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條短信,我卻是三天後才注意到。


    大年初一,西京城,沈宅。


    沈瑞妍並沒有因為女兒新喪就把沈宅布置的死氣沉沉的,而且按照往年的規律,貼了春聯福字,隻是沒有放鞭炮而已。


    除夕晚上錯過的年夜飯,初一還是擺上了桌。胖子兩口子陪著身為姑媽的沈瑞妍,沈家老太太隻是出來象征性的坐了坐就迴到佛堂吃齋去了。


    沈瑞妍一身淺駝色旗袍,上麵掐絲描邊都是金絲繡線,雖然並不顯眼,但是一眼就是魔都老字號裁縫店的手工訂製。


    胖子倒是沒多留意沈瑞妍,而是緊緊盯著一桌子的菜,主要是那碟櫟升齋鹵肉。


    到了西京城小半個月,胖子算是徹底吃上癮了,這肉不單是味道鮮美,特別是吃了之後,胖子明顯感覺自己身體好了不少,特別是,結婚了幾年都沒要上的孩子,終於要上了,並且老婆的妊娠反應還不是特別嚴重,這過年可以說是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該睡睡。


    可是,就是有一點不好,就是這肉隻有姑媽家能買到,胖子打聽過幾次地址,雖然沈瑞妍大方的把地址給了胖子,無奈,他自己去,人家根本不接待他,有錢都不賣。


    所以,隻要姑媽喊著來前院吃飯的時候,胖子一定是必到的。


    但是年前出了個事情,就是姑媽的獨女病危,在重症監護室裏一直搶救到了除夕,終於在零點鍾聲響起之前,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從頭到尾,沈瑞妍表現出了一個身為母親的所有責任,該著急的時候著急,該悲傷的時候悲傷,直到女兒咽下了最後一口氣。沈瑞妍反而淡定了起來,女兒火化出殯的事情一句不提,一直在旁邊陪著的胖子未免納悶。


    完蛋了,今年過年也就這樣了,胖子心裏嘀咕,不過臉上並沒表現出任何異樣,畢竟是喪女之痛,可以理解的。


    結果,初一早上剛剛睜眼就聽說姑媽喊自己兩口子過去吃飯,說是要補上昨晚除夕的年夜飯。


    “你姑心挺大啊,昨天姑娘剛沒,今兒還有心情吃飯?”胖子低聲跟媳婦吐槽道


    罕見的媳婦沒罵胖子,而是歎了口氣,“我這表妹,從生出來就跟個植物人一樣,不動也不說話,整整八年,我也是女人,要是換成我,我是熬不下來。”


    胖子深以為然,“是啊,你瞅瞅,那屋裏的醫療器材,都能開個小醫院了,我雖然不懂,但是有些專門的儀器,那都是動輒百萬往上的,這一屋……嘖嘖嘖。”


    “不過總算最後這幾個月,孩子張嘴說話了,也算是圓了姑媽的一個心願,這麽走,也算是少遭罪了。”


    “可不嘛,就你瞅瞅那一打子病例,最輕的都是先天性心髒病,我滴媽呀,想想都害怕。”


    胖子媳婦迴頭瞪了胖子一眼,“那不還是大齡產婦的事兒嘛,姑媽懷孕的時候都四十了,我跟你說,死胖子,我可也都三十多了,我這也危險著呢。”


    胖子連忙陪笑道,“差多了差多了,咱這現在在西京養胎,啥事兒不帶有的。”


    隨後胖子帶著媳婦去到前院沈宅,一夜之間沈宅的變化絕對可見一斑。


    雖然並非張燈結彩,但是處處彰顯出新年的精細布置依舊透露出濃濃的別扭,畢竟是白發人送黑發人,怎麽還會有心情去刻意布置呢?


    不過胖子也不是傻子,該問的問不該問的絕對不多嘴。


    隨著老婆入了座之後,眼看著姑媽沈瑞妍雖不刻意,但是依舊能夠看得出穿搭和妝容精致到每一條發絲都似乎帶著秩序一般,就讓胖子感到異常的不適感。


    沈瑞妍微微一笑,從隨身的小包裏拿出兩個a4紙大小的紅包遞給胖子夫婦。


    胖子滿臉堆笑接過紅包,手上微微晃動,感到紅包裏似乎內容豐富,麵色微微一凝。


    沈瑞妍那是什麽人,說七竅玲瓏心也不為過,微微笑道,“外甥女婿,沒事兒,都是自家人,打來看看,不打緊的。”


    胖子嘿嘿笑道,偷眼看了一眼媳婦,見媳婦並未阻攔,隨即拆開紅包


    隻見紅包裏有三樣東西,一張黑色的卡片,一份合同,一把鑰匙。


    胖子微微側目,仔細看了一眼,頓時一驚,臉色頓時大變。


    沈瑞妍笑道,“外甥女婿,別意外,之前不是說了嘛,我這閨女啊,就是個短命鬼,萬一她有這麽一天,我不能沒人養老啊,這個紅包裏有三樣東西。”


    沈瑞妍拿起紅包道,“漂亮國彩旗銀行黑卡,沒有額度上限,這個你倆是每人一張的。這份合同,隻要你倆給我養老送終,我百年之後,我的所有財產全部劃到你們夫妻倆名下。這把鑰匙,是我在米國國立銀行的私人保險箱,隻有你們兩把鑰匙一起到場才能打開,裏麵是我們家族的不動產,等我百年之後,也都歸你們了。”


    胖子的嘴頓時張大到了一個人類的極限程度,這幾乎等於平地一聲雷,陡然而富了。


    沈瑞妍隨後正色道,“別高興的太早,這合同裏有寫明,你們兩個必須不能離婚,對彼此忠貞不二,並且給我養老送終才能拿到這些,否則,是不做數的。”


    胖子滿臉諂媚,嘿嘿笑道,“這話兒怎麽說的,姑媽,我倆這都忠貞不渝的典範了,您就放心吧,再說了,這遺產您也不急著研究,對吧,您這還年輕,我們姑父也是年富力強的歲數……”


    沈瑞妍麵色一沉,沉聲打斷胖子道,“不用提別的人,我們沈家,我說了算,你隻要按照我說的做就行了,對你媳婦好,以後給我養老,其他的,不是你該問的。”


    胖子的諂媚碰了個燒雞大窩脖,甚是無趣,胖子麵色微紅,但是衝著錢的麵子也不好反駁,於是尷尬的嘿嘿幹笑。


    “姑姑,表妹剛走,我能理解你的傷心,咱們好好過年,其他的事兒年後再說吧,有沒有這點錢,我都管您一輩子。”胖子媳婦拉住沈瑞妍的手,語氣溫柔道。隨後,微不可察的狠狠瞪了胖子一眼。


    胖子心領神會,諂媚的跟著陪笑,給沈瑞妍夾著菜。


    這些看似隱秘的表情其實一直都在沈瑞妍的眼裏,沈瑞妍眼中頗有深意,微微一笑,“我以後啊,就指著你們養老了,來,女婿,吃菜,吃菜。”邊說,邊特意夾了兩片櫟升齋的醬肉到胖子碗裏。


    胖子一見肉,頓時食指大動,道了聲謝,立刻夾起醬肉塞進嘴裏,隨後便是一頓大嚼,直到醬肉咽下喉嚨之後,胖子的雙眼頓時迷離,臉上瞬間閃出一陣潮紅。


    “啪!”胖子媳婦一巴掌扇在胖子的後腦勺上,“就知道吃,就知道吃,也不知道你除了吃還會點什麽?”


    沈瑞妍眼中瞬間閃出一絲殺意,不過瞬間一閃即逝,笑道,“女婿喜歡吃就多吃點,這可是當年老佛爺吃的禦膳,就是到了今天,也不是花錢就能買的到的。”說完又夾了幾片放到胖子的碗裏。


    胖子剛剛清醒的眼神又一次陷入了迷離,立刻夾起醬肉塞進嘴裏,一頓咀嚼之後,臉上現出如癡如醉的滿足之感。


    無人察覺的是,胖子看似中氣十足麵色紅潤的外表之下,身體的某些位置,已經出現了淡淡的黑色斑點,不過非常細微,細微到,需要仔細觀看才能發現不同。


    沈瑞妍見胖子大口吃肉,臉上頓時笑意滿滿,頻頻給夫妻倆夾菜,這頓飯吃的也是其樂融融。


    這一餐卻是足足吃到了下午一點。


    沈瑞妍打了個哈欠,“我也乏了,你們迴去吧,晚上再過來吃飯,今晚咱們吃餃子,昨天除夕跟我忙活了半宿,今天得給你們補上。”說罷起身離開,迴內屋去了。


    胖子剛想起來幫忙收拾,外屋立刻走進三名仆人,迅速開始收拾碗筷,清潔飯桌,僅僅三分鍾過去。就收拾的和沒有吃過飯一樣。


    胖子媳婦拉著胖子站起身來,走出了沈宅,往自己住的後院走去。


    “怎麽樣?媳婦,我這表現的還不錯吧?”胖子得意道。


    “你少說多做,我姑媽那可是企業家,身體力行的,她隻看做不聽說,不過……這次孩子的死,也是個契機,咱們努努力,看看,能不能提前退休?”胖子媳婦也是麵色微微潮紅,得意的說著。


    “嘿,錢那肯定是,不過,我現在不關心那個,我隻關心我媳婦還有我的大兒子。”胖子嘿嘿笑道


    “誰知道是兒子還是女兒,才一個月誰看得出來,不過,姑媽是不是傷心過度了,之前她對表妹付出了那麽多,今天這態度,我還真有點擔心。”胖子媳婦臉色微變,擔心道。


    “嘿,那就不歸我管嘍,哎呀,你說這肉還真好吃,老張不知道吃沒吃著呢,迴頭我給他打個電話問問他到西京沒有?”胖子嘟囔著,扶著媳婦迴了他們住的院子。


    東北某山村,阿鑫家


    我盤腿坐在外屋的火炕上,看著阿鑫和小沫雙方父母在下麵打著麻將,這四個老人從昨晚的酒桌上就透露出了莫名其妙的和諧和默契,明明不論年紀,生活環境,交友圈都完全格格不入的兩家人,卻如同相見恨晚一般侃侃而談。


    並且這種侃侃而談是完全沒有一絲疏離感的真心而發,並非趨炎附勢,也絕無順情搭言的諂媚感。


    確實,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我用沒纏繃帶的右手拍了拍阿鑫道,“你老丈人還是很好的,今晚你得多陪老人家喝點。”


    阿鑫愁眉苦臉道,“可饒了我吧,我這酒量,昨晚就吐到徹底斷片了,今天說啥也喝不動了。”


    我捂嘴笑道,“這才哪到哪啊,不過,話說迴來,小沫,你們家老爺子的酒量還是可以啊?”


    小沫小臉一紅,“哥,你可別說了,他是後來偷摸出去吐的,我爸平時最多就喝一瓶啤酒,昨天你們上來就幹了二兩高度白酒。”


    我偷眼看了看正在打麻將的小沫父親,正襟危坐,麵色如常,正是一派正氣凜然,完全看不出昨晚喝多過的跡象。


    不過從小沫偷偷告訴我的事實裏,老頭已經連續輸了一小時了。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便低聲問小沫道,“我睡著的那一天一宿,你們強哥打電話給你們了麽。”


    “有,強哥打電話問你迴來沒有,我說沒見著你,強哥就沒多說什麽,喔,對了,強哥還讓我跟阿鑫過年去西京呢,說食宿他全包,我們出個車費就行了。”


    我沉吟片刻,看似平和,但是處處都是危機四伏,胖子現在的情況似乎是一個最危險的平衡,隻要任何一方勢力稍微失衡,他就會第一個被殃及池魚,關鍵是,似乎他完全被蒙在鼓裏。


    我想了想,還是沒有主動聯係胖子,一是我現在受傷元氣大傷,二是我畢竟不在西京,即使知道了問題所在,也不能馬上飛過去,並且,看現在的情況,沈瑞妍似乎在醞釀一個更大的事情,這事情很大,很大。


    我並不是一個個人英雄主義上頭的人,相反的是,很多事情,隻要與我無關,我是采取能不惹事盡量不惹事的原則。


    這件事兒確實與我有關,但是,既然現在處理不了那就不妨順其自然,等迴去再說。


    畢竟,今兒新年嘛。


    我打了個哈欠,隨手嗑著瓜子,聽著阿鑫和小沫的聊天,偶爾插一句嘴,大年初一的日子,似乎已經好久不曾有過了。


    這時,大門推開了,二舅拎著一條十來斤重的大魚走了進來。


    “阿鑫,趕緊的,來把這魚拿廚房收拾了,這可是今年冬捕的頭一網,純純的冷水魚。”


    阿鑫趕忙下炕,接過了二舅手裏的魚。


    二舅坐到炕沿上,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小口喝了兩口道,“村長,死在拘留所了。”


    我眉頭微微一蹙,“死因是什麽?”


    阿鑫的爹媽聽到村長的死訊也放下了手裏的牌,站起身來一起看著二舅。


    二舅點著了一袋煙,吧嗒吧嗒的抽了兩口,深深吸了口氣道,“自己親手把自己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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