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還是毫不在意地坐在淡淡的陽光下,一邊洗著,一邊看著在旁邊清掃落葉的嶽如箏。


    屋簷下的泥地中,亂七八糟地長滿了荒草,有的早已經枯黃,其中便夾雜了那株二月蘭。嶽如箏默默地蹲在那裏,伸手要去拔除那些雜草。連珺初側身望了一眼,心裏有些空落落的。


    "不要去管它了,已經死了很久了。"他悶悶地轉迴身,踩著水裏的床單。


    嶽如箏走到他身邊,蹲在地上,手肘撐著膝蓋。


    "你要是沒迴來過,怎麽知道死了很久?"她軟軟地道。


    連珺初的臉上有些緋紅,這次沒有吭聲,自顧自地揉著床單。


    嶽如箏往他肩膀上輕輕一趴,他彎了彎腰,側過臉看看她。她湊到近前,伸手摸摸他的臉頰,果然比平時要溫熱一些。


    隨後她手臂一垂,又摸摸他的腳踝,很是冰冷。


    "等會兒去買火摺子和燈油吧,還有吃的。"嶽如箏半是建議半是命令似的道。


    衣物洗完後,兩個人一起協力,才將床單晾了起來。除了一般的衣服之外,其他但凡是大件的被褥之類,連珺初自己很難搬到外麵,都要嶽如箏幫忙,才可以完成。


    小小的院子裏晾滿了洗淨的衣物,中間的椅子上鋪著棉絮和被子,做這些事的時候,連珺初本就不方便,又要照顧到嶽如箏手上的傷,累得冒了一身汗。但當他看著嶽如箏高興地睡在鋪展開來的棉絮上,蜷得像隻小貓,心裏便湧起了滿滿的柔和。


    "要把你屋裏的被褥也拿出來嗎?"他走到嶽如箏身邊,蹲在邊上問她。


    嶽如箏翻了個身,正對著他,想了想,搖了搖頭。


    "那你……"連珺初還想問,嶽如箏一撐被子坐了起來,道:"走了,下山去。"


    "要不我自己去,你在這裏休息?"他好意建議,卻被她打斷。


    "不行,要去就一起去。"嶽如箏不知怎麽就又固執起來。連珺初隻好跟著她一起出了院子,往山下走去。


    嶽如箏始終都攥著他的衣袖,好像生怕他在半路走掉似的。


    他忽然明白,大約,她是害怕,自己會借著下山再次不辭而別吧?


    小鎮上遍地都是燃放爆竹後留下的殷紅紙屑,盡管已近中午,家家戶戶都除舊迎新,做買賣的人卻幾乎沒有。一年之中難得團聚休息的時候,又有誰還會忙於賺錢?嶽如箏找了半天都買不到雜貨,最後還是連珺初憑著印象,找到了一處雜貨鋪子,也恰好那主人在屋外打掃,認出了眼前這個年輕人。


    "你不是那個……"老闆很是驚訝地望著連珺初,原本那個成日背著竹簍來迴於山道間的少年,如今雖然樣貌未曾改變,衣著已完全不同。


    連珺初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笑了笑。


    嶽如箏付完錢,正準備和連珺初一起離開。老闆忍不住在身後問了一句:"小唐,你成親了?"


    連珺初的腳步停了一下,隨後迴過身,微微點了點頭。


    迴去的路上,嶽如箏的心一直都是砰砰跳個不止,幾次三番想要開口,又不知該如何去問。就連坐在路邊吃東西的時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終於等到迴到小院,太陽已經有些西斜,她急急忙忙收拾曬在外麵的被褥。曬了一天的棉絮很是溫暖,隻是被單還未曾幹透,掛在了屋簷下。她滿足地坐在軟軟的床上,聽著院子裏有推著東西的聲音,知道是他在用腳將椅子挪迴屋中。


    黃昏的時候,她想去廚房做飯,連珺初阻止了她。


    "你手上還有傷,我來做給你吃。"他坐在地上,像以前那樣熟練地生火,嶽如箏就坐在邊上,靜靜地看。


    因為小鎮上的人都在家團圓的緣故,他們連菜都沒買到多少。


    兩碗飯,一條魚。在昏黃的燈火下,兩個人並肩坐著,她用手,他用腳,平和地夾菜,細細地咀嚼,這是他們相識接近四年以來,一起度過的第一個大年初一。


    入夜了,嶽如箏先迴到屋裏,山裏的夜晚尤其寒冷。風吹在窗紙上嗚嗚作響,她望著桌上不斷搖曳的燭火,漸漸地就有些困了。


    也不管這是他的房間,她迅速地脫了外衣鑽進被子。上上下下都還帶著太陽的香味,很溫存的感覺。忽然想到小時候,也最愛聞這種味道,常常嚷著"要聞太陽",姑姑便會將被褥曬好,再讓她裹在被子裏,隻露出大大的眼睛。


    那種滋味,是她在流浪生涯中,最最思念,最最渴求的溫暖。


    她這些日子以來經受了太多波折,今天又忙碌了許久,不知不覺中,便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邊有動靜使她從睡夢中一醒,朦朦朧朧地睜開眼,意識也還未曾清醒過來,就看見原先搖曳的燭火一滅,屋子裏就隻有淡白的月光了。


    她迷迷糊糊地轉過身,連珺初坐在了床沿上,彎下腰背對著她,似乎是在解開外衣。沒有了那兩道鐵器的障礙,他脫掉衣服所用的時間要比昨天少一些,可比起常人來,還是慢了許多。


    隨後,被子靠外側的一角被他抬腳輕輕掀起,他生怕吵醒她似的,很小心地坐在床上,又彎腰咬著被子的上端往身前拉起。


    嶽如箏這時稍稍清醒了一些,很隨意地伸出手,給他拉好了被子。


    連珺初似是笑了笑,躺在她身邊。她的心裏雖沒有抗拒之意,但這還是第一次與他同床共枕,不覺有些忐忑。四周朦朧悄寂,嶽如箏靜靜地躺了一會兒,見他也不說話,便擁著被子,悄悄地往他身邊湊過去。<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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