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能看清他沒著朝服,一身利落的紫衫窄袖,動靜間,衣袂上隱約流麗著金光。隊伍裏的禁軍清一色頭盔鎧甲,臣工則沒資格立馬,那處處透著非同尋常的人物,除了齊王,再沒旁人了。


    西蘭嘖嘖稱道:「齊王殿下這好多年蟄伏不問世事,卻依舊如此豐神俊朗,挺拔似鬆柏,沒沾上丁點兒頹喪之氣。滿上京哪兒有這樣的王公子弟?大多沒到而立之年,就叫酒色掏空身子了,別說縱馬,連上馬都費勁兒。」


    千揚不由多看了兩眼,那頭的人恰好一道目光掃過來,四目遙遙相對。西蘭又「噯」了聲,「齊王殿下是不是在看您呢?」


    千揚怔了怔,轉過頭說小點兒聲,「你是怕官家聽不見嗎?」


    這時候前頭隊伍緩緩動起來,西蘭忙扶千揚登車。金明池東端接上京城西牆外,從宮城行去四十裏路,即便聖駕出行儀仗浩繁,走得慢些,也就是一個多時辰的光景。


    車上無事可做,西蘭不時掀簾子往外瞧,目光兜兜轉轉,最後總繞到那位奪目的齊王殿下身上。千揚叫她念叨得頭大,忍不住說:「齊王來齊王去,你是不是瞧上人家了?也不是沒見過,上迴你不還勸我離齊王遠點嗎,怎麽偏今日就這樣上頭?」


    西蘭目不轉睛地嘀咕,「從前沒見過殿戎裝策馬呀!您不覺得男人金鞍躍馬的時候,最是勃發英姿、最有魅力嗎?」迴過頭來打量千揚,忽然湊近了神秘兮兮地問,「您怎麽啦?隻怕瞧上殿下的不是我,是娘娘您吧?我滿口齊王殿下,您聽了心裏不是滋味兒,是不是?」


    千揚大驚失色,「你瞎說什麽!」


    「您自己心裏清楚,」西蘭促狹地笑,「要是不清楚也沒關係,到金明池還有陣子,左右無事可做,您可以慢慢想。」


    千揚別過臉去不理會她。可西蘭的話似有魔力,越想要心無雜念,反而見縫插針地往腦袋裏鑽。千揚泄了氣,解釋道,「齊王這個人有城府,有心機,顯得深不可測。神秘的東西有獨特的吸引力,讓人不自覺想要去一探究竟,這點確實,可你要說別的,我卻不承認。」


    西蘭依舊笑眯眯的,「娘娘是想要說服我,還是想要說服您自己?若要說服我,那實在沒必要,反正您無論想要做什麽,隻要下定了決心,我都是站在您這一邊的。可您若是想說服自己......您忘了第一迴 見人就發夢啦,這話您自己信嗎?」


    千揚頭腦發懵,望著西蘭,「對啊,你上迴不是說我饞人家身子嗎?饞身子,難道就是瞧上了?」


    「那倒不見得......」西蘭想了想,艱難地啟齒,「可那是男女之情的一種發端。那種念頭,保不齊哪天就蔓延開了,不僅身子,連心都想要一併占有。所以您得自己想明白,若您不打算真同齊王殿下有什麽,就得壓抑住自己騷動的心——宮牆深似海吶,同王叔走影兒,那條道兒可不好走。您這輩子,頭二十年已經夠坎坷的了,為一個男人傷心了三年五載,您往後還剩幾個三年五載能消耗?」


    千揚想著西蘭的話,不至於真就到了那個地步,可有些苗頭,卻也不假。她澀然說:「多謝你提醒我,往後我多留些神。」


    但要從此保持距離,也不能夠,她同齊王而今是盟友,搗鼓著上京城裏最大的陰謀,平常通過不起眼的宮人遞個消息,可若能有機會出宮,避著人見上一麵總免不了。


    遊幸的隊伍抵達金明池後,各人稍作歇整,午後官家在沿池南岸賜宴。金明池南綿延一片重殿玉宇,引了金明池水繞亭台水榭,上巳節的餘興節目多,頭一樣曲水流觴必少不了。官家發話讓眾人盡興遊樂,國朝向來重文治之於武功,一時間吟詩作賦的唱和聲一浪高過一浪。


    官家雖不參與,卻也瞧得盡興,近來的日子過得太緊張,日日同人商議兵馬、糧草、關隘布防調動,偶爾聽一聽花團錦簇的無用文章,也是種精神放鬆。他舉著個酒觚要給她斟酒,一邊還興致勃勃地問,「依昭儀之見,今日哪位大人會拔得頭籌?」


    千揚哪有什麽見,滿朝臣工她認得幾張臉?兩杯酒下去撫了撫額,「有些暈,您先喝著,我出去透透氣。」


    西蘭領著她繞出水榭,往那連綿殿宇中走。一路過去人煙漸稀,西蘭才壓低聲音說:「寶津樓後頭有個彩棚,齊王殿下在那兒等您。」


    金明池除了上巳遊春閱水軍,端午時宮裏也愛來此觀龍舟,是以沿池一圈兒搭了不少彩棚。寶津樓後頭這處離岸遠,通常在賽龍舟時讓人作作準備,並不做臨池觀景用,是以偏僻些,少有人往來。


    走近了,果然見到有人背身候著,千揚示意西蘭駐足,自己上前去喚了聲王爺。齊王轉身朝她點點頭,一副熟稔的模樣,「來了?」


    這會兒齊王已經換下早上那套騎裝,紫袍龜綬金玉帶,顯得他有種逼人的張揚。千揚朝他麵上一掃,便垂下視線,隻聽齊王又問:「近來宮裏氣氛緊張,昭儀過得還好麽?」


    齊王一副對宮中態勢了如指掌的口吻,對她也毫不遮掩,千揚說還好,「官家同太後鬥法,火暫時還燒不到我身上。」


    齊王點點頭,「宮中的局勢瞬息萬變,帝王家的成敗多在頃刻間,昭儀若有什麽難處,及時著人同本王說。」


    千揚聽得蹙眉,這話分明意有所指,他知道什麽消息?才要問,齊王卻又撇開了話頭,說起上迴範子榮的事,「陳孟瞻這年輕人不錯,上迴昭儀讓人告訴本王這個名字,本王還有些猶豫,事實證明是個可塑之才。昭儀同他是舊相識麽?」<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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