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寒風風火火地從外麵趕來,一找穀遙就知道穀雨被關到悔過洞了,當即火急火燎地趕了過去。


    那個破地方,師父還真的忍心?!


    到了那,就看到她動也不動的躺在那,一身的狼狽,烏黑的秀發散亂一地!練武之人,本身武藝達到一定的境界,可以夜視!


    他當即心下一驚!


    趕緊上前唿喚,沒有把她喚醒,一搭脈,脈搏微弱,將手指湊到她的鼻子便一探,鼻息微弱,若有似無。


    糟糕!


    他心裏窩火,這個笨丫頭,不會是搞絕食吧?!


    迅速地將她的身子扶起,他盤腿坐在了她的身後,雙掌貼在她的背後,開始慢慢地給她輸送真氣……


    慢慢地,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唿吸漸漸變強,冰冷的身子也慢慢地熱了起來……


    覺得大概差不多了,他才收功。


    她似乎仍然昏迷,他皺眉,瞥見地上的那個水袋,拿了起來,晃了晃,裏麵還有水。於是拔掉木塞,捏起了她的雙頰,將水倒入她的口裏。她似乎是有意識地抵抗著水的進入,那些水灌滿了口,就溢了出來!


    他眼中閃過一絲怒氣:笨丫頭竟然一心求死!


    執起水袋,他毫不猶豫地給自己灌了一口,低下頭,貼上了她的唇,強行地將水送到她的喉嚨裏。如此反複,直到水袋裏的水沒有!


    而她,也被弄醒了!


    “咳咳咳……”喉嚨的刺激,讓她不由地咳嗽出來。


    他冷嗤:“終於醒了啊!”


    她驚了,條件反射般地一閃,被他大力一拽,又拽了迴來,“退什麽退?!”


    黑暗中,她看不清的他的臉,可是那熟悉的音調,冷冰冰的,好像百裏哥哥,還有暗夜中那閃閃發亮的雙眼,宛如冰雪般亮麗,“是……百裏哥哥嗎?”她虛弱地發問。


    “要不你認為我是誰?!”他仍然未改他的冷嘲。


    她顫悠悠地伸手,朝著那雙晶亮的眸子,慢慢地摸索過去,搭在了他的臉上。


    他皺眉。


    她低喃:“你是不是……鬼魂變的啊?”要不然百裏哥哥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她的小手,慢慢地描繪他的臉型,高挺的鼻子,溫熱的皮膚,柔軟的唇……


    她的小手猛地被他抓住,“你能摸出什麽,笨丫頭,明明從來沒仔細看過我!”


    也對,她縮了手。


    她隻記得百裏哥哥的身材很高,他的雙眼很冷,他的唇角、眉眼都很冷,其它的……她也說不清!


    “你想死?!”他口氣裏不由地充滿火藥味。


    她呆了呆,恍恍惚惚地想起了自己是要這麽做的,於是輕微地點了點頭。


    他一氣,毫不猶豫地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她摸著自己的額頭,不解地望著那似乎在冒火的冰眸。


    “我為了你這笨丫頭在外麵奔波勞碌,一心要還你清白,你這笨丫頭就是這麽報答我的,啊?!”


    “清白?為我?”她搖了搖頭,“那是什麽?”她不明白。


    他冷哼,“那個一會兒再說。我問你,為什麽要尋短見?”


    她頓時覺得心頭發澀,鼻子發酸,淒苦的感覺再度浮上心頭,“我現在醜的像個惡鬼,沒有人需要我,沒有人喜歡我,我活著要幹什麽?!”


    他毫不猶豫地又彈了她的額頭,她生氣,雖然氣弱,可是不影響她的怒火,“為什麽又要彈我?”


    “笨!我問你,你是為別人活的嗎?!你的父母辛辛苦苦地生下你,辛辛苦苦地養你長大,是讓你為別人活的嗎?!”


    她一時語塞,“我……”


    “我什麽我,真沒見過你這麽笨的人!要你這麽想,那天底下的孤兒寡母是不是都得去死了,因為沒有人需要他們,啊?!”


    “我……”


    “還我!就說你笨,連自己為什麽活都不明白,你父母要是知道了你這愚蠢的樣子,估計連死都不會瞑目!”


    她羞愧地咬了咬唇,“那……那百裏哥哥,請你告訴我,我……我為什麽而活?!”


    他一愣!


    她竟然這麽問?!


    看著那雙澄澈而迷茫的雙眼,不覺心中一痛,是什麽把這個天真單純的笨丫頭給逼到了這份上。


    “人,不單單是你,也包括我,也包括其他人,都是為自己而活!”


    “為自己?!”她低喃,迷惑中。


    “對,為自己!人生到這個世上,就是為了體驗著世間的一切的:悲歡喜樂、美與醜、善與惡、真與假……用自己的眼、鼻、嘴、耳體驗這世間的一切,用這雙腿,踏遍人間路;用自己的雙手,做盡想做的事,圖個暢快、圖個舒適!


    你看你是庭前賞花、花間吟詩、月下對酒;或是交友四海,拔刀相助、高山論劍;或是濁酒一壺、小院深深、吹簫彈琴;或是種菊籬下、割稻田間、樹下乘涼;或是高閣慕情,寄托良人、夫唱婦隨、兒孫滿堂……


    如此種種,還有很多很多……


    無論你挑哪一種,都是在做你自己,走你自己的路!或是痛苦、或是快樂,個中滋味,自己體會,自己經曆,然後才成就了這個世上獨一無二的你!”


    “獨一無二?!”


    “是,獨一無二!因為獨一無二,所以才顯得珍貴!因為獨一無二,所以才不能隨便地輕踐生命!因為獨一無二,所以如果你走了,有人會傷心!”


    “傷心?!”她不由地揪緊了他胸前的衣服,“會……會有人傷心嗎?!”他們不是都不管她了嗎?


    “笨!”沒的說的,他又狠狠地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怎麽會沒有人傷心,眼前不就有一個嗎?!”


    眼前?!百裏哥哥?!


    “你……你不是討厭我嗎,會……會為我傷心?!”


    他冷哼,“誰說我討厭你了,這是你自己胡思亂想的吧!果真是個笨丫頭,腦袋裏就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我不是笨丫頭!”被他這麽一說,她不由地就想反抗。


    “當初……當初我剛進穀的那會兒,你就是把我給送出去,穀主……穀主說讓我走,李哥哥他們為我求情,就你還想著要把我帶出穀去!”


    “好啊!”百裏寒不由地覺得好玩,“你這個笨丫頭,還挺小心眼的啊,敢情這些小事你都記在心裏呢!”


    “才……才不是小事呢!”她氣唿唿地嚷道,被百裏寒這麽一說,不由地有了生氣,也開始有了鬥誌,“這些對我很重要,很重要!”她特意咬中了“重要”兩個字,有點咬牙切齒的感覺。


    “算了,我就知道你這丫頭小心眼、愛記仇,你心裏對我有什麽怨言啊,我今天一起都給你迴了!”別以為他不知道這小丫頭對他不滿諸多,想想以前看到他就躲,宛如他就是瘟神;而她對李炎他們則笑得宛如吃了蜜一般,兩相對比,他怎麽可能不知道!


    “那……那你說啊!”她來了精神,這個宛若神祇的人要要向她供人罪行哎!怎麽能不令她心情激動。


    看她那激動的小樣,他不由地翻了翻白眼,就這麽點小事就可以讓她由一開始的病怏怏興奮成現在這般的活躍,果真是容易滿足的家夥。


    “行,我就好好給你解答,你給我聽好了,我絕對不說第二遍!


    首先,當初是師父讓我帶你出穀的,師命不可違,這是其一;


    其次,我跟你僅一麵之交,談不上任何的交情,試問:我為什麽要為你求情,留你下來?!這是其二;


    師父對你沒好感,你留下來也是白搭,到時候受傷的肯定是你,這是其三;


    你可曾想到你一個姑娘家在穀裏呆著,可是方便?殘紅穀裏除了啞婆,其他人都是男子,女孩子家的事,我們不能給你解答,也不好意思解答,啞婆雖然是個女的,可到底是個啞巴,很多事都非常地不方便,你在這,太不方便,這是其四;


    你留在穀裏,師父不收你為徒,你就隻能淪為幫傭,但是你又不太像幫傭,這樣地不倫不類,你肯定難堪,這是其五;


    殘紅穀低處偏僻,封閉異常,在這穀中,你幾乎是與世隔絕,人情世故,你又能懂得幾分?將來出了穀中,你又該怎麽生存?加上你又是失憶,更是舉步維艱。又不能讓你一輩子不出穀,那樣對你太不公平,大好河山、良辰美景、子女遊戲裙下,你難道真的不渴望?!這是其六;


    最後一點,我不是沒血沒淚的冰人,送你離開,不是將你的生死置之度外,而是我早就為你想好了出路。你沒處可去,可以到我的山莊做事。雖然是當丫環,但是絕對累不到你,而且那裏絕對比殘紅穀好百倍,也有跟你年齡相仿的姑娘家可以跟你交流,每月都會給你足夠的工錢,你年紀到了,也會幫你找個婆家……”


    “啊!”她低唿,頓時覺得不好意思。一雙白嫩的耳朵刷刷刷地飛速紅了起來。


    他忍不住地彎了冷眉,帶了笑意,“我隻不過說說而已,你就不好意思了?!”


    “我……”她無意識地輕咬著唇瓣,不好意思呢。


    “行了,我的迴答,你可滿意?!”


    “嗯。”她點了點頭。“那……那我給你送櫻桃那迴,你……你幹嘛不理我,還……還冷冰冰地看我,說也不說一聲,就走了?”


    這丫頭還真的什麽都記著啊!


    他不由地挑眉,“那個時候我練功差點走火入魔,生死關頭,我哪有時間搭理你啊!”


    “那……那我被穀主打手心的時候,你躲在一邊偷看,都不出來幫忙,你……你壞透了!”


    “壞透了!”他毫不客氣地再度彈了一下她的額頭,“誰告訴你我在一邊偷看來著!”


    “不……不準你再彈我額頭!”她揉了揉自己有點痛的額頭,先申明自己的不樂意心態,才說出了自己的推測,“你要是沒躲在一邊,那你……你怎麽知道我因為摸了那張美人圖,所以才被穀主打啊!”


    “笨蛋!”他沒好氣地看著她,“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這麽笨啊,我一猜就知道師父為什麽打你了。以你那乖巧又怯懦的性子,肯定不會故意地惹師父生氣,而師父如此地大發雷霆,肯定是因為書房裏的那張美人圖了!”


    “真的?!”她懷疑地看著他。


    他冷嗤,“我要真的壞心眼,我後來根本就不會管你,吃力不討好,你這不知道感恩的丫頭!”


    “那……這件事就算了,我信你。可……可你還老是說我笨,我……我才不笨呢?!”


    “不笨?!你怎麽不笨?!”他點了點她的腦袋瓜,“明明可以到外麵吃香的、喝辣的,非得不知好歹地求師父收下你,在穀裏受苦;明明殘紅草在夕陽下變紅是件常事,你還非得說是鬧鬼,鬼叫個不行;明明小師妹視你為眼中釘,你還一門心思地想親近她、討好她;明明李炎他們對你的態度起了變化,你還活在自己世界裏,希望一切還能像從前一樣;明明才剛認識沒多久的人,就能一門心思地叫人家姑姑;明明什麽都不知道,還能將她的罪承擔過來,弄到這張臉麵目全非;還因為自以為是,想要自殺,你說你笨不笨?!”


    他這一聲聲說辭,血淋淋地揭開了她一直都不敢承認的事實,眼淚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百裏哥哥說的對,說的對,她是笨,其實事情已經在改變,是她不願意接受罷了,所以才會一直自欺欺人。


    “我笨,是我笨……”她抽泣著低喃,“我這張臉,已經變得比惡鬼還恐怖了,沒有人會喜歡我了,沒有人。李哥哥……他們都不會再喜歡我了。我這樣的臉,還有什麽人會喜歡我,我已經醜的不能見人了,百裏哥哥說的那麽美,什麽庭前賞花,什麽高山論劍,什麽種菊籬下……那麽美,可是我都不在乎,我……我隻是想有個人可以需要我就好了……那樣……那樣我會告訴自己,有人需要我,所以我一定要好好地活著……我……”


    “我需要你!”他突然打斷了她的話。


    她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抬眼瞅他,“你……你說什麽?!”


    “我需要你!”他靜靜地開口,清水般的聲音在空曠的山洞中迴蕩,迴音陣陣,撥亂了她的心湖。四個字從他嘴裏說出,語調是那麽的堅決,帶著堅定不移,宛如一種承諾,不由地讓她的心中那盞即將撲滅的燈漸漸地……明亮起來。


    這是真的嗎?那麽強大的百裏哥哥,看起來什麽都不需要的百裏哥哥會需要這個渺小而無能的她嗎,“你……你需要我什麽!?”她期盼地問。她如此地卑微,有什麽地方能夠……可以讓他需要?!


    他想想,“目前我是沒什麽需要,但是哪一天,我深陷困境,我想我需要你來幫我;或者我深受重傷,我需要你替我療傷;或者我被別人陷害,我需要你相信我……未來有太多的或者了,就會有太多的需要!笨丫頭,在你沒真正地體會為自己而活前,就為了我的需要而活吧!”


    “可以嗎?!”她眼眶中浮動著淚水,感動地看著他,“你……你不會嫌棄我醜嗎?!”她現在已經是個醜八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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