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一行人就被帶到了烏孫國國王,烏孫昌麵前。


    烏孫昌年過六旬,七歲的時候就登基為王了,曆經了太宗時期征服西域的戰爭,算得上是半個西域曆史的活化石了。


    大殿上。


    居然沒有一國君主該有的威儀和奢靡,因為烏孫王的大殿,竟然是一座佛堂!


    烏孫王剃度出家,身披一身袈裟,身旁都是雙手合十的僧侶。


    隻有最邊緣烏泱泱的烏孫士兵,才能證明對方才是這個國家的國王!


    “拜見大王!”


    土特熱匍匐跪地,沉聲道,


    “大魏西平公元啟,起兵反抗大魏天子的殘暴統治,不幸走漏風聲,黨羽皆被逮捕,隻有他帶著數百殘部逃了出來!現來投奔我烏孫國!”


    這時。


    一直在敲木魚的烏孫昌,才戛然而止,露出那對渾濁而沉穩的眼神。


    能夠掌控烏孫國數十年,烏孫昌遠比西域其他君主睿智得多。


    隻見他側目,在元啟等人身上一掃而過,自言自語道:


    “真像那個男人啊!”


    “那個男人?”


    眾人一頭霧水。


    這時,烏孫國老國相開口道:


    “大王年幼時,曾去長安朝拜過當時的大魏皇帝,按輩分算,應該就是你們大魏的太宗皇帝。”


    元啟聞言,喜上眉梢道:


    “在下正是大魏太祖一脈子孫!與我朝太宗皇帝也是血脈相連的同族血親!”


    “我不是說你,我是說他。”


    烏孫昌淩厲的目光,卻直接無視元啟,落在他身側的元子明身上,


    “尤其是那雙眼神,猶如猛虎一般兇烈,狐狸一般狡猾,雄鷹一般銳利!”


    “你是誰?”


    元子明虎軀一震,內心蕩起了陣陣漣漪。


    自己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烏孫國的國王,竟然是曾經親眼見過太宗皇帝的西域君王!


    自己是太宗的孫子,容貌神似也正常。


    這世界之事,壞就壞在撞臉!萬一被認出來,自己怕是很難走出這個大殿啊!


    “在下是元啟主公的師爺!賤籍出身,姓名不足為道!”


    元子明連忙解釋道。


    元啟也急中生智,直接給了元子明一巴掌:


    “混賬!我沒讓你講話,你一個小小的師爺,誰給你的膽量在大王麵前大放厥詞的!”


    全場的氣氛這才緩和了下來。


    這時,土特熱湊到烏孫昌耳邊,嘀咕道:


    “元啟還帶了五百多騎兵過來,全都是具裝甲騎。”


    烏孫昌聞言,瞬間正襟危坐。


    五百具裝甲騎?


    太垂涎欲滴了啊!


    自己烏孫國雖然也能勉強湊出十幾萬騎兵,但大多都是一些馬背上的牧民,有戰鬥力的不多,更別提重甲騎兵了。


    數十年前,他剛剛繼位,大魏太宗皇帝發兵征服西域時。


    他就在草原上親眼見到,大魏三大王牌部隊,黑騎、虎賁騎、龍驤騎,那堪稱變態的恐怖戰鬥力。


    一百個重甲騎兵,硬生生擊垮了三千烏孫騎兵。


    給烏孫昌幼小的心靈,留下了巨大的創傷。


    如果烏孫國能吞下這五百具裝甲騎,就等於如虎添翼,己方騎兵的戰鬥能力也會水漲船高。


    想到這,烏孫昌一改之前冷峻的麵孔,總算流露出些許善意:


    “元啟公能來投奔我烏孫國,寡人自然是欣喜不已,隻是不知道大魏朝廷會不會以此為借口,率先征伐我烏孫國呢?”


    “前幾年寡人聽從中原返迴的商隊說,你們大魏跟北邊的胡人打仗了,死了好幾個皇帝,還被打到長安城下!不知道如今現狀如何了?”


    很簡單,他在試探當前大魏的國力。


    如果大魏還是如同之前一般強大,有可能讓烏孫昌投鼠忌器,不敢收留元啟他們。


    甚至有可能宰了對方,送到長安當作禮物索要好處。


    元啟正進退維穀,不知道怎麽迴答時。


    元子明起身,微微一笑道:


    “主公,讓屬下替您解答,可否?”


    元啟連連點頭道:“好!好!好!師爺的話,就是我的話!”


    元子明正對著烏孫昌,正色道:


    “啟稟大王。”


    “大魏前幾年確實是戰火連天,但經過如今的永樂天子重整山河後,已經收複了故土,將胡人都給驅趕到北方去了。”


    “那如今的大魏軍力如何呢?”烏孫昌目光灼灼道。


    “大魏有雄兵百萬,戰將千人,大軍可以從長安排到西域,延綿不絕!”


    元子明脫口而出道。


    此番語出驚人的話,讓大殿上的群臣垂死病中驚坐起:


    “百萬?!”


    烏孫昌眯眼,又問道:


    “這個百萬,是不是實際數字呢?當年大魏征討西域,不過也隻有七萬五千人,才對外宣稱三十萬大軍呢!”


    元子明笑眯眯道:


    “請大王請在下慢慢分析!”


    “永樂元年,大魏皇帝元子明收四方勤王大軍,又招安流民軍、乞活軍,得兵十萬人!”


    “一次北伐時,破陝州,平雍州,聚眾二十六萬大軍。”


    “二次北伐時,吸河南、河北之軍,又有拓跋蘭心等鮮卑部眾來降,已有魏武卒五萬人、邊軍三十萬、各地官兵十五萬、鮮卑、羌、氐等契胡兵馬八萬餘人。”


    “三次北伐,吞服整個河北,各地精銳勢如破竹,已有大軍不下七十萬。”


    “四次北伐後,光是大魏長安京師三大營,就有二十萬大軍,還有西北邊軍三十萬,河北邊軍二十五萬,屯田軍三十六萬,胡人仆從軍三十萬,總計兵力一百四十一萬。”


    元子明看著臉色陰晴不定的烏孫昌,滔滔不絕道,


    “說百萬大軍,是怕嚇到大王和烏孫國的諸公。再說這千員戰將也是保守估計,自從我大魏皇帝頒布了軍功爵製後,光是長安一地靠軍官晉升的寒族子弟就有數百人,更別提其他。良將當在兩千人以上,戰將起碼也有五六千人!”


    “咳咳!”


    土特熱見烏孫昌的麵色愈發陰沉,忍不住出聲咳嗽,想要製止元子明。


    可對方卻熟視無睹般道:


    “大王,除此之外,大魏皇帝與南梁皇帝還是老相識,南梁數十萬大軍,一樣可供大魏皇帝調遣,如此一來,說是二百萬大軍都不過分。”


    “二百萬?!”


    烏孫昌有些忍無可忍了,將手上的佛珠都給摁碎了,丟掉麵前的經文,冷峻道:


    “那還請師爺告訴我,我烏孫國要不要為了你們,去跟擁有二百萬大軍的大魏為敵?”


    元子明不甘示弱道:“大王能戰則戰,不能戰,就應當盡早北麵稱臣!”


    全場嘩然!


    土特熱都傻眼了,不是,這元啟的師爺怎麽這麽虎。


    明知道烏孫昌忌憚大魏,還咄咄逼人,過分吹噓大魏朝的武力。


    要是對方真砍了他們的腦袋,送到長安怎麽辦?


    “既然大魏朝所向披靡,你家主公為什麽不投降?”


    烏孫昌強壓著怒氣,冷冷問道。


    元啟唯唯諾諾地扯了扯元子明衣角,囁喏道:“師爺,要不您還是別說了……”


    元子明聳了聳肩,輕描淡寫道:


    “我主公是何人?他可是大魏西平公,前將軍,北伐功臣,太祖子孫,蓋世英雄!縱然天崩地裂,山河破碎,也定然死戰不降!昂首而死!”


    這番慷慨激昂的話,讓元啟一愣,瞬間一陣激動,心想著自己有這麽偉大嗎?


    “你是說寡人沒有這個膽量,還不如你家主公這條喪家之犬嗎?”


    這激將法讓烏孫昌怒不可遏,拍案而起道:


    “拿下他們!”


    一眾烏孫士兵一擁而上!


    土特熱驚慌道:“大王!誤會,都是誤會啊!西平公對您,一向都是仰慕有加!絕沒有想要冒犯您的意思,都是他手下這個師爺自作主張,賣主求榮!”


    說著,他拔刀就指著元子明,赫然大怒道,


    “老子砍了你這個吃裏扒外的狗奴才!”


    烏孫昌臉色陰鷙道:“土特熱,放下刀!蠢貨,你難道到現在都覺得,他隻是區區一個師爺嗎?”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紛紛變色。


    就連元子明那鎮靜的麵孔上,也不淡定了,心髒咯噔一下。


    莫非裝逼裝太過了!連對方看出自己的真實身份了?


    土特熱大跌眼鏡,吞吞吐吐道:“他不是師爺?還能是誰?”


    烏孫昌冷冷道:“這個西平公元啟,不過是虛名在外的廢柴罷了,這樣的人,有能耐逃過大魏官兵的追殺,不遠萬裏來到我們這嗎?這也太把那些魏朝人當無能之輩了!”


    “而且你沒發現,元啟這數百騎兵,表麵上是他的部屬,但事實上卻都是以這個師爺為主心骨!”


    土特熱頓時大驚,虎視眈眈望著元子明道:


    “你不是師爺,你到底是誰!”


    “寡人已經知道你是誰了!”


    而烏孫昌揚起下巴,看著臉色發白的元子明,煞有介事道:


    “你才是真正的元啟!”


    “這個元啟,隻是你的傀儡,推到台前的木偶!”


    “所以這就能解釋,為什麽你能順利逃出來,這五百具裝甲騎還能對你唯命是從!”


    眾人當即大驚失色。


    元子明也露出錯愕的神情,還斜眼看著欲哭無淚的元啟後,一臉嚴肅,一字一頓道:


    “想不到啊!”


    “藏得這麽深,還是讓你發現了!”


    “沒錯,我就是元啟!”


    說這話時,他心眼都提到嗓子眼上了,暗道還好還好。


    對方猜錯了,居然鬼使神差將自己當成了元啟。


    這樣也好,將錯就錯,反而比自己這個師爺的身份更強。


    土特熱大吃一驚,磕磕碰碰道:


    “原來閣下才是真正的西平公啊!失敬失敬,之前是在下無禮了,給西平公賠罪!”


    元子明拱手道:


    “原本是想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與諸位相處,但是現在瞞不住了,我也就開門見山了,此次前來烏孫國,也是想要和貴國聯手反攻大魏!”


    烏孫昌捋著胡子,說道:


    “西平公儀表不凡,有當年太宗皇帝的神姿,而我烏孫國被大魏壓迫已久,自然也想反魏了!這一點,我們是有共同利益的!”


    “隻不過,我烏孫國兵少將寡,僅憑我一國之力想要與大魏抗衡,怕是癡人說夢,此事怕是沒辦法幫到西平公啊!”


    西域各國反魏,各有目的,彼此間也是勾心鬥角得很厲害。


    比方說烏孫國反魏,不過也隻是想要擺脫大魏朝的束縛,獨霸西域,並不想進入大魏朝的勢力範圍跟他們交戰。


    這番迴答也在情理之中。


    元子明挑眉道:“請大王放心,我不需要大王出兵助我對抗魏軍,此番來西域,隻是想爭得一塊地盤作為安身之所,休養生息數年後再圖反攻!”


    烏孫昌聽到這,已經了然:


    “西平公是希望能借烏孫國的兵力,幫你打一塊地盤?在商言商,寡人也不會做虧本的買賣。”


    “在下屬地之內,每年的稅收三成歸您,除此之外,我還可以傳授給你們中原先進的冶金、耕地、紡織技術,這些可是無價之寶,多少金子都買不迴來的!”


    元子明侃侃而談道。


    一下子就讓烏孫國眾人都心動不已。


    中原的各種先進技術,早就讓他們垂涎三尺了,要是能引進這些生產技術,烏孫國的人口和土地都可以再翻一倍!


    “好!寡人就喜歡你這種爽快人!寡人可以借給你騎兵兩萬,加上你的五百具裝甲騎,除了我烏孫的附屬國外,西域小國隨便你挑選,想打哪一個都行!”


    烏孫昌也是心花怒放,一拍即合道。


    烏孫國雖然窮,但是有很多馬匹,騎兵數量在西域是最多的,也有很大的軍事優勢。


    但元子明卻搖了搖頭道:


    “在下對小國不感興趣。”


    對方一愣,問道:“那你究竟是想要哪個國家的地盤?”


    “要打就打最強的、最大的地盤!”元子明不假思索道,


    “我要龜茲國!”


    “什麽?龜茲國?”


    霎時間,烏孫國的群臣眼珠子瞪得跟銅鈴一樣大!


    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龜茲國,那可是西域的超級大國,比烏孫國還要強大不少的大國啊!


    “西平公,寡人勸你,可不要貪心不足蛇吞象啊!”


    烏孫昌神色凝重,說道,


    “龜茲國,錢比我國多,人比我多,士兵也比我多!別說你了,就連我都不一定打得過!你要是想打龜茲國,寡人跟你的約定失效!你也會被逐出烏孫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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