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早上,唿蘭縣縣長錢永利剛開完工作例會,準備去一趟縣委樓坐坐。因為最近縣裏人事調動太頻繁,他心裏有些不踏實,想找李希堯探探情況。


    自從收了賈仁義的錢後,李希堯的態度明顯的鬆緩了許多。加上其他人領導的配合,縣常班子融洽了許多,唿蘭縣也終於迎來了兩套班子和平共處的局麵。


    聽了老大的話,錢永利的格局也有所提高,小的人事調整,他不再針對李希堯了。一夜之間,好像李希堯的覺悟也有所突破,大的人事安排都主動向錢永利伸出橄欖枝,最不濟首先和錢永利碰碰頭,征求副班長的意見。


    李希堯的這些變化,縣委領導們都看在眼裏,喜在心裏。誰都明白將相和才符合縣裏政治經濟發展,更符合大家的長遠利益。其實,這樣的局麵錢永利也願意看見,他也不想過被人針對的日子,即使自己是縣裏獨一無二的土皇帝,也怕出紕漏。何況這個人是縣裏絕對的權威,手裏不但握著帽子,還拿著板子。


    別的單位人事調整也就罷了,這紀律委的怎麽又動起來,而且動的幅度還不小。前一段時間,張哲從外麵給自己弄來了一個司機,交流出去了原來的辦公室主任和監察室的主任。這還沒一個月呢,怎麽聽說第一副書記張丙南又要上調市紀律委。他的神經又繃緊了,心裏的那隻鬼又開始翻騰,他不得不重視起來。


    剛走出縣政府大樓,迎麵碰上龍騰集團老總石墩子。這家夥頂著一個肉乎乎的黑大腦袋,笑的像個彌羅佛,遠遠就向錢永利招手。


    “哈哈哈,兄弟我是不是來的不湊巧,錢縣長這是要出去?”石大腦袋爽朗的笑道。


    石大腦袋江湖氣太重,在政府大院裏和自己稱兄道弟,錢永利非常不喜,但也無可奈何,隻得珊珊的笑道:“也沒啥事,想去縣委那邊坐坐,石總很少來我這破廟,這一定是有啥大事?”


    “哈哈哈,還是縣長了解兄弟,我這是為你道喜來了,有好事。”石大腦袋興奮的說道。


    “你他娘的腦袋裏除了鈔票就是女人,你的好事還能出了這個範圍?”錢永利沒好氣想著,


    接著詼諧的一笑,調侃道:“嗬嗬,道喜?道什麽喜?我又不娶二奶,有什麽喜可道的?”


    “嘿嘿嘿……”石大腦袋發出猥瑣的笑聲,臉上的兩團肥肉花枝亂顫。


    “好我的錢哥呀,野花才有味道,養在家裏就變味了。你先去忙,我在劉副縣長那裏坐會,你迴來了讓秘書通知我一下就行。”石大腦袋猥瑣的說道。


    李希堯最近的日子順風順水,兩套班子明顯的融洽了起來,自己在縣裏的話語權也有所增強。但是,他的神經卻越來越緊,有一種走鋼絲的感覺。


    錢永利的到訪他一點都不吃驚,因為這才符合常理,他也知道錢永利為何而來。這一點,他早和張哲統一了口徑,就等著他的到來。


    見錢永利推門進來,李希堯裝作很開心的樣子,急忙從辦公桌前出來。“哦…,永利縣長來了,快快請坐。”李書記邊讓座邊親自為錢永利泡茶。


    錢永利客套了兩句,四平八穩的坐在沙發上。眼睛在辦公室掃視了一圈,發現李希堯正在看材料,心裏暗暗舒了口氣。這就能看出,李希堯一心撲在公務上,沒有會見什麽人,也沒有打什麽電話,有一摞子文件看,也不會閑的琢磨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


    自以為自己很聰明,有句話說的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錢永利自認為縣委鐵桶一個,安排的都是自己的人,李希堯這邊稍微有個風吹草動,錢永利就會知道了。沒想到,李希堯早就發現了這一點,既不調整部門人員,也不更換秘書司機。擺出一副心灰意冷,屈服的樣子,就是要錢永利放鬆警惕,露出更多的馬腳。


    市紀律那邊已經緊鑼密鼓的進行暗訪,銅山鎮礦區也不是鐵板一塊,幾個礦場明爭暗鬥,雖然龍騰集團優勢明顯,但想做到絕對控製,那是癡人說夢。市紀律這次要了幾個退伍兵王,經過異地培訓,如今也安排進了礦區,隻等著證據確鑿,一鍋端。


    見李希堯端茶過來,錢永利心中很滿意,裝模作樣的說道:“嗨吆吆,怎麽能讓班長倒茶,這劉秘書呢?”


    “哈哈,舉手之勞,你就不要這樣見外。劉晨去檔案館給我找資料去了。”李希堯真誠的說道。


    錢永利急忙接過茶杯,笑著說道:“看你桌上一摞子資料,難不成又有啥新的文件精神下來了?”


    這也是李希堯希望錢永利看到的,他嗬嗬一笑道:“上麵有啥文件精神,能不上你的案頭?我不是報了黨校研究生嗎,也快要畢業了,最近也沒啥大事,思量著做點作業,提前把論文寫了,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我這可是笨鳥先飛,你老兄可不能笑話呀!”


    李希堯是省工大的本科生,錢永利知道,沒想到這家夥又開始深造了。想想自己一個中專生,打拚到如今的位置,錢倒撈了不少,可就是靜不下心去拿個本科學曆。心裏不免有些失落,甚至有些羨慕李希堯來。


    錢永利歎了一口氣道:“唉…,我一直想函授大專,可每次興衝衝報了名,最後都是退學處理,沒盡力呀!我羨慕你老兄都來不及,還有什麽資格笑話你!”


    這話說的實在,估計是錢永利最真實的一麵。“你是縣長,全縣上百萬人靠你吃飯,你如果也學我這麽不務正業了,估計全縣老百姓要餓肚子罵娘咯!”說完,真誠的笑了。


    錢永利突然有些頹廢,默默的一笑,又想到自己來的目的。開門見山的說道:“班長,張哲那邊調整的尺度很大呀,不知你聽說了沒有?”


    終於說到正題上了,李希堯早就準備好了說辭,太極拳他不會,太極話他也會說。“縣紀律的事比較敏感,自從出了車禍那檔子事,孟老虎見誰都像賊,張哲又是新官上任,燒幾把火也在情理之中,人家內部交流幹部,這符合組織原則,我也不好幹涉,也幹涉不了,人家紀律有獨立運作程序。隻要不出什麽亂子,我也懶得問。”


    看李希堯心灰意冷的樣子,聽他無所謂的口氣,錢永利心裏倒輕鬆了,眉頭卻皺了起來。他心裏清楚,紀律上還就能買書記的麵子,其他人的話人家壓根就不鳥。這如果不約束著點,說不準車禍案又得重啟。


    “班長,聽說張丙南要調到市紀律,從其他縣又要調來一位副職。這麽大的動作,不能不上縣委會吧?”錢永利凝重的說道。


    聽見錢永利憋屈的話,見他凝重的臉色,李希堯心裏都想笑。就見他眉頭一皺,不悅的說道:“噢…,有這事?我怎麽一點風聲沒聽到。張哲這小子也太不把縣委當一迴事了,我這就打電話讓過來說清楚。”


    聽李希堯的話不似作偽,錢永利心裏踏實了,聽到他不高興的話,錢永利也放心了。隻要這兩人不要搞到一起,張哲再折騰也是白搭。張哲想查誰,沒有縣委書記的點頭批準,他啥也幹不成。


    錢永利急忙擺擺手,裝作大氣的說道:“張哲內部動一動不傷大局,這張丙南可是縣裏的老人了,即使要調走,也得通過組織程序嘛。你張哲不能想怎麽就怎麽,這還得了,這還要我們這群常委有啥用?”


    演戲誰不會,這個圈子裏誰又不是在演戲。李希堯火冒三丈,氣憤的說道:“你說的對,他心裏還有沒有組織紀律性了,還有沒有我這個班長了。這哪裏是內部人事調整呀,這分明是給我難堪嘛,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我得問問,讓他給個合理解釋。否則,我去市委討個說法。”說著,不顧錢永利的勸阻,走到桌前拿起電話,翻開通訊錄本子,就撥了起來。


    看到李希堯翻通訊錄的樣子,錢永利心頭又是一鬆,臉上竟然露出了滿意的微笑。這樣說明李希堯很少給張哲打電話,否則,四位數號碼,撥兩次就記住了。


    “張哲書記嗎?我是李希堯,麻煩你來一趟市委。”說完,李希堯直接掛了電話。可想而知他心裏多麽的憤怒。


    李希堯臉色陰鬱,在辦公桌前踱了兩步,從抽屜裏拿出一包煙,又迴到沙發前坐下。


    兩人各自點了一支煙,默默的抽了起來。突然,辦公室傳來劇烈的咳嗽聲。


    這樣的場景錢永利更加的滿意了,聽到李希堯劇烈的咳嗽聲,他仿佛聽到了李希堯心裏的憤怒,隨即和善的說道:“班長,你慢點呀,我記得你好像不抽煙,這啥時候也喜歡上了這一口。這種雲煙太衝,沒有中華順口,改天給你拿兩條過來。”


    “哢哢哢…”又咳嗽了兩聲,李希堯裝作很不好意思的說道:“唉,沒這愛好,有時候心煩了抽一支,這包煙也好幾個月了,還有大半包放著。你不要給我拿那玩意,你這是不助長我的壞習慣嘛。”


    說到這裏,他又無奈的一笑道:“家裏那口子聞得煙,染上煙癮我就慘了,弄不好就得睡沙發了。”


    錢永利嘿嘿幹笑了兩聲……


    說話間門被敲響了,張哲滿臉微笑著走了進來。“噢…,兩位班長都在呀?”張哲大大咧咧的說道。


    張哲剛進來,還沒有坐下,李希堯就發難道:“張丙南咋迴事?為什麽不經過組織程序,就擅自調離這麽重要的幹部?”


    張哲愣了愣神,隨即嗬嗬一笑道:“噢…,這件事呀,我以為啥大事呢,還驚動了兩位班幹部。這事還沒最終確定,我準備有了眉目,專門在縣委會上提出來。既然兩位班長問起,那我就說說。”


    說到此處,他端坐於對麵沙發,取過茶幾上的煙,為自己點燃一支,沉穩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個煙圈後說道:“蘇新民車禍案發生後,諸多線索盡皆遺失。孟老大盛怒,責令所有紀律幹部提升業務水平,進行一次全麵大調整。將那些領著薪資卻整日混日子的幹部調離關鍵崗位,唿蘭紀律委更是重點整治區域,不僅要調整張丙南這般級別的領導,各科室長也在調整之列。”


    說到這裏,他又吸了一口煙,接著說道:“兩位班長想必能夠理解,畢竟發生如此重大之事,孟老大也需承受上方的責問,其處境也頗為艱難,若不有所作為,根本無法堵住某些人的嘴。一潭死水,稍作攪動也好,至少各方麵的環境能稍有改善。恐怕此類調整將成為常態,畢竟紀律有自己的特殊性,隻要符合組織原則,市委通常不會加以幹涉。”


    這是拿市委壓我們,聽完張哲的介紹,李希堯臉色稍微緩和下來,錢永利的臉色卻凝重起來。他看了看李希堯,兩人對視了一眼,李希堯裝作氣惱的說道:“你這是拿市委來壓我們呀,可縣委有縣委的特殊性,我們的幹部都是從基層選拔上來的,如何安排,總得給我們提前通通氣嘛,你這樣的大刀闊斧的幹,會造成大家的恐慌……”


    錢永利接口說道:“是呀,我們的幹部都是經過嚴格選拔上來的,每一位同誌都經得起組織考察。你不能說不用就調離吧,這樣很傷同誌們的心。”


    演戲差不多就行了,言多必失張哲知道,他嗬嗬笑道:“兩位班長,我就是個執行命令的兵,要不你們找找孟老大說說,隻要他收迴全市紀檢幹部調整的命令,我立馬恢複原狀。兩位老哥,我也有苦衷呀?”


    人家把話都說到這個程度了,李希堯歎了一口氣,看向了錢永利。


    錢縣長一臉的陰鬱,微微的搖了搖頭。


    李希堯又看向了張哲,語重心長的說道:“孟老虎的屁股能是我們敢摸的,市裏我們就不去了。但是,縣裏你可得悠著點,要注意搞好團結,穩定重於一切。”說完。他端起杯子喝起了茶。


    “剛好兩位班長都在,我有個事要請示二位。”聽到李希堯的話,張哲心領神會,急忙說道。


    “說吧,隻要不違反原則,有利於幹部隊伍廉潔,你就說吧。”李希堯故作沉穩的說道。


    張哲趕緊說道:“縣教育局陳海大肆收受賄賂,大搞權色交易,群眾反響極壞,舉報信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而且實事清楚,觸目驚心。縣紀律已經掌握了確鑿證據,我想動動他。不知兩位班長啥意見?”


    這是兩人商量好的計劃,也是為了麻痹錢永利集團最好手段。因為這個教育局長是副書記馮學文的人,錢永利沒必要反對。紀律一大幫人隻吃飯不幹事,誰都心裏嘀咕,有了方向,大家也有了底,反而能讓有些人踏實。


    李錢二人又對視了一眼,錢永利臉上明顯的輕鬆了一些。他也清楚,張哲新官上任如果沒有成績,很難向上麵交代。這個陳海又不是自己利益集團的人,送張哲一個功勞,說不上這家夥還能消停點。


    想到這裏,錢永利首先表態道:“我沒意見,這樣的敗類一定要嚴厲打擊,還教師隊伍的一潭清水。”


    “錢縣長說的有理,我也沒有意見,必須嚴厲打擊這種隱藏在教師隊伍裏的害蟲。”李希堯順水推舟,嚴肅的說道。


    ……


    錢永利默默的迴到了政府樓,剛進辦公室,就見常務副縣長劉凱和石大腦袋坐在沙發上。發現錢永利心情不爽,劉凱一臉的諂媚,不屑的說道:“縣長,他給你臉子了?”


    錢縣長搖了搖頭,“那倒沒有,他現在態度很好,也很配合,我是想張哲那邊的事情,估計我有些入神吧。”


    說到這裏,他微笑著看向石大腦袋。“墩子,說說你的好事吧?”


    “有個朋友要在胡楊鎮黑石山下開石料場,讓我問問縣長的意見。”石墩子見縣長情緒不佳,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道。


    錢縣長微微一笑,一臉的鄙夷。“開一個石料場能有幾個錢,這就是你的好事?”


    “哈哈哈,錢哥有所不知,這個朋友可是王副省長的親弟弟。”石墩子詭異的笑道。


    黑石山幾十年沒人過問,那裏的百姓窮的都快穿不起褲子了。前有秘書長的公子,後有副省長的弟弟,這一窩蜂的都鑽進黑石山要幹嘛?難道……


    錢永利可不是初出茅廬的小白,他敏銳的嗅到了這裏麵的玄機,但他還是理不出頭緒,淡淡的說道:“隻要他的手續完備,誰想開我都歡迎。不知他需要縣裏做些什麽?”


    他可知道這些公子哥無利不起早,除了索取就是掠奪,還不知道給縣裏打的啥算盤。


    “具體啥情況我也不知道,他要縣裏協調好鎮裏,做好黑石山的征地工作,完成水電路三通就行。”石墩子說道。


    “條件還不少嘛,不知他準備投資多少錢,縣裏能得到什麽好處?”錢縣長心裏有些不爽,淡淡的說道。


    “不知錢哥有沒有時間?王總今晚在龍騰酒店想請你吃個飯。有些事情還是讓他親自對你講,我可說不清楚。”石墩子說道。


    錢永利知道宴無好宴,也不敢推脫,其實他也想認識副省長弟弟,這份量可不是秘書長公子可比的。“那好吧,正好晚上有空,我也想見見這位王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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