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生了個心眼,自己入府的同時,派貼身丫頭迴老宅搬救兵。


    她就不信,婆母聽說這裏發生的事,會無動於衷。


    衙役入府的動靜極大。


    再也不是衛秉假裝聽不見就能蒙混過關的。


    “鎮國夫人安好,給鎮國夫人請安!”


    整齊劃一,響徹雲霄的問安聲傳到門外,人人臉色驚惶。


    “什麽,鎮國夫人來了?!衛府做了什麽事,惹得夫人大發雷霆?”


    “衛家看來做了不是人的事,要不然鎮國夫人哪會殺上門來?”


    “沒錯!這馬氏看著就是個潑的,可著大媳婦薅。我若是鎮國夫人,隻怕早就尋上門來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聲越發響亮。


    衛秉終於坐不住了。


    尤其當他聽到“鎮國夫人”幾個字後,臉色頓時陣青陣白。


    他有些後悔今日在府裏設席宴請。


    若是早知道,還不如去仙鶴樓用餐。


    席麵上幾人,都聽到了衙役的問安聲,神色各異。


    衛秉起身抱拳一禮。


    “抱歉,招待不周,各位稍坐坐,我且去看看發生何事。往日府裏格外安靜,今日怎的如此吵鬧!”


    孫慰不嫌事多,當即跟著起身。


    “咱們是同窗,又不是外人,不如一起去看看?”


    衛秉來不及拒絕,崔蘊秋和韓靖都站了起來。


    衛秉隻能強忍著不適,疾步向外走去。


    劉嬤嬤正同衙役說著什麽。


    衛秉走近了,聽清她說的話,立刻氣得七竅生煙。


    “勞煩各位,把不是府上的人和物一概扔出去。”


    “是!”


    衛秉氣得臉紅脖子粗,幾步衝上來,一個箭步攔在劉嬤嬤跟前。


    “你什麽人?怎麽的亂闖衛府?”


    衛秉的眼神在監官臉上逡巡,神色間明顯帶著不悅。


    劉嬤嬤才不怕他,大聲喊道。


    “衛二爺此話差矣!這宅院本就是大奶奶嫁妝,既是嫁妝便是私財,豈可被人鳩占鵲巢?”


    劉嬤嬤的視線在幾個同窗麵上一轉。


    “我看二爺也是讀書人,自然是明理的!也省得衙役們動手了,還請二爺指揮著下人,盡快搬離宅子!”


    衛秉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幾乎是拚盡全力吼出來的。


    “這宅子本是大嫂的嫁妝,但我母親已將這買下,如今算是衛家的家財。”


    劉嬤嬤眼睛瞪得銅鈴大。


    “買下?二爺可知這宅子價值幾何?便是掏空十個衛家也買不起這宅子!”


    劉嬤嬤的話擲地有聲,像一道驚雷震響在衛秉頭頂。


    “是啊,衛家的底子擺在那裏,比我家還不如,怎麽出得起這銀錢?”


    “該不是強買強賣吧!”


    “買賣?不存在的,定然是婆家看人家姑娘好欺負,強占了。”


    議論聲像毒蛇一樣,鑽入衛秉的耳朵。


    他羞憤難當。


    自己越要臉麵,越是在重視的人麵前丟臉。


    韓靖見事情鬧大,想拉著其他人先離開。


    但崔蘊秋和孫慰都不肯。


    知道宋謹央在後院,兩人怎麽肯離開?


    一個想賣個好,一個想蹬鼻子上臉。


    兩人各懷心思,任憑韓靖怎麽使喚眼色,就是假裝看不見。


    氣得韓靖索性不管了,也在邊上看起了笑話。


    衛秉氣得夠嗆,咬牙切齒地從牙縫裏吐出字來。


    “你瞎說,我母親絕不會騙我!”


    “好啊!那二爺等等看,興許老太太一會兒就會來,您不妨親自問問,親家太太到底出了多少銀兩買下這宅子!”


    望著劉嬤嬤一臉鄙夷與不屑的臉色,衛秉的一顆心沉到了穀底。


    家裏有多少底子,他是知道的。


    這幾年,大哥和他讀書,他娶親,母親和小妹養尊處優,家裏的事都是大嫂一人包幹,銀錢也大多是大嫂的嫁妝。


    原本沒有深想,如今想來,他的後背頓時冒出一層冷汗。


    說話間,馬氏的叫罵聲傳了進來。


    “誰敢把我親親兒媳趕出門?不要命了嗎?”


    馬氏氣勢洶洶地進來,見到滿院的衙役,腳步一頓,倒抽一口涼氣,氣焰瞬間小了不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告起狀來。


    “官爺來得巧!民婦要報官,民婦的宅子被歹人入侵,趕走了民婦的媳婦,民婦求青天大老爺做主啊!”


    馬氏哭天搶地,一屁股坐到地上幹嚎了起來。


    “民婦命苦啊!老頭子啊,你走得早,如今咱們孤兒寡母,盡被旁人欺淩啊!天老爺啊,求您開開眼吧!”


    衛秉尷尬得恨不得有道地縫鑽。


    當著同窗的麵,母親如此強勢、如此彪悍,他隻覺得顏麵盡失。


    強忍著羞慚,他上前攙扶馬氏。


    卻怎麽也拉不起馬氏,還險些被她帶著跌倒在地。


    這下子,衛秉徹底怒了。


    他的臉麵跌到地上,碎得稀爛。


    正想發怒的時候,“嗵”的一聲,再接著“嗵”的一聲,一件件破衣爛衫、一隻隻破竹簍、一根根不值錢的銀簪……一堆破爛被衙役、侍衛扔了出來。


    錢氏一見,頓時驚叫出聲,忙不迭地衝上前,一把將破爛護在懷裏,嘴上驚怒道。


    “你們幹什麽?憑什麽扔我的東西?”


    眾人一見,頓時驚呆了。


    都說錢氏是個有錢的,陪嫁三十八抬,金銀珠寶無數。


    可如今一看,隻怕三十八抬嫁妝是假,三十八抬空箱子倒是有可能。


    錢氏哪裏知道旁人的心思。


    她眼眶泛紅,心疼至極。


    自己出嫁時,母親統共給了自己這麽點子東西,平日裏自己像寶貝一樣護著,今日竟被人當破爛扔了出來,怎不叫她氣憤?


    衛秉也震驚了。


    他是看到過錢氏的嫁妝的,哪裏有這些破爛?


    一箱箱的金銀,一筐筐的羅衣,每一樣都精致無比……


    驀地,他像是想到什麽,猛地迴身看向地上的馬氏。


    馬氏閃躲著,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絕望,如毒藥般漫了上來。


    他閉了閉眼睛,心知母親定然又背著他向大嫂討要嫁妝了。


    他多次說過母親,別再問大嫂要嫁妝。


    哪家要臉的人家,會將手伸向媳婦的嫁妝?


    可母親怎麽就是不聽呢?


    她自己不要臉,怎麽也不顧著他的臉麵?


    馬氏眼見兒子的臉沉了下來,騰地從地上爬起來叫嚷。


    “秉兒,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馬氏還想說什麽,卻不料衛秉冷著臉問道。


    “這座宅子是怎麽迴事?”


    馬氏一聽他問這話,立刻縮起了脖子,王顧左右而言他。


    “你大嫂心慈,借……對,就是借……借給你們住!”


    錢氏一聽這話,頓時大急,顧不得自己的那堆破爛,掉頭就大喊起來。


    “婆母,當初您可不是這麽說的。您說這宅子就是給咱們的,您還說大嫂好說話,伺候人精心,她會跟著你迴老宅。這裏就留給咱們住。”


    馬氏還沒說話,衛秉已經氣得七竅生煙。


    “母親,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劉嬤嬤冷哼一聲上前。


    “二爺,這是你們的家務事,還請迴你們自個兒家討論去。您還是趕緊命人收拾東西,免得衙役們手重,碰壞了什麽就不好了!”


    衛秉臉漲得通紅,狠狠地瞪了一眼錢氏。


    “還不快收拾去?”


    錢氏哭紅了眼,聲嘶力竭地反駁。


    “爺,當初你家說好有房有錢,我才嫁的你。想我十裏八村一枝花,可嫁的人老多了,為啥非得嫁給你?”


    錢氏還在哭嚎。


    衛秉的臉色鐵青。


    “我以為,你看中的是我的學問!”


    錢氏跳起來怒罵。


    “學問能當飯吃嗎?大伯哥倒是擅長做學問,可他都參加多少次秋闈了?還不是次次名落孫山,成了名副其實的酒鬼?我若不是看在銀錢麵上,會嫁給你?”


    衛秉臉色慘白,連退三步,方才穩住身形,連說三聲“好”,踉踉蹌蹌向後院衝去。


    “你不理!我理!我可沒臉,住在大嫂的嫁妝宅子裏!!!”


    馬氏一見,頓時大驚,立刻上前阻攔。


    剛剛上前,就見宋謹央的身影出現在二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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