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是無數烏黑的長發,她的臉被頭發遮著,看不見真容。


    但發絲間偶爾漏出的皮膚上,布滿象蟾蜍皮一樣大小不一的水泡疙瘩。


    這隻鬼從窗口爬了進來。


    “啊啊啊!救命啊!”趙元泰抱著頭縮在最遠的角落裏,大喊道。


    那鬼看都不看他,伸出雙手,朝靜躺在中央的沈氏撲去。


    “撲哧”一聲,她的手很順利穿透了沈氏的胸口。


    如此輕易,她似乎有些驚異。


    下一秒,“沈氏”恢複了真實的樣子。


    真人大小的稻草人,額頭部分貼了一張符紙,上麵還釘著沈氏的一縷長發。


    發現被騙,這隻女鬼十分憤怒,淒厲的怒吼一聲,雙手用力欲將稻草人撕碎。


    稻草人腹中忽然大放光明,由無數流動的符咒組成的金光鎖鏈,將女鬼牢牢鎖住。


    馬車的車廂突然自動分解,白法師從趙元泰身邊顯出身形,帶著他跳下車廂。


    他滿意的看著車廂的木板上蔓延長出金光符咒,形成一個牢籠,將那女鬼禁製在裏麵。


    與此同時,方才正在追前頭白影的“白法師”忽然消失,空中一個小紙人飄落下來。


    那白影不可置信,慢慢迴頭朝那紙人看去。


    白影中模模糊糊,顯出一個有些年紀的老婦人來。


    被法陣禁住的女鬼不斷往外衝,每撞到符咒上,便發出一聲痛苦的叫喊聲。


    白法師哈哈大笑:“我便知道,上次拚了那一記,你知道打不過我,怎麽可能就這麽直接上來送死,你會調虎離山,我就會將計就計,還是我技高一籌啊!”


    “喂,你可以停下來,我們好好說道說道了,你到底有什麽委屈,說出來我評評理。”


    女鬼置若罔聞,仍然一個勁的朝陣上撞。


    那符咒組成的牢籠,被她撞得碎了一碎,又立馬靈氣流轉,恢複如前。


    她毫不氣餒,忍著痛楚繼續。


    發絲飛起,露出她的真容。


    半張臉和肩膀處,都長滿了大小不一的水泡,紅紅腫腫的,十分怕人。


    另外那半張完好的臉,眉眼趙元泰瞧著卻是有些麵熟。


    白法師驚道:“咦?不對!你不是上次的那個女鬼!”


    此時,白法師左手無名指上自行動了一動,他失色道:“呀,有人闖入我布在郡王妃身邊的法陣。有人進了密室!”


    “你——你不是沈氏的丫頭纖巧嗎?”趙元泰終於記起,指著女鬼說道。


    “你怎麽死了?上次我明明還……”


    纖巧終於停止了撞擊法陣,望向趙元泰,張著那張被燙壞的臉,露出森然嘲諷的笑意。


    白法師悚然,“原來,你們都不是,正主兒一直在郡王府中等待機會!這才是你們的調虎離山之計!”


    他忍不住凝神感應郡王府的護身陣法,一心兩用,對這邊困身陣主持就略有鬆弛,纖巧抓住這機會,用力一撞,破陣而出。


    不過她也付出不少代價。


    上半身小半截身體被爆裂化作飛灰,腦袋也去了一塊,左眼的眼珠掉出眼眶,耷拉在臉上,更顯可怖。


    “你們已經趕不及迴去了。”


    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疼痛,她用僅剩下的一隻手,笑嘻嘻的朝趙元泰福了一福,臉上那隻完好的眼睛,眼波流轉,嬌媚地看過來,“郡王居然記得奴婢,莫非對奴婢也有一點點掛心,奴婢真是覺得榮幸啊。”


    趙元泰壯著膽子嗬斥道:“你是沈家丫頭,沈氏身邊最得力的第一人,為何要背叛主子害她?”


    “我變成這個樣子,都是拜她所致!”纖巧怨恨的說道:“那日,也是前世冤孽,被你突然看中幸過一迴……”


    白法師朝趙元泰斜瞟一眼,趙元泰訕訕的摸了摸鼻子。


    上次去雲居院探訪,趙元泰見這纖巧雖容貌普通,但溫婉機巧,舉止從容風流,忍不住動了心,隨後尋了個機會,將她幸了一迴。


    “郡王妃素日雖然裝出個賢惠大婦的樣子,其實最是嫉恨,身邊侍女容貌好的,早被她尋釁發賣或打死了,我因容貌普通,留到現在,沒想到還是沒躲過你。”


    “我原本想著,你也不是個良人,不過是一場風流罷了,我從未想過要掙個身份。她病著,隻要瞞過她,我便當這事從未發生過,照舊度日。待年齡到了帶著積攢的銀子放出府去,便可和家人團聚,自過我的自在日子。”


    纖巧捂住自己被毀的半張臉,恨恨道:“可是不知誰偷偷告訴了她去,她借口我服侍不好,把熱油潑在我臉上,毀了我的容貌,還叫人將我拖出去打板子,竟然不念我跟了她十多年忠心耿耿的情分,活活將我打死……”


    “身份低賤就不是人麽?”纖巧的眼中開始流出血淚,肢體僵硬蹣跚著朝趙元泰走過來,“這幅身體,你不也曾讚歎過它白皙柔軟,迷戀過這細膩的肌膚?我和她有何不同?為何她能輕易的吐出幾個字就奪取我的性命?”


    “是她更有力量吧!那如今我更有力量了,報複她取走她的性命又有何不可?”


    趙元泰一步步的後退,白法師看著這名泣血的女鬼,不忍下手。


    可是,被拖在這裏的話,藏在密室的真正的沈氏,估計就危險了。


    ……


    世家大族的宅邸中,均有密室。


    密室的存在,不為外人所知,一般隻有家族成員知道,用以在緊急的時候避險。


    所以,真珠姬當然知道密室所在。uu看書ww.uukanhu


    雖然有些費力,但作為一隻鬼,隻要你願意損失一些,自然也能破掉這個法陣。


    她靜靜的凝視著側躺在法陣中央的沈氏。


    氣息還是很微弱。不過病症得到緩解後,麵容輕鬆許多,又恢複了些血色,有幾分素日見慣的樣子。


    這個女人,既熟悉又陌生。


    她從小在這個女人身邊長大,叫了十六年的母親。


    她曾一心一意的信任她、仰慕她。


    小時候,這女人曾經給予過她最溫暖的懷抱,為她生病流過焦急的淚水,為她獻上一朵小野花露出最美麗的笑容。


    而她直到死後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你這麽討厭我,如果早點告訴我的話,說不定早就能你如願了。”


    真珠姬慢慢朝她胸口伸出手去。


    懸在空中沒有動。


    有些微微顫抖。


    “如果不快點動手的話,白道長就會趕迴來了。”真珠出現在她的身邊。


    兩人並排而立。


    一模一樣的容顏,一模一樣的衣裝打扮。


    宛如鏡中相對。


    “你不阻止我嗎?”


    “我和她又不熟,既無愛也無恨,所以無論你怎麽做,我都不會阻止。”


    “真的嗎?”那隻手伸得更近了些。


    “不過。”


    “不過?”真珠姬瞧向那個占據了自己身體的外來者,“所以,你還是要站在所謂正義的一方,來除掉我這個惡鬼嗎?”


    “我隻是想提醒你一下。”真珠平靜的注視她:“她沒有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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