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漪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地的糟老頭子,半晌後緩聲開口:“王穎既死,一切就算過去了,不過……”


    王悼心中一緊,將身體彎成了更卑微的弧度。


    “我私取了大人另一子來補償,大人不會怪我吧。”


    “能服侍公主,乃是犬子之幸,怎敢責怪。”


    唇角微微翹起,淩漪憊懶的揮了揮手:“行了,去給你兒子收屍吧,不許辦喪事。”


    “是。”


    王悼向公主叩首,又向皇帝叩首,在恭敬的倒退出了宮殿。


    當門被關上的那一瞬,天武帝皺眉開口:“你帶他家的小子走幹什麽?”


    天下好兒郎那麽多,難不成他女兒就非王家子不可?


    淩漪指尖撥弄著披帛,漫不經心的道:“他有趣嘍,父親放心,我玩夠了就還給王家。”


    天武帝還要再說什麽,卻被淩漪扶著肩膀給按迴了桌案後,輕輕的為他按摩肩膀。


    剩下的話被憋進了嘴裏,天武帝閉著眼睛享受大孝女的服侍。


    “父親舒服嗎?”


    “嗯。”


    “女兒好不好?”


    “好。”


    “殺了王悼行不行?”


    “行?嗯?不行!”


    天武帝猛然睜開眼睛,將自己的肩膀解救出來。


    他就知道這逆女的服侍沒有這麽好享受,這世家家主哪是說殺就殺的?


    你可以貶斥,可以剝奪權利,甚至可以囚禁在府中,卻絕對不可以輕易殺。


    這些個世家曆經數朝,早已成為朝中最強大的力量,編織成了一張巨網。


    輕易抽去一根網線,怎知其他人不會有兔死狐悲之感,聯合起來作亂?


    更何況,謀反除族就算了,因為人家兒子找女人給家主哢嚓了算是怎麽迴事?


    從古至今,哪有這個道理?


    眼看耳邊風沒有吹明白,淩漪瞬間就放棄了按摩,氣得天武帝吹胡子瞪眼。


    “不殺就不殺吧,但您同樣不可以重用他。”在父親眼中,她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突然和他說政治,得到的結果就是給點金銀珠寶,讓她一邊玩去。


    於是淩漪索性就不去說這些,直接任性的道:“若是讓他王家起勢,那你女兒豈不是成了天下笑柄?”


    淩漪這般說話,天武帝反而覺得正常了些。


    他點頭保證:“你且放心,我暫時不會用他王家。”


    前腳辜負了皇帝,後腳就能升官發財,這皇帝得多不值錢啊。


    不過,若是王家肯出讓足夠的利益,且仍舊有用,也不乏起複的可能。


    淩漪看明白了他的想法,卻沒多勸下去。


    她父皇、皇兄、侄子都是橫死,據她從資料裏得到的內容來看,應該是某種遺傳性心髒病導致。


    這種問題,在千年後都是絕對難題,現在就更別妄想神醫降世了。


    她能做的也隻有勸他們保養身體,推遲發病時間。


    心中輕歎了一聲,孩子氣的叮囑天武帝別忘了對她的承諾,淩漪這才告辭離開。


    太子是隨著她一起離開的,走在長長的宮道中,淩漪眯著眼睛享受風吹,開口:“王悼喪子而不見半點悲痛,其忍辱負重狼子野心,非一般人能及。”


    太子詫異的看向淩漪,一瞬間從她清麗的臉蛋上看到了些不屬於年齡的成熟。


    淩漪側眸對著兄長眨了眨眼睛:“我也是父親的孩子,總不會是傻子吧。”


    太子摸了下她發間的發簪,輕笑道:“我們柔安自然是極聰明的,我會記得你的勸告的。”


    淩漪眉眼彎彎:“記不住也沒關係,我可以去你宮殿哭。”


    這又恢複孩子氣的樣子,讓太子失笑:“那我就更不能忘了,不然儲君宮殿整天被公主嚎哭那算什麽事?”


    “算公主脾氣大。”淩漪提起裙擺,飛速朝著前方跑去,腰間環佩叮叮當當,為這安靜的皇宮內增添一抹生機。


    太子望著她的背影,神色逐漸轉冷,對著身後人道:“去通知王悼,不許王穎入祖墳。”


    “是。”


    身後人心中一震,忙不迭的應下。


    時人重身後事更甚身前,不讓入祖墳便是孤魂野鬼,這是何等嚴重的懲罰。


    想來,太子殿下對於這件事真的氣極了。


    怎麽可能不氣呢?


    柔安公主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妹妹,皇後娘娘在生下公主之後次年去世,公主是跟著太子長子一起在他膝下長大的。


    與其說是妹妹,不如說更像是女兒。


    女兒受了欺負,做父親的不得還迴來?


    尤其是,這個受欺負的女兒還有兩個不講道理的父親。


    王悼剛迴到家,便見府上已經掛起了白幡。


    他悚然一驚,忙冷聲道:“誰許你們掛的?都給我撤下來。”


    掛白幡的家仆一怔,手忙腳亂的將自己剛剛掛上去的東西再拿下來,神色滿是不解。


    大公子剛走,怎的不行喪儀?


    “誰敢!”


    一個女聲在此刻響起,此刻身著素服,神色哀傷的中年女人從院中走出,冷冷的看著她的丈夫:“我兒冤死,我不求報仇,難道連喪儀也不準辦嘛?”


    王悼麵色難看的道:“冤?他哪裏冤了?”


    “辜負天家美意,放蕩不堪,我看他死得其所!不準掛!”


    在這王家,做主的終究還是王悼。


    在他駁迴了夫人的阻止後,仆從們撤白幡的動作就更麻利了。


    杜氏看著這一幕,隻覺得眼中刺痛。


    她的好兒郎是王家宗子,是這天下最優秀的兒郎,就那麽死在了那個賤婦的手中!


    難道公主便不允許兒郎尋歡了?


    這天下哪有這般的道理?


    退一萬步來說,你難道不能退婚嗎?


    為什麽要殺了她的兒郎,殺人還不算,甚至還不準辦喪儀?


    這一刻,她作為一個母親幾乎要失去理智。


    但王悼不會。


    王悼隻是冷冷的看著夫人:“在胡鬧之前,想想你其他的兒子。”


    “天家之恩不容侵犯,若是你執意如此,恐怕他們也要下去陪王穎了。”


    杜氏不可置信的看著王悼:“你威脅我?用我們的孩子威脅我?”


    那也是他的孩子,他怎麽忍心?


    “我非一子,王家也非一宗子,你若不忿,便自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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