動就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見是程鈺又把眼睛閉上,嘟囔道:“程鈺,我困,讓我睡一會兒。”說著又把剛被塞進被窩裏的那隻手伸出來,抱住被子。


    程鈺無奈地蹙眉:“你把被子蓋好,會著涼。”


    薑逸軒往被子裏拱了拱:“不要,這樣我才睡得著。”


    程鈺徹底沒脾氣了,他轉身去自己的榻上拿了枕頭塞給他,一邊替他拉好被子一邊說:“你抱這個。”


    薑逸軒迷迷糊糊地將那蠶絲軟枕抱住,鼻子貼上去嗅了嗅,聞到了熟悉的冷冽淡雅的雪鬆香,安心地睡了過去。


    他這一覺睡得很香,到了晚膳時分都不見起,程鈺才去把他叫醒。他睡眼惺忪的,擁著被子坐在榻上,天氣太冷了,被子外麵都是遠方,他不想離開溫暖的被窩。


    “快起來,該用晚膳了。”


    “太冷了,我不想吃,我不吃了。”難得一覺睡得那麽安心,何況他還夢到了程鈺,夢中兩人正沒羞沒臊的培養感情,他還想繼續溫存一下。


    程鈺根本不知道他腦海裏是多麽荒唐羞恥的畫麵,他隻知薑逸軒傷還沒好,不吃飯不行。所以拿過他的外衣,把被子拉開,一邊替他穿上一邊不容反駁地說:“快起來吃飯!”


    最終薑逸軒還是被他從溫暖的床榻上拉下來,他矯情地哼唧著,一會兒說太冷了,一會兒說自己的屁股痛不想動 。程鈺懶得管他的那些借口,替他一件一件的穿好衣服,想了想,又把自己的狐裘拿過來給他披上,然後拽著他的胳膊,把人拖到夥房。


    一路上,薑逸軒都在撒潑耍賴,其實他被程鈺裹得裏三層外三層的,根本一點都不冷,而且身上也沒那麽痛,但是在程鈺麵前,他就是想找事兒。每次程鈺被他纏著不耐煩了,就會像現在這樣,一言不發地幫他替打理好一切。


    兩人一路上拉拉扯扯的,一直走到了夥房,看見程堯,薑逸軒才老老實實地放手,一副乖巧沉穩的模樣。


    程堯自然也看見他們了,他走過來,看薑逸軒恢複得不錯,欣慰的笑了笑:“這幾天感覺怎麽樣?”


    薑逸軒趕緊道:“有勞將軍掛念,逸軒很好。”


    “什麽時候能來參加訓練?”


    他剛說完,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有些粗獷的聲音,兩人雙雙迴頭,正是一身鎧甲的周厲。


    “頭兒……”


    “他尚未痊愈,父親準了他一月的休息期。”


    薑逸軒話還未說完,一旁的程鈺便搶先道。他語氣冰冷,似是夾著怒火,薑逸軒聽出了挑釁的意味,輕輕拉了拉他的手腕。


    周厲瞥了一眼兩人交織在一起的手,好像有些不悅,礙於程堯的麵子,他也沒計較程鈺的挑釁,上前拍了拍薑逸軒的肩膀:“如此,你便好好休息吧。”


    程鈺不著痕跡地上前半步,把薑逸軒擋在身後,唇角勾了勾,眼裏卻毫無笑意:“父親應允我留在這裏,從明天起我就跟著周校尉曆練,還望周校尉多多提點。”


    “小公子言重了,提點,周某可不敢當。”


    兩人言語之間火藥味十足,但程堯是個粗人,聽不出兩人之間的不對版,隻當他們在互相恭維,他哈哈大笑著拍拍周厲的肩膀:“周厲,你的能力我還不清楚嗎?我兒子跟著你,我放心,你就不要謙虛啦!”


    “嗬!”程鈺冷笑一聲,“周校尉確實能力出眾,特別是,疏導士兵情緒方麵。”


    “程鈺!”薑逸軒再次拉了拉他的手,眼神示意他差不多得了。


    這話已經相當不客氣了,饒是程堯反應再慢,也察覺到了程鈺話語中的挑釁之意。


    程鈺點到為止,他對程堯恭敬道:“父親,我先去用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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