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活了大半生,眼看要入土的人了,今日竟遭他這般惡罵!不過,老夫無話可說!該罵呀!著實該罵!”半個多時辰之後,養心殿外,太子李苒、須發皆白的喬玄,鎮國公、侍中陳文錦、長信侯、李胤、長孫無病全都跪在地上。李令月也站在台階下,不時看向養心殿門口,眾人此來,正是來求見隆德皇,請他收迴成命,使丞相再返朝堂。


    養心殿內,經過太醫救治,隆德皇雖暫時無大礙,但麵色依舊蠟黃,此時正躺在那寬大的龍榻之上,笑的嘴角微微抽動。


    “這個混賬小子,那般亂罵一通,他就不怕把喬玄當場氣死?他真是那般罵的?老匹夫?倚老賣老?”


    高樂躬身站在榻前,一臉微笑的道:“這話兒老奴哪敢胡編?哎呦,陛下您是沒瞧見呐,當時,喬太師那臉都白了。”


    隆德皇微微點了點頭道:“寧王如此年輕……竟能有這般長遠眼光,還有這般胸襟,實在難得啊,哎!若是太子……若是朕的兒子也能如他這般,朕何至於此啊?”


    “陛下,寧王雖非皇子,卻也是陛下的臣子,他再如何聰明,不也是在陛下手心裏攥著呢麽?這說起來,還是陛下福澤深厚。陛下倘若真喜歡,大可收了做個幹兒子……陛下恕罪,老奴多嘴了。”高樂說著,似有所醒悟,趕緊躬身請罪。


    “義子?……他畢竟是寧王府的傳續……不過,你這老貨倒是提醒了朕”。隆德皇似乎想到什麽,扭了扭頭道:“讓他們都進來吧!”


    “是!”高樂趕緊答應一聲,轉身出了殿門,朝李胤等人喊了一聲:“陛下有旨,請諸位入內覲見。”


    大長公主等人聞言,趕緊走了進去,誰也沒注意到,高樂躬身站在門口,等他們都進去了,才急忙轉身對一邊的一名小太監低聲吩咐道:“轉告相爺,不必焦慮,什麽都無需做,寧王應該能說動皇上,若無意外明日相爺照樣能上早朝,速去。”


    小太監微微一點頭,飛快的去了,高樂這才轉身進了養心殿,那身軀雖肥胖,腳步卻絲毫不慢。


    “臣等恭請陛下聖安。”李胤等人跪拜請安。


    “朕……躬安,平身吧!寧王,你近前來,朕有話問你。”隆德皇看了一眼已經垂首站在邊上的高樂。


    高樂會意,趕緊上前,把皇帝扶坐起來,在他背後塞了個靠墊兒。


    “陛下,臣略懂些醫術,可否讓臣給陛下請個脈?”李胤低著頭道。


    “哦?嗬嗬……之前隻知你愛舞槍弄棒,騎馬涉獵,要麽就是跟長孫無病、耿烈三個喝酒,不曾想,你不僅文采出眾,連醫術也通曉?”隆德皇微微一笑。


    “迴陛下,臣出身將門,一直也向往著有一天,能像父王那般,馳騁疆場,為我大唐,為陛下,開疆拓土,抵禦外敵,這馬上作戰的本事自然不曾怠慢。隻是閑來無事時,便也讀讀書,這醫術也是讀過的,再者,臣有一侍妾,算得上醫術高超,臣也倒是跟著她學了些。”


    李胤這就是推辭了,他的醫術,其實來源於他前生的記憶,畢竟是特警嘛,而且是特警之王的存在,除了正麵戰場緝拿犯罪分子,李胤更多的時候,是去執行臥底任務的,單槍匹馬打入犯罪分子內部,跟形形色色的男女犯罪分子打交道,掌握的知識和技能越多,越容易跟那些性格愛好迥異的男女犯罪分子們接觸,也多了幾分保命的本事。


    他的中西醫水平,可都有著研究生水平,當年的領導都曾笑著打趣過,說他有朝一日轉業複員了,完全可以憑著這身醫術,去三甲醫院做個主治醫師。相比而言,在前生那樣先進的時代,他這研究生水平的醫術,拿到眼下來說,還真是絲毫不弱於黃衫的,隻是黃衫那丫頭的中醫水平,確實比他要更精純更熟練。


    隆德皇又是微微一笑,答應道:“那好,你就來給朕把把脈,看朕這身子該如何調理,離得近些,也正好迴朕的話。”


    李胤點點頭,躬身上前,旁邊有個小太監,很有眼力見兒的搬了張木凳過來,放在榻邊,李胤便直接坐了上去,抖了抖袍袖,伸出手,兩根手指直接搭在隆德皇手腕部,略停頓了片刻,便開口道:“陛下,平日可有心悸氣短,神疲乏力之感?”


    “嗯?你倒是有些本事,竟真能說中?不錯,朕時常會有疲乏無力,心悸氣短之感。”


    “陛下,請張嘴,待臣看一眼舌苔”。


    隆德皇很是配合的張嘴。李胤探頭隻看了一眼便又問道:“陛下舌質紅絳,近來還時常心煩易怒,夜裏時常難以入睡,睡則多夢吧?”


    “不錯”。


    “嗯,從舌質上看,再加上脈象弦數異常,陛下是肝火旺盛犯了胃症,且有氣虛血瘀之症。再加之急怒攻心,氣血上湧,血壓增高,這才致使陛下吐血病倒。倒也無大礙,迴頭讓太醫院開兩副調理肝胃的藥吃一吃,調養些時日,也便能見效。隻是,陛下平日要按時用膳,多吃些補氣血,平肝火的藥膳,更需注重平心靜氣,切忌動怒,盡量不要太過緊張激動,不然,容易感覺頭暈眼炫,心慌氣短,而且還會出虛汗,發眼黑。”


    “嗬嗬……你說的這些,朕還真是都有。不如你來給朕開副藥方試試?”


    “倒也不必另外開方,讓太醫配兩副逍遙丸、參苓白術散,補氣益中丸吃便可,不過……飲酒傷肝,陛下最好是能戒酒。”李胤道。


    “老奴這就讓人去給太醫院傳話!”高樂喜笑顏開的道。


    “嗬嗬,不曾想,同樣是給朕號脈,你卻比那些太醫說的更準更確切。那些個太醫,就知道支支吾吾,勸朕少生氣。朕倒是小瞧你了。”隆德皇看著李胤道。


    “陛下謬讚,其實,哪裏是太醫們瞧不出?不過是他們年歲大了些,不如臣膽子大,敢直說而已。”李胤起身離座,站在一旁。


    “嗬嗬,你倒還真是膽子夠大,當殿辱罵喬太師,朕對他可都敬慕的很。”隆德皇抬了抬胳膊,遙遙一指喬玄。


    “適才情急,口不擇言,出言無狀,衝撞了老太師,本王給老太師賠罪了!”李胤並不答隆德皇的話,反而麵向喬玄,鄭重一禮。


    “殿下……眼光獨具,老臣真是昏庸了,寧王殿下適才一頓喝罵,如當頭棒喝,讓老臣猶如醍醐灌頂,確實這上了歲數,眼界不及當初了。”喬玄有些羞赧的拱了拱手。老頭子雖說的大方,但心裏還是有些氣憤不過,換作誰,一大把年紀被個不滿二十歲的後輩指著鼻子辱罵,就算再大度,心裏也不會痛快。


    隆德皇看著李胤,眼裏閃過一抹欣賞之色,不用自己多說,他就能領會自己的意思,主動給喬玄當眾賠禮道歉,態度還放的如此之低,能屈能伸,還這般靈動的體會聖意,已經很是難得,況且他還這般年輕,許多年過半百的人,尤其是當官的,為了那所謂顏麵,有多少人能做到這般?畢竟論爵位,喬玄不過是一品,而他已是超一品的親王!


    “李胤,朕可以依你的意思,免去丞相之過,這之後的所有事,你以為該如何處置?”


    “如何處置自當由陛下聖裁,雖萬死,臣不敢僭越。”李胤掃了一眼周圍眾人,心裏暗暗道:跟我玩文字遊戲挖坑?我會那麽容易上當麽?


    “你這混小子,還真是機靈。”對於李胤的態度,隆德皇頗為讚許,扭了扭頭道:“鎮國公,喬太師,你們兩個先去崇明殿處置積壓的事物,無病,你現在去接掌內禁軍權。耿愛卿,稍後你拿了朕的佩劍,速去協助薛文剛接掌京城軍權。”


    “老臣(臣)等遵旨,老臣(臣)告退。”鎮國公祖孫二人,和喬玄先行退去,高樂也極有眼力的一揮手,將殿內宮女太監,全都趕了出去,自己也跟著退到門外。


    “孟津關口乃京城正北門戶……。”


    “陛下!孟津關守軍兩萬,但,臣實言進諫,如今孟津數名副將中,實在無人能擔起統禦全軍之責……。”耿延年抱拳道。


    “陛下!”李胤上前插言:“臣以為,此時孟津關不僅不該加強防禦,更該撤軍!”


    “撤軍?”長信侯驚問:“若……若長山郡王真有反意,孟津一破,京都以北再無屏障可守”。


    “陛下!臣敢拿腦袋擔保,李忱絕不敢反,而且,鎮北諸將也不會允許他背叛朝廷。”李胤上前跪地。


    “寧王,你……你就如此不珍惜你這顆腦袋?動不動就拿人頭擔保!”李令月鄙夷的低聲道。


    “你如何敢保證李忱不會反?”隆德皇瞥了一眼李令月,正色的問道。


    “陛下,臣雖幼時離先父膝下,卻也記得幼時,先父時常教導臣等兄弟,要忠心國事,承繼祖上榮耀,絕不可心存二心。李忱雖私下與睿王殿下有所牽連,其意不過是見大哥如今癡傻,想奪了這寧王王位,但,他絕不可能跟燕魏勾結,背叛大唐!此臣家祖訓,他不敢有違!再者,鎮北諸將多忠烈,更多是與先父同生共死之交,先父亡故於北疆沙場,鎮北軍不會允許他李忱叛國降敵,投靠殺父仇人麾下。”李胤正色道:


    “今,臣等商議,請任城王老千歲赴鄴城,若陛下將孟津關兵馬撤出,並使寧州上下皆知,其必感陛下坦誠之心,信任之意,隻會對陛下更為忠誠!”


    陳文錦嗬嗬輕笑一聲:“寧王殿下怕是還另有打算吧?讓陛下擺出這番空城計,李忱必然感到朝廷的不懼與不屑之意,因此心生疑竇,更不敢有絲毫意動?”


    李胤朝陳文錦拱了拱手:“侍中慧眼如炬,本王些許用意,不敢欺瞞陛下,更逃不過侍中慧眼明心。”


    隆德皇扭頭看向陳文錦:“你覺得如何?”


    “臣不敢僭越,不過,臣覺得寧王殿下此計,當可一試。”


    “陛下!臣以為不可!”長信侯有些害怕的道:“且不說孟津關極為重要,不容有失,即便要撤軍,這兩萬軍馬撤迴京城,也是動靜不小!況且,孟津關防的可不是寧州,而是魏國從河西郡出兵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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