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堯馬不停蹄趕到市委,剛走到市委書記門口,就聽見裏麵傳來咆哮聲:“李希堯是幹什麽吃的,縣裏發生這麽大的事,他也不第一時間向我匯報,還要你一個市紀律書記向我說,他們想幹什麽?還有沒有組織紀律了……”


    正在這時,他的傳唿又響了,拿出來一看,是縣紀律書記張哲的,“縣賓館發生群毆事件,傷者上百人,你在現場了嗎?


    看到這個消息,李希堯雙手都有些顫抖。正在這時,書記辦公室門開了,市委大秘陳小成臉色凝重的走了出來。


    見李希堯站在門口,陳秘書略一遲疑,急忙說道:“李書記,快進去吧,老大大火了,你小心應對。”


    李希堯勉強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長舒了一口氣,推門而入。


    房間裏,盧書記左手叉著腰,右手捏著半截不冒煙的煙,一臉的肅殺之氣。沙發上坐著市紀律書記孟鐵柱,也是一臉的凝重。


    見李希堯推門進來,盧躍厲聲喝道:“李希堯,你是幹什麽吃的,縣裏發生這麽大的群體事件,你為什麽不去現場處理,為什麽不第一時間向市委匯報。你眼裏還有沒有組織紀律了,還有沒有我這個市委書記了?”


    一連串的問題把李希堯直接擊暈了,他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一樣,一動不動的站在門口,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張口。因為他也是剛剛知道的,還是張哲通報的。


    盧躍見李希堯愣在門口不說話,心裏那個氣就別提了。他強壓怒火,冷冷的說道:“你怎麽不說話?是我錯怪了你,還是你壓根就不知道發生啥事了?”


    被盧書記炮竹一樣的話語轟炸,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此刻的李希堯早被突如其來的消息,搞的外焦裏嫩了,又經過盧躍的轟炸,心裏防線早就崩塌了。心裏的委屈油然而生,這個受氣包書記不當也罷,索性把心一橫,豁了出去。


    “盧書記,您所言極是,我也是剛剛在您門口接到張哲的消息,方知發生了何事。我承認,身為縣委書記,我不能掌控局勢,是我無能和失職。然而,我著實難以相信,唿蘭縣的政治局勢你們高層會一無所知?唿蘭縣淪為某些人的自留地你們會毫不知情?非也!你們定然心知肚明,卻佯裝不知。隻因那錯綜複雜的利益鏈條,你們亦是無計可施,唯有聽之任之,還妄圖我這個外來戶能有所建樹,簡直是癡人說夢。


    我上一任的縣委書記是如何黯然退場的,難道你們會一無所知?難道是他無能嗎?可我聽聞人家如今依舊是縣委書記,而且幹得有聲有色,甚至還成為了省裏的優秀。


    此外,前任縣紀律書記蘇新民的死因,無需我多言,你們心中都有定論。蘇新民離世之際,所查得的全部證據全部不翼而飛,難道你們真的認為是蘇新民將其帶入了地府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你們心知肚明,隻是蘇新民人微言輕,你們不願為他仗義執言罷了。


    當然了,蘇新民的死我也有責任,作為他的班長,我沒有保護好他。我曾目睹那些證據,也聆聽過蘇新民當麵的匯報。我最後悔的便是未能及時警示他,致使他命喪黃泉,還牽連了無辜之人。我呢,也深思熟慮了許久,自覺有愧於組織的信任,有負於領導的期許,實難勝任此職,準備辭去這個受氣職務,還望書記恩準。我的話言盡於此。”


    洋洋灑灑一大通,搞的兩位市領導愣在當場。想反駁,卻詞窮理屈,想分辯,不知如何開口。因為李希堯的話刀刀在肉上,刀刀都是血。人家都不想陪你們玩了,你還能奈何?


    房間裏一片沉寂,盧躍看向了孟鐵柱,兩人對視了一眼。孟鐵柱開口說道:“希堯同誌,不要站著,過來坐下說話。發生這麽大的事,盧書記也是心裏急呀,說話衝了點,也沒有怪你的意思。


    你雖然說話很不客氣,但句句屬實,唿蘭縣的問題根深蒂固,利益關係網盤根錯節,已經不是哪一屆領導班子的責任,更不是哪一位領導一句話就能解決掉的。私吞國家礦產的案子我們沒有放下,蘇新民車禍案我們更不會放下,目前已經有些收貨,就等合適的契機,找機會突破。塞翁失馬,焉知禍福。也許這一次就是突破的好契機。”


    有了孟鐵柱的圓場話,盧躍也是借坡下驢。他真沒有想到,平時謹小慎微,默默無聞的一個人,發起火來言辭竟然如此的犀利。搞的自己有點騎虎難下了,人家都不幹了,你還能如何?


    再看李希堯,一臉的風輕雲淡,積壓在心裏長久的怨念吐了出來,刹那間心裏透亮了,心情也平靜了。


    聽到孟鐵柱的話,他沒有客氣,抬腿坐在對麵的沙發上。拿起桌上一瓶礦泉水“咕咚咚”的喝了半瓶。


    盧躍也沒脾氣了,嗬嗬一笑,親手為李希堯泡了一杯茶,端了過來。語重心長的說道:“我知道你難呀,因為我也難,有時候也想痛快的找領導訴說一番,甚至也想過拍屁股走人。可是,那是失敗,組織信任我們,才派我們到這裏來,不是讓我們來享福的,是讓我們去受苦受難,去為民執政的。再苦再累,我們得咬牙堅持。因為我們肩負著人民的期望,肩負著國家的希望。遇到困難我們都退了,誰來為民做主,這不正符合腐敗分子的心意嗎……”


    盧躍話音落下,孟鐵柱接著說道:“是呀,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唿蘭縣變成如今這樣針紮不進,水潑不入的局麵,難道是唿蘭縣幾個處科級幹部所為嗎?不,不是這樣,他們隻是馬仔,是一群小魚小蝦。


    原以為,這個案子到市裏就頂死了。沒想到,蘇新民車禍案後,我們發現一個線索,查了一個人的通話記錄才發現,上麵還有更大的魚。所以,這個案子我們已經向省紀律做了匯報,省紀律也向上請示了,聽說上麵已經派人進駐了省裏,幾個案子並案偵辦,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有說法。我們就是吸引他們的火力,查案子的人自有人在……”


    兩位市領導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李希堯心裏也有底了,突然覺得自己的格局太狹隘了,於是,站起身真誠的說道:“兩位領導,是我格局太小,剛才都是胡說八道,請二位領導不要見怪,我向你們賠禮道歉了。”說著,彎腰深深的鞠了一躬。


    看著李希堯的變化,兩位領導會心一笑,孟鐵柱打趣道:“想通了,不撂挑子了?”


    李希堯也不尷尬,認真的說道:“想明白了,不辭職了。我就是個釘子,釘在那裏也讓他們難受。如果我幹的不好,領導就撤了我,我毫無怨言,想讓我臨陣脫逃,門都沒有。”


    “知道當初那麽多人爭取,為什麽要調你當這個縣委書記嗎?不是你有多麽強勢,也不是你有多麽睿智。是你做事踏實無怨無悔,非常有韌性,廉潔自律從老領導身上就能看的出來。有句話說;'出汙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說的就是你這種品質。


    你應該很納悶,來了兩年了,為什麽我從來不找你單獨匯報?很簡單,就是不想讓他們太關注你,不想他們把你列入我的圈子裏。那樣,你有可能會和你的前任一樣,甚至比他還要暗淡落寞。”


    聽了盧書記的肺腑之言,李希堯心裏很感動,他聯想一年多的情況,心裏也是很感慨。原以為,當上一把很權威,沒想到,市委書記也罷,縣委書記也罷,都在別人圍堵的夾縫裏吆喝。


    見李希堯在思索著什麽,盧躍又說道:“發生這麽大的事,不可能沒有一點征兆,說說你的看法?當然了,我給你說一下,警察和群眾總工傷了上百人,都進了醫院,也沒有生命危險。公安局王海峰出麵把事情按下去了,目前就這樣。你也不用擔心,說說吧?”


    李希堯也不磨嘰,稍一沉吟說道:“今天早上剛上班,接到縣委辦通知說常務副市長汪建成要來調研,要求縣委和政府領導去西門口迎接。我也是糊裏糊塗就跟著去了。沒想到和汪副市長一同來的,還有一位開寶馬五係車的大老板,叫什麽王占財,王副省長的弟弟。更沒想到的是,說是調研,到了政府卻不進去,一大早直接進了縣賓館。人家早就有計劃,也沒人邀請我進去,我既納悶又尷尬,就迴了縣委。然後就接到市委開會的通知,後麵的是我還不如兩位領導知道的多。我懷疑這次村民賓館鬧事,是聽說來了大領導,村民是來上訪的。陰差陽錯,導致了警民互毆,這事情不是小事,絕對是群眾利益受到了很大的侵害。”


    “村民如何知道來了大領導,難道有人煽動?”孟鐵柱問道。


    李希堯嗬嗬一笑,“不用誰去告密,也不用誰去煽動。縣裏一大早就封閉了相關街道,還有警車開道,群眾不想知道都難。”


    盧躍瞄了一眼孟鐵柱,戲謔地說道:“汪副市長的牌子可真是大得離譜啊,我這個市委書記出去都盡量不打擾群眾,生怕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一絲漣漪,一個副廳級,官威竟然如此之大!”


    孟鐵柱鄙夷地冷哼一聲:“哼,他就是那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我生氣的不是他擺排場,而是他的不作為,簡直就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縮頭烏龜,既然群眾衝著他去的,他應該接待一下,安撫安撫群眾,這場群毆的慘事本是可以避免的。”


    說到這裏,孟鐵柱頓了一下,歎息一聲說道:“你們還不知道吧,這群混蛋,為了擴大礦區,強行推平了銅山鎮的一個村莊,造成三人死亡,幾十人不同程度受傷。如今上千群眾被安置在一個廢礦區家屬區裏,這群人應該就是那個村裏的人,是過來上訪的。”


    “混賬,一群喪心病狂的混賬!”盧躍激動的站起身道。


    “太無恥了,發生這麽大的事,我竟然一點風聲都不知道,我真是個木頭人。”李希堯心裏很不是滋味,自責的說道。


    “如果我估計的不錯,縣委大院裏,都是錢永利安排的人吧?你還是小心為妙,免得被他們惦記上。”孟鐵柱凝重的說道。


    李希堯苦笑一聲道:“不瞞兩位領導,從司機到秘書,都是他們的人,連幾個門衛都是他們安排的。我幾次想換個司機和秘書,無奈看了一圈,沒有一個能用的。一動不如一靜,最後我就放棄這樣的念頭。有時候,想下去走走看看,車都不敢坐。”


    “你如此行事並無不妥,當務之急是確保自身安全,而後靜觀其變,切不可急躁冒進。”盧躍頷首說道。


    驀然,孟鐵柱目光一閃,沉凝地說道:“盧書記,事已至此,責任必須有人來承擔。既然群眾是找汪副市長時發生的惡性事件,他難辭其咎。


    我提議,召開常委會,免去他常務副市長之職,給予其記大過處分,斷其雙翼,先將這個害群之馬逐出市常委。縣長錢永利處事不咎,應停職接受調查,如此一來,我紀律委便可公開傳訊有些人,先讓他們內部亂上一陣,有些馬腳也就藏不住了。”


    “老孟說的有理,你做做其他常委的工作,明天我就去一趟省委當麵向陶書記匯報。希堯同誌一會開完會就迴去,你也沒必要做啥事,就去醫院慰問傷者,空頭支票開上幾張也無妨。齊市長明天代表市裏去過問此事,無論他說什麽,你先接著就行。等我從省裏迴來,咱們就動手。”


    ……


    汪副市長這次算是倒了八輩子黴,出了這麽大的惡性事件,要是讓市委知道群眾因為自己而來,由於自己處理不當,導致這次群毆發生,自己八成要記過處分。


    這時候,他恨死了錢永利,也恨上了王占財。看到人群被警察驅散,傷員也被救護車接去了醫院。半個小時後,街道上也恢複了正常。他隻會司機和辦公室主任,飯都不想吃,悄悄下樓坐上車子絕塵而去。


    錢永利躲在五樓套房,見到人群散了,才想起來領導還沒有吃飯。一看時間,已經一點多了。他急忙下樓來到四樓領導套房,敲門沒人,服務員說領導出去了,估計是吃飯了。


    他進去看了看,衣服皮包都不在了,又去了主任和司機住的房間,也是人去樓空。


    這時候,他才感覺有點不妥,估計領導生氣走了。他急忙跑到後窗上看,停車場裏哪裏有奧迪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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