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了攔截大壩的奠基開工儀式,把所有的工作交給唐玉山和徐茹等人,蘇譽迴到市裏,準備下基層做精神文明建設方麵的調研工作。


    自從上次創衛委員會離開後,蘇譽便接手了這個燙手的山芋。不情願又能如何,他越來越感覺自己就是一塊磚,哪裏有缺口哪裏搬。


    看著兩位領導期望的眼神,他還能說什麽。“自己的工作如果放到古代,那就是妥妥的狗頭軍師,就是為上官排憂解難,出謀劃策,解決問題的。功勞是領導的英明決定,出現差錯就是小人讒言蒙蔽,一個不小心狗頭都有可能不保。”


    想到這裏,他不經意摸了摸自己的脖頸,搖搖頭,嘿嘿一笑走出辦公室。


    市委秘書長鍾宏達正坐在辦公室收拾一個小秘書,見蘇譽敲門進來。站起身來,請蘇譽坐下,嘿嘿一笑道:“唉,我都快要被氣糊塗了,你說小楊這都是老機關了,還犯這種低級錯誤。”


    小楊叫楊海玲,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大姑娘,聽說來市委秘書處都快四年了,愣是沒有一個女領導上任,就這樣被耽誤在市委秘書處。眼看比他進來晚,能力不如自己的同事,一個個都跟了領導提了級別,隻有自己和幾個老板凳依舊波瀾不驚的坐著。看著年齡一天天的長了,級別還是個科員,要是在沒有機會,自己的仕途就此畫上句號。想的多了,不免心裏有些惆悵,心裏也難免產生怨氣。


    這不,秘書長前天交代她起草全市精神文明建設指導方案。也許是沒聽清楚,還是不當一迴事,這都過去兩天了,還沒有拿出方案。鍾宏達知道蘇譽今天要用,叫來一問,框架還都沒拉出來。正氣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蘇譽也就進來了。


    他還能如何,知道楊海玲心裏不爽,也知道市委秘書處把這姑娘有點耽誤,偶爾耍點小脾氣也能理解。但是,造成的結果還得自己善後。還好,要用材料的不是市委書記,而是書記的助理蘇譽。他心裏雖然有氣,但畢竟是自己的下屬,他也不得不為她說話。


    聽完鍾宏達的話,蘇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鍾哥,你可別鬧了,你們秘書處又不是模型工廠,沒做過調研的材料那就是個空殼子,沒啥實際用處。這種材料別說楊秘書不好寫,我更是不知道從哪兒下手。我來這兒可不是為了看材料,我是想讓你給我派個人,我得下去溜達溜達,實地考察考察,迴來再跟領導匯報,到時候再拿方案也不晚嘛。”


    蘇譽表麵是在批評秘書處生搬硬套的做事方式,實際上是為兩人解套。這一點鍾宏達哪裏聽不出來,楊海玲也聽的出來。


    聽話聽音,蘇譽說自己拿不出來這種不經過調研的材料,楊海玲就更不可能拿出這種材料,這意思分明是說我楊海玲的水平不如蘇譽的文筆。


    楊海玲心裏有些不服氣,聽說蘇譽很有才,但那隻局限於見識與智慧上,難不成他的文稿水平也是如此驚豔?她很狐疑,因為她自己很自信,文筆這一塊不輸任何人。何況蘇譽才是個上班不到一年的毛頭小夥子,更沒有做過公文材料的係統學習。她不信,也不服。


    蘇譽的話讓鍾宏達心裏很舒服,什麽工廠不工廠的他不在乎,因為這是秘書處多年形成的模式,他也改變不了,也懶得打破原有的規矩。


    於是,爽朗的一笑,“哈哈哈,那正好,海玲說對精神文明建設這一塊不太了解,要不,你領著她一塊下去轉轉?”


    聽到鍾宏達的話,楊海玲又偷著瞄了一眼蘇譽,心裏悲哀的想:“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也不知蘇譽哪裏來的狗屎運,自己咋就沒有呢。”


    蘇譽嗬嗬一笑,點點頭表示同意。


    “海玲,去收拾一下,一會隨蘇助理下去鍛煉鍛煉。”鍾宏達說道。


    心裏正在吐槽著命運的不公,突然聽到鍾宏達的問話,她一個機靈,就像背後說人被人聽見一樣,她心裏猛地一收縮,表情有些尷尬,俏臉上湧起了淡淡的紅暈。


    “那…好吧。”楊海玲木木的說道。


    楊海玲迴辦公室準備去了,蘇譽又和鍾宏達聊了幾句,隨即就離開。


    半個小時後,蘇譽開車載著楊海玲向著老家方向而去。他把調研的第一站選在慶城縣,因為那裏有他童年記憶。在他的印象中,慶城縣傳統文化氣息非常濃鬱,每年春節縣城裏不但有社火,而且正月十五還有冰燈展。鄉村更不用說,從大年初一迎喜神開始,一直到正月二十三才能消停。有時候,二月二各村還要唱大戲,耍社火迎接龍王。


    他們說這是封建迷信,但是老百姓不管這些,自娛自樂才是根本。因為城裏人講科學,如今過年城裏像鬼城。農村有家族的都迴村裏過年了,那些叫囂著破迷信的人,都上山燒香拜佛去了。


    當然了,蘇譽所說的文化未必都是傳統,還有新文化,比如詩歌朗誦,繪畫書法展覽等。


    兩人進了慶城縣,蘇譽沒有去縣政府,也沒有去文化局,直接找人打聽文化館。很多人已經不知道文化館還存不存在,於是到了老文化館院子,鐵門上的鎖子都生鏽了。從一個豁口進去,院子裏麵枯草都有半人高,磚木結構的辦公室門上都掛著鎖子,有些窗子上連玻璃都沒有了。透過鋼筋防護欄從窗口望進去,除了黃油漆破桌子破板凳和牆上大黃的標語宣傳畫,基本沒有什麽。


    蘇譽和楊海玲在院子裏轉了一圈,除了發現幾隻野狗就是幾隻野貓,一個人影都沒有。


    想到過衰敗,但沒有想到如此的破落。蘇譽記得很清楚,這個地方他小時候可沒少來,每一次都是神秘和熱鬧伴隨著他。他記得很清楚,大門正對著的道路兩旁的樹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院子裏也到處是閃著燈光的冰雕工藝品。大的有老虎獅子,有時候還有龍雕,五彩繽紛非常養眼。


    可惜,院子依舊在,當年的小樹也成了參天大樹,卻少了花燈的絢爛多彩,沒了猜燈謎的熱鬧與歡樂。


    蘇譽長歎了一口氣,再次環視了一圈。低沉的說道:“走吧,出去去文化局問問。”


    自從上了車,楊海玲一直沒有說話,除了審視蘇譽,就是打量市委大院裏這輛最體麵的奧迪車。因為她以為這輛車是市委的,她很納悶市委為啥把最好的車讓給給蘇譽專用,更捉摸不透蘇譽如何能被領導器重。


    跟著蘇譽又從豁口出來,迎麵碰到一個老幹部模樣的人,看樣子也準備要進豁口。


    見俊男俏女兩人從豁口走了出來,這人盯著兩人看了幾眼,眼裏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老頭邊向豁口裏麵走,一邊不屑的說道:“找對象約會去公園,對麵也有很多賓館,這裏不太安全。前幾年一對野鴛鴦赤身裸體慘死在裏麵,到現在連案子都沒破。”


    知道被人誤會了,楊海玲頓時羞得粉臉通紅。蘇譽也有些尷尬,但更加的驚奇,他不是驚奇死人的事,而是奇怪裏麵沒人,這老頭進去幹嘛?還一副主人翁的態度訓誡著自己兩人。


    “老人家,您估計誤會了,我們……”蘇譽說一半就被老頭打斷了。


    “沒事,不用解釋,這事我見得多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看你們都是有文化的人,別學他們搞婚外戀就行了,喜歡了就把結婚證領了,大大方方去賓館,既安全又溫馨。”老頭一副我懂的姿態,嚴肅的教育起蘇譽。


    這話說的,好像不承認兩人有問題,都對住這老爺子的教誨了。蘇譽有些無語,正想好好解釋一下,再詢問文化館的情況。


    “大爺,我…我們……”楊海玲臉色通紅,諾諾的辯解起來,一句話也沒有說完,就被老頭打斷了。


    “你不用說了,我女兒和你差不多年齡,如今孩子上小學了。你們年輕人我能理解,但是作為女孩子,要學會保護自己,瘋狂過後受傷的還是你們女孩子。”


    說到這裏,他扭過頭又對蘇譽說道:“小夥子,做男人要有責任,你高興了也不給姑娘把後背的土拍幹淨,以後這地方不要來了,真的很危險,還鬧過鬼。”


    蘇譽自己很憋屈,側頭看楊海玲的側後背,粉白色的風衣後麵還真是一層土,就像剛才再地上躺過一樣。蘇譽心裏暗歎一聲:“我靠!看來這鍋不背也得背。”


    憋屈歸憋屈,他心裏沒鬼,不自覺的走上前為楊海玲拍拍身上的土。


    楊海玲被老頭羞得背過身,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這時候感覺後背傳來輕輕拍打的感覺,一股異樣的感覺襲上心頭,本來能躲開蘇譽的殷勤。但是大腦一片空白,壓根就沒有動一下,任憑蘇譽悉心的服務。


    蘇譽也很無奈,為楊海玲拍完衣服上的灰塵,似笑非笑的望著老頭,調侃的說道:“老人家,您看這樣算不算好男人?”


    老頭見小夥子挺聽話,為姑娘拍土,正準備離開,就聽見蘇譽的話,心裏不由得一震。再次迴頭說道:“嗯好,小夥子,看你很懂事,我感受到你對姑娘的愛。但是,米知道什麽是愛人嗎?就是時時刻刻關心著她,分分鍾鍾想念著她,如果隻知道從她身上索取,隻為了刹那間的歡愉,這樣的愛情就失去了顏色,兩人的感情也不會長久。”


    蘇譽被老頭自以為是的話語搞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心裏暗想:“這老家夥像個情聖,男女關係懂得不少啊。”


    見老頭準備要走,蘇譽嚴肅的說道:“老人家,能讓我把話說完嗎?”


    老頭先是一愣,隨後點點頭說道:“嗯,你說?”


    蘇譽也不好磨嘰,就怕老頭又打斷自己,急忙說道:“首先,我要糾正您的誤解。我們是同事關係,不是情侶關係。我們是市委辦的工作人員,是來做文化調研的。其次,我們進文化館是為了找文化館辦公場所,不是您眼裏的鴛鴦。最後,不知您能不能告訴我文化館搬哪裏了,您又是誰,進這裏幹嘛去?”


    聽完蘇譽鄭重其事的介紹,又聽到他的詢問,老頭知道誤會搞大了。有些不淡定的說道:“你們真是市裏下來公幹的?你們調研文化館幹嘛?”


    蘇譽可不想和老頭再扯蛋了,毫不客氣的問道:“老人家,您還沒迴答我您是誰?裏麵沒人你進去幹嘛?”


    這時候,老頭才感覺到蘇譽身上有一股上位者的威壓,憑著多年機關經驗,他知道這個年輕人不可小視。稍一沉吟說道:“我就是文化館現在的館長,我叫趙育才,文化館裏自從死了人後,時常不太平,我們也不敢在裏麵辦公了,就搬到後麵一個小院子裏了,就是圍牆前麵的那幾間房子。”說著用手指了指南邊最遠處圍牆。


    終於誤會也算是解除了,老頭向兩人道了歉,蘇譽兩人跟著老頭向南頭走去。


    被老頭一頓擠兌,雖然誤會解除了,但是楊海玲心裏依舊羞澀難當。見蘇譽沒事人似的,和老頭邊走邊聊,心裏產生了很多想法。


    閑聊中,蘇譽才知道,趙育才今年六十二歲,原來是縣文聯的幹部,八幾年調到文化館做館長,因為如今文化館已經名存實亡了,所以,也沒有人來接自己的辦,這裏麵大小事情還是他說了算。其實,這裏麵除了一個破敗的院子,幾個退休的老頭老太太,沒有啥事需要他處理。也許是習慣了,沒事時,喜歡聽幾位老說唱藝人來兩段,於是就把辦公室都搬過去,等於組織了一個民間說唱團體,每天自娛自樂打發時光。


    蘇譽幾人到了南牆跟前,有一個木門,打開木門通入小院子裏。院子的正門對著一個小胡同,一間四十多平的平房裏已經坐了很多人,粗略計算也有二十多人,基本都是退休的老頭老太太,還有一些小孩,孤計是老頭老太太看的孫子。


    趙館長非常熱情的向大家做了介紹,迎來可老頭老太太們稀稀拉拉的掌聲。掌聲落下,一位中山裝老頭說道:“你是市裏的領導,我們不知道你們要調研什麽,但是我認為,文化事業不能丟,他是精神文明建設裏最主要的環節,如果沒有了文化事業做鋪墊,精神文明就是個空架子。


    也許你們年輕人不知道,為了樹立精神文明建設這麵旗幟,我黨用了近百年的時間,因為這就是我們和其他派係不同之處。如果丟了精神文明建設,丟了思想文化教育,丟了千年傳承。我們就忘了初心,丟了根本,所說的話都是空話……”


    這時,一位眼鏡老頭接著說道:“是呀,無論是說唱,還是戲劇,不管是詩歌,還是文學創作,這裏麵都包含著傳承,倡導著對文明的向往,對社會進步的渴望。一個人沒有精神支柱,就是行屍走肉。一個民族沒了精神文明傳承,就缺乏靈魂,經不起狂風暴雨的襲擊……”


    蘇譽和楊海玲坐在演藝場裏,聽著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訴說著精神,講述著他們眼裏的文明。


    臨近中午,聽了老頭老太太們的說唱表演,又聽了一段地方戲演唱,拍了幾張照片後,帶著老人們的囑托離開了文化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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