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悼此刻無心與夫人爭執,他隻想快刀斬亂麻蟄伏起來,讓皇帝盡快忘掉這件事。


    王家千年基業決不能敗在他的手中,倘若夫人無做宗婦之氣度,那便迴她的杜家撒潑去吧。


    杜氏眼前一陣眩暈,喪子之痛和丈夫的冷落的雙重打擊,幾乎讓她站不穩。


    可她怎能迴去?


    這裏還有她的兩個兒子,她迴去又有誰為他們爭奪宗子之位?


    她的母家與王家糾葛甚深,她身在王家不止是因為她是王家的夫人,更是因為她是杜家的使者。


    當她放棄這個身份後,便會有其他的杜家人前來接替她的位置。


    她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指尖緊緊的鑽入掌心,她被侍女攙扶著,聲音顫抖道:“也罷,便讓我兒入葬吧,多選些陪物。”


    她聲音剛落下,便有宮人行色匆匆而來,在王悼耳邊輕輕說了什麽。


    饒是以王悼的無情,此刻的眉頭都微微跳了一下。


    “臣遵命。”


    當宮人的話說完,他倒退兩步,恭敬鞠躬。


    宮人掃了一眼正在撤下的白幡,輕笑著道:“春日將近,這種晦氣的東西還是不要擺了,公主殿下不喜歡。”


    說罷,匆匆離開。


    王悼目送那宮人離開的背影許久許久,才緩聲開口:“來人,撬開王穎棺槨,將屍體卷了草席扔到城外的亂葬崗去。”


    話音落下,一聲尖銳的聲音響起:“你敢!”


    王悼負手而立,身後的手指泛白,他的聲音冷酷無情:“將夫人送到後院去,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來。”


    此刻,王家的宅子中,如同死了一般的安靜。


    仆人行走之間,連稍重一點的腳步聲都不敢發出,生怕惹怒主家。


    他們過去風光無限的大公子,在他們麻利的動作下被裹了一張精致的草席朝外抬去。


    王悼看著他們的影子,嘴唇蠕動好幾次還是沒說出什麽來。


    城外賤民貪婪至極,這等精致的草席和王穎身上的衣服,一定會被他們剝去賣錢,他兒子的屍身會受到三次打擾。


    可他不能說,甚至連一絲不忿都不能表現出來。


    誰知道,此刻這宅邸中,有沒有皇家的人在盯著呢?


    咽下喉中的腥甜,王悼腳步穩健的朝著自己書房走去,恍若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淩漪的馬車剛到府邸,太子身邊騎馬而來的宮人就早早在那等著了。


    見著淩漪歸來,他上前兩步替代了侍女的工作,將手臂送了上去,讓淩漪扶著下馬。


    當淩漪的兩雙繡鞋同時落在地上的時候,他才通報了王穎曝屍荒野的好消息。


    淩漪微微挑了下眉,聲音愉悅:“王家兒郎向來是疏朗愛自由的性子,如今也終於如了他的意了。”


    這狹促的話,讓宮人也露出笑來:“都是兩位殿下的恩賞,他來世當牛做馬來還都還不完。”


    淩漪笑眯眯的道:“天家的恩情還不完呐~”


    陰陽怪氣了一句,她話音一轉:“替我多謝皇兄,順便告訴他琮哥兒書架第三排裏有幾本閑書,這算我的謝禮。”


    宮人笑眯眯的道:“太子殿下得了公主的謝禮,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至於不高興的皇孫?


    長輩的恩情還不完啊~


    坑了一下隻存在記憶中的短命大侄子,淩漪重新迴來了她忠誠的柔安公主府。


    此刻她的偏房中,已經藏了一個被他父親親口送給她的美人。


    既然美人的歸屬權已經劃分完畢了,那她還不享受,等什麽呢?


    所以剛被安置沒多久,在窗邊幽幽撫琴的王璲之,便再次等到了他惡劣的公主殿下。


    清越琴聲在門被打開那一刻戛然而止,淩漪緩步走進房中,在軟榻上斜斜的躺下,一雙漂亮的眼睛打量著身上無一利器的王璲之:“挺好聽的,怎麽不談了?”


    世家子門從小就多才多藝,現在這不是便宜她了嗎?


    王璲之雙手虛虛的按在琴弦上,輕聲道:“不敢打擾公主安歇。”


    “是這樣嗎?”淩漪逗了他一句:“我還以為,你是想借著琴聲來勾我過來呢。”


    “璲之不敢。”王璲之再次垂下眉眼,又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樣。


    “繼續彈。”淩漪才不吃欲擒故縱這一套,幹脆利落的下了命令。


    在琴聲之中,她開口:“我剛剛去見你的父親了。”


    王璲之的琴聲沒有任何波動,就像淩漪在說一個陌生人一樣。


    “你猜,他有沒有張口向我討要你?”


    抬眸望向窗外的花草,王璲之心中不因淩漪的話有一點波動。


    在王悼心中,他所有的子嗣都是消耗品,又如何會為一個區區的庶子得罪公主呢?


    他沒有猜錯,淩漪下一句話就是:“他非但沒有,還親口將你送給我了,你現在就是我的人了。”


    在淩漪歸來之前,這曲子本就彈了一大半,此刻恰巧收尾。


    王璲之輕輕推開麵前的琴,轉眸看向淩漪:“璲之本就是公主的,何須向父親討要?”


    清清冷冷的家夥說著如此小意溫柔的話,怎能不讓人身心愉悅呢?


    於是淩漪對著他勾了勾手指:“你離得太遠了,我沒聽清你說了什麽。”


    王璲之聽命起身,緩步走到軟榻前,半跪下身子讓自己的視線低於淩漪,恭敬得宛如獻祭:“我說,我是公主的。”


    “真會說話。”淩漪的指尖撫向他的發絲,輕輕的打了個卷又放開,看著烏黑的發絲瞬間恢複垂順。


    像是愛上了這個小遊戲一般,淩漪好生玩了一小陣。


    她捉著一縷發絲,讓柔軟酥麻的觸感先是觸碰王璲之的額頭,一路下滑。


    到鼻尖、到唇,再到喉結以及微微敞開的衣襟。


    而被她調戲的人,就宛如玉雕一般,沒有絲毫的波動。


    若非有著淺淺的唿吸,淩漪還以為他是假的呢。


    指尖又碰了碰他的睫毛,淩漪笑眯眯的問他:“當真不恨我?”


    “璲之求之不得之事,怎會恨?”


    王璲之的迴答,永遠隻有那一個,仿佛被公主擄掠迴來,是何等的讓他榮幸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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