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言不停地給寧夾著菜,碗口的位置很快就被填滿了,寧一邊聽著故事,一邊筷子不斷地從碗裏夾起嚴言挑來的菜送進嘴裏。


    她知道嚴言這麽做並不是完全出於對她的關心,還有一部分原因,其實是嚴言自己。


    【照顧女朋友吃飯】這件事情能讓他有一個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理由,不把注意力放在眾人的聊天中,這樣而已。


    至於寧餓不餓,其實算是其次。


    不過寧也不在意這些,嚴言給她挑的菜都是她喜歡吃的,她也樂意被這麽伺候著。


    “你沒什麽想發表的想法嗎?”間隙,寧湊過去小聲問嚴言。


    嚴言搖搖頭:“你們聊就好了,很多事情我也不方便說。”


    寧不知道他說的那些事情具體指什麽,但嚴言總有他的原因,寧也就不再對他在席間不發一言的事情追根究底。


    她隻是提醒嚴言:“偶爾還是說說話,別當個透明人,不太好。”


    寧說話的聲音很小,小到除了她自己,隻有嚴言聽得到,嚴言乖乖巧巧地應了聲“嗯”,也是和寧一樣小的聲音。


    寧其實有點想問嚴言他到底一直不說話是在想些什麽,但嚴言好像沒有主動坦白的意思,寧也就算了。


    他們兩個雖然確實是談著戀愛的狀態,但卻並不住在一起,哪怕他們兩個的住所相距隻有十分鍾的步行距離。


    這點倒是跟利亞和塔塔很不一樣,然而,這樣的事情如果認真較起勁兒來卻是毫無意義,因為準確來算的話,利亞和塔塔是在確定關係在一起前就一直都是一起住的,她們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而寧和嚴言對於不住在一起的生活,也習慣很久了。


    寧當然不會知道嚴言在想什麽,那些嚴言也是到今天才想起來的托德的細節,倒讓嚴言有一種想加入這個話題,卻發現並不合適的感覺。


    因為很顯然的,現在在這個飯桌上提起托德也許沒什麽,但如果提到嚴言後知後覺的那些能把托德和利亞聯係到一起的事情,那就會讓整個氣氛瞬間變得尷尬,所以他今天的角色,就隻是一個受邀出席的朋友,這樣而已,托德的事,他就隻當自己不知道,且從來就不知道。


    也是因為這,他選擇沉默不語。


    剛開始不說話是在默默聆聽,後來不說話是在思考的話,那麽現在的嚴言就認為自己已經沒什麽說話的必要了。


    不過寧不讓他太沉默,好像一點都不捧朋友的場,主要的原因就是寧不希望瑞覺得嚴言不喜歡自己的朋友們,雖然嚴言最好的朋友阿亨,並不在這個包廂裏。


    嚴言不算什麽妻管嚴,可他覺得寧說得對,另一方麵是他也不希望瑞誤會他,他也隻是有一句沒一句,見縫插針地附和著,並不帶著些許感情。


    利亞和塔塔配合著把故事講完的時候口幹舌燥的,其實這個故事不長,但高恩和瑞的問題實在太多,她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已經記不清多少次地停下來,補充細節,補充緣由。


    這頓飯吃得很慢很慢,大概足有兩三個小時,桌上的香檳和茶壺都已經續了幾次,利亞和塔塔也實在是講不動也吃不下了。


    瑞倒也不是真的生氣了或是怎麽,要比八卦,他永遠都在高恩之下,開玩笑,他一個比賽壓力大得要死的賽車手能在什麽事情上最花心思?他隻是希望這麽大的事兒他好歹得比公眾先知道而已,這點倒是跟阿亨很像。


    “你們兩個是真的想好了的吧?不是鬧著玩的吧?”瑞聽得很認真,跟故意放空的嚴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整理了一下情況,搞明白了這兩個人在一起的整個過程。


    他想這應該是心理作用,否則他怎麽可能會覺得頭疼,他有哪一次比賽結束之後頭疼過?除了小的時候在卡丁車比賽中出了個小事故撞到頭被強製送醫,在醫院裏待了一個下午的那次。


    他開始有點慶幸阿亨不在這兒了,否則他會全程不敢轉頭去看阿亨的表情,他們已經久不聯係了,自然也就很久沒有再談論過利亞的事。


    他隻知道阿亨知道利亞的事情,因為網上的點讚和隨之而掛上的熱搜。


    媒體記者那邊,阿亨可以說是嚴防死守,每次遇到問利亞的問題他都會讓對方過掉這個問題,遇到記者套話水平高超的,他也就兩句話以內敷衍過去,根本不給媒體胡編亂寫的機會。


    保護自己,也保護好利亞和塔塔。


    他深刻地體會到媒體的難纏和好事兒,那是他們的工作,就像他需要絞盡腦汁去寫出一首好歌,甚至為了一句歌詞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糾結一兩個星期那樣。


    他理解,但不代表他會任由媒體瞎寫,他不會為了押韻什麽歌詞都寫得出來,但媒體可以,他們可沒有那麽多時間在一篇稿子上慢慢耗,他們需要閱讀量瀏覽量,他們需要一下子能抓住眼球的標題和同樣不遜色於前者的勁爆文章。


    他們幹的就是煽動情緒的事,情緒上來了,他們的稿費才能多起來。


    阿亨明白自己的職業讓自己需要與這樣的人共存,但他也不免覺得媒體對他來說是把雙刃劍,不管出於主觀還是客觀,他都不能躲開。


    不過在阿亨日漸長進的應對手段以及經紀團隊的嚴防死守之下,鬣狗一樣的媒體還沒找到能把他們兩個的名字擠進一個具有煽動性的標題的辦法。


    然而這並不會太影響他們的工作,娛樂圈裏可不缺這種標題的素材。


    費盡心思要往熱搜上爬的人不知道能把隊排到什麽地方去,現在跟利亞的戀情相關的詞條也就隻有零星幾個營銷號在發,最熱鬧的地方幾乎就隻有cp超話。


    想到阿亨泛起一陣心虛的瑞這個時候當然不會知道阿亨其實已經可以冷靜淡定地接受這個事實了,而且他最新出的那張瑞手上也有的專輯裏,幾乎已經沒有悲傷情歌了,取而代之的是阿亨對於其他人生課題的思考,他甚至把自己好幾個綜藝的感想寫成了歌,放進了這張專輯裏。


    至於瑞在聽完了一整張專輯裏的歌去跟阿亨探討阿亨居然是這種哲學派的創作歌手的路子的事情,就都是之後的事兒了。


    但如果撇去對阿亨的想法的猜測,瑞當然無比希望自己的朋友幸福。


    他連寧和嚴言的事情都能接受很久了,還怕接受不了利亞和塔塔的事情嗎?


    再細節的事情瑞也沒興趣知道,隻是出於朋友的角度,他想要問問清楚。


    利亞聞言,無奈地扶額笑,順勢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這樣的話,從官宣以來,她已經聽得太多了。


    這些善意的攻勢向她襲來,讓她竟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這倒是讓她想到了不久前和父母的一頓晚飯,那時塔塔在蘇黎世忙著。


    父母其實早就半調侃地跟利亞說過:“要是你突然有一天來告訴我們塔塔是你的另一半我們都完全不會感到意外。”


    私廚還在廚房看著一鍋湯,他最喜歡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工作區域,那兒什麽材料都有,對於他來說,每一道從廚房端出去的東西都是藝術品,其中,利亞對他的手藝最是讚不絕口。


    “你還記得嗎?那次我們說的?”


    “嗯,記得。”利亞說。


    利亞沒有失憶,她當然記得,隻不過第一次聽到那句話的時候利亞並沒有問為什麽,因為沒時間了,她得趕著走。


    “所以是為什麽呢?”


    離利亞最近的是一盤用蝦油炒過的空心菜,看起來並不油,卻很香,但利亞並不急著吃。


    父親倒了兩杯蘋果醋,母女倆一人一杯,至於他,他還是更願意喝水:“你們兩個雖然算不上患難與共的過命交情,但這麽多年,也相當習慣了吧,所以說實話,我不覺得你們沒有在一起的可能,我們隻是希望如果有這件事,一定要告訴我們,不要偷偷的,所以你們兩個確認關係那天你媽破天荒打了個電話給我,跟我聊了很多,她說你把事情告訴她了,還讓我別大驚小怪。”


    父親那天確實有些受到了驚嚇,但他原本以為是出了什麽天塌了的大事,不然還能有什麽事情能讓通常都隻發微信發語音的人突然給他打個電話呢?


    不過現實卻讓他隻是有點意外而已,他沒有多驚訝於利亞和塔塔確定關係的事,他甚至因此而感覺鬆了口氣。


    對於塔塔這個人,利亞的父母其實非常喜歡,這些年下來,塔塔跟他們半個女兒也沒什麽差別了,況且出於為女兒考慮,他們對塔塔非常熟悉,又是知根知底的了解,總結來說,就是【安全】,那麽隻要兩個孩子喜歡,他本人是沒有任何意見的。


    他能有什麽意見呢?作為父親,他隻是希望利亞幸福而已。


    私廚把湯端出來準備下班的時候三個人還在聊天,母親看了一眼最後的這鍋玉米蘿卜排骨湯,瞥了一眼利亞。


    她預言般地提醒私廚:“以後你得熟悉熟悉紅菜頭湯和俄式沙拉的做法了。”


    母親笑著說,她注意到私廚那有些茫然的表情。


    利亞不太好意思看母親調侃自己了,便隨便塞了兩句話給私廚,放他下班了。


    至於紅菜頭湯什麽的,就留待以後再說吧,再說下去,利亞的耳垂真的能隨時滲出血來。


    此刻,麵對著瑞的關心“質問”,利亞覺得自己很像是在未來老丈人麵前下跪保證自己一定會和愛人好好過日子絕不犯錯的準新郎。


    不過也隻是像而已,她可永遠都不需要真的把自己丟進這種情況。


    利亞做了一次深唿吸:“我們很認真,絕對不是鬧著玩的。”


    起碼比起和阿亨確認關係的賭徒心態,利亞現在穩得多,也明顯的堂堂正正得多。


    瑞其實很想問這兩個人怎麽當了這麽多年的朋友了以前不在一起,現在倒在一起了。


    他的精力盡用來研究車了,根本沒有研究過愛情這種東西,不過他以前也隻是聽說,說是兩個人相處時間越長卻不在一起,就越不可能在一起,因為太熟悉了,對對方沒有新鮮感,就會覺得沒意思。


    這是真的嗎?瑞不知道,他隻是覺得這話有一定道理,但卻找不到什麽科學依據。


    瑞其實還想問利亞,她們確認關係是不是真的是因為愛這種抓不著的東西,畢竟她和阿亨在一起的時候很不像情侶的樣子,那一段故事也顯然不是出於純粹對對方的愛而發生的。


    不過看著現在坐在一起,甜甜蜜蜜又溫馨平淡的兩個人,再看看寧和正在認真聽她說話的嚴言,他想,行吧,不論是什麽問題,都沒有必要問了。


    瑞很清楚,朋友們的事他沒有必要問那麽清楚,一是他沒必要,也沒有興趣知道那麽多,二是利亞和塔塔願意把自己的事情分享出來是出於對瑞這個多年好友的信任,這種別人的事,任何人都有不分享給別人的權利,哪怕那個別人是自己的朋友。


    所以瑞當然不會得寸進尺,這些事,點到為止就好,他沒有拿起倒了酒的杯子,他們認識了這麽多年,早就不在意這些了。


    “那你們就好好談戀愛好好過日子吧,千萬別吵架,否則我都不知道要閉著眼睛昧著良心偏袒誰。”瑞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他確實也是這麽想的,如果寧和嚴言吵架他肯定幫自己親姐,現在在瑞士和老婆度假中的尼冉那對他也肯定幫尼冉,畢竟他跟尼冉老婆是真的不熟,隻是在有尼冉的場合,很敷衍又客套地見過幾麵而已,對方看起來也並沒有什麽要跟他做朋友的意願。


    但利亞和塔塔就顯得十分特殊,說是“手心手背”也不為過。


    他希望自己的朋友都幸福,就像他希望自己能終有一天在領獎台上,讓譚雅站在低於自己的台階上一樣。


    寧覺得這個話題聊得差不多了,利亞也口幹舌燥很久了,出於對弟弟的關心,也出於讓這個話題趕緊過去吧的考慮,她決定把話題換到今天的另一個主角身上去。


    “好啦,別像機關槍一樣的審問她們了,起碼大家現在都挺開心的不是嗎?那你今天感覺怎麽樣?雖然還是沒能贏譚雅,但你刷走了最快單圈,還是很值得祝賀的。”寧很自然地把目光從利亞身上轉移到瑞臉上。


    寧這句話倒是真心的,她雖然不是競技體育領域的從業者,但因為瑞,她看的大大小小,低組別高組別的賽車比賽足夠多,瑞有些時候也會為她解讀一些她看不懂的操作和判罰,這些年下來,寧也算得上是半個專家了。


    所以能看懂比賽的寧有些時候也會像個專業人士一樣,稍微評價一下瑞的比賽。


    她這麽做一般是兩個目的,顯得自己真的有在認真看比賽,以及,稍微安慰安慰比賽結果可能並不那麽理想的瑞。


    瑞對這招很受用,不過他也知道,寧很多時候隻是在哄他。


    跟其他的姐弟很不同,他們從小到大幾乎隻拌過嘴,因為在寧看來,瑞不是那種需要動手教訓才會不去惹禍的討厭男生。


    雖然小時候的利亞並不那麽想,那時候的利亞覺得,瑞跟其他的男生相比,也就隻差一個會在前排的人坐下的時候把椅子往後抽還有突然從後麵冒出來把女孩子的頭繩扯下來這種動作而已。


    彼時瑞正在用牙咬斷嘴裏的粉絲,寧提到譚雅的名字的那一刻一筷子的粉絲正好斷成兩截,剩下的部分落到了碗裏。


    瑞聽到譚雅的名字,屬實有點泄氣,而泄氣是因為,他又一次輸給了譚雅。


    他和譚雅比了那麽多次比賽,譚雅的實力瑞是清楚的,譚雅的天賦和實力,瑞也是服氣的,但服氣歸服氣,他依然沒有放棄戰勝譚雅的想法。


    他相信自己能贏,雖然不知道還要再比多少次大獎賽,不知道這件事到底有多難,需要他付出多少,但他覺得,他可以,他就是有這種莫名其妙的自信,不過寧不稱之為自信,她稱之為一種期望轉換。


    瑞根本不在乎寧怎麽稱唿,他堅信,等到他真贏了譚雅,他就能證明了。


    “我感覺還行,今天的雨不算是拖我後腿,也沒幫我,車沒怎麽出狀況,大家都狀態在線,我反正對我們車隊的工作挺滿意。”


    寧的這句話仿佛瞬間把瑞拉迴到了賽後的采訪環節,可他明明都早退了,還是沒躲過。


    縱然寧和瑞不是動手打架的姐弟,但血脈壓製還是在的,他要是不好好迴答姐姐的問題,那獲得的白眼將會超越隻是一個白眼的意義。


    所以瑞像在接受采訪一樣,態度很好地迴答了寧的問題。


    塔塔的注意力也很快被引到瑞身上,甚至差點沒發現這個話題是寧先開始的:“看來以後有機會摸到冠軍獎杯呢。”


    “我一定會贏的,放心吧你們就,希望那個比賽你們都在場哈。”


    “你要是真拿到了那個獎杯,先讓我摸摸,你們的獎杯每一站都有新的花活搞,我的靈感要是也這麽源源不斷的就好了。”高恩說這話的時候手裏的勺子還在搗碎碗裏的豆腐,她想拿豆腐來拌飯吃。


    被搗碎的豆腐上混著金黃的新鮮蟹黃和鹹蛋黃,像是陽光的照射下並不平靜的波光粼粼的海麵。


    暗潮在海麵之下,看不真切,辨不明白,誰也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事。


    但他們都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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