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聲角聲之後,劉淮把號角塞進鞍囊,降下頓項,護住脖子頭臉,隻露出一雙殺氣騰騰的眼睛。


    隨後他抬起鐵錐槍前指,身後五十甲騎列成錐形,各自挾起長槍,以劉淮為錐形陣的鋒矢,緩慢而堅定的發動了衝鋒。


    目標直指金軍的高字大旗所在,金軍甲騎雲集之處。


    ‘高’字大旗之下,高安仁幾乎是驚駭欲死。


    他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有宋軍埋伏在蘆葦蕩之中,一時間又是悔沒有仔細探查,又是恨宋軍來的太快,隨後卻又莫名想到羅穀子,那廝久居沭河,就真的沒有探聽到相關風聲?


    高安仁麵露驚駭,呆在原地,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如果用遊戲裏的術語來說,就是他遭遇了突襲,進入了混亂狀態。


    然則將為軍中膽,高安仁一呆立住,周圍同樣慌亂望向他尋找主心骨的金軍看他這副德行,更加慌亂了。


    還是烏野最先反應了過來,他指著宋軍騎兵大喊:“宋狗隻有幾十人,咱們有二百騎,怕什麽?!少將軍,俺帶人正麵迎上去,你帶人從側方兜住,區區幾十宋狗,來了就全摁死!”


    高安仁聞言也迴歸神來:“烏野說的對,宋狗這幾十騎是最後的精銳了,殺了他們,宋狗必然膽寒!”


    說完,他急忙下令:“烏野,你我各領一謀克,夾死宋軍!”


    烏野也不廢話,劈手從親衛手中奪過代表謀克的烏鵲旗,怪叫一聲,攔向宋軍甲騎。


    近百金軍甲騎緊隨其後。


    高安仁則是舉起另一麵烏鵲三角旗,引著另一個謀克從北方繞行向宋騎身後,試圖去包夾宋軍騎兵。


    “快!快!隨俺來!”


    由不得高安仁不著急,他剛剛起步的時候,就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高安仁自己麵對突襲時都呆愣片刻,惶恐片刻,那麽普通士卒能不能堅持,就得畫個巨大的問號了。


    事實上也是這樣,金軍的左翼——也就是最靠近蘆葦蕩的近二百人還沒有與張青接戰,就被背後的動靜弄得炸了鍋,督戰隊砍殺數人都攔不住,反而被潰軍卷著四散奔逃。


    張青愣了一下,立即大喜,下令部下拋棄大盾,列成方陣,前兩排持長槍,後兩排持短兵,學著魏勝的打法,向前壓去。


    在張青的視野中,那麵繡著插翅虎的大旗由西向東,由遠及近,快速掠過。


    一裏的距離聽起來很長,其實在戰馬全力奔馳下,須臾可至。


    就這麽耽擱片刻的工夫,宋金甲騎之間相距已經不過百步。


    而此時此刻,烏野所率領的近百金騎莫說陣型還沒展開,甚至連速度都沒有提上來。


    按照尋常騎兵戰法,這點小錯不算什麽。因為此時應該先用角弓激情對射一番,隨後再糾纏試探一番,等一方出現破綻之後,再一擁而上。


    可劉淮不管這些,直接發動了衝鋒,狠狠鑿向金軍甲騎。


    宋軍上來就搏生死的拚命三郎姿態,將金軍嚇了一大跳。


    烏野頭盔頓項下臉色已經變得鐵青。


    因為這種騎兵悍不畏死生穿硬鑿的戰術,原本就是金軍所擅長的,烏野當然知道其中利害。


    當年女真起家反遼,攻取黃龍府之戰時,完顏婁室與完顏銀術可率騎兵衝擊遼軍右翼大陣,一天之內鑿了九次,硬生生的將遼軍大陣鑿穿了。


    後來宋金交戰時,金人也曾自誇:若不能來往衝擊十次,哪裏能算得上騎兵?!


    可以這麽說,金國這天下,就是靠著一次次騎兵的生穿硬鑿生生鑿出來的。


    但還是那句話,時代不同了。


    這不是女真人從白山黑水雪窩子裏爬出來,刀山火海隻為掙一條性命的時代了。


    富貴了幾十年,哪怕這些金軍甲騎並不怕死,但生死抉擇突然擺在麵前時,大多數人還是稍稍畏懼、稍稍猶豫、稍稍退縮了一下。


    然而天下事,差就差在這稍稍上!


    最先反應過來的依舊是烏野,他眼見一名尤其雄壯的宋軍直衝自己而來,直覺告訴他此人就是宋軍騎兵主將。


    烏野有心想唿喚親衛,但已然來不及,他隻能緊咬牙關,雙腿緊夾馬腹,戰馬速度不減反增,雙手緊握烏鵲大旗,將其當作旗槍,狠狠向前搠去。


    烏野果決如斯,卻也導致了他與身後金軍拉開了近二十步的空檔。


    而劉淮卻是敏銳的感覺到,雖然對麵騎將氣勢洶洶,卻有種外強中幹的感覺。


    來不及多想,劉淮手中鐵錐槍輕輕一晃,先將烏野手中的旗槍撥到一邊。緊接著在雙馬一錯間,探出左手,攬住烏野的胸腹,嘿然一聲,生生將其從戰馬上拔了起來。


    宋軍見主將如此神勇,氣勢大振,喊殺聲中,竟然夾雜著數聲叫好。


    而金軍的氣勢又是一滯。


    烏野先是被旗槍上傳來的力量震得雙手發麻,還來不及驚駭,就覺得胸腹間一股巨力傳來,整個人就如同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


    “這……這是怎麽迴事……”


    烏野仰頭望著藍天白雲,隻覺的時間在此刻都停頓了。他在此時此刻依舊沒有驚駭,隻是有些疑惑。


    須知他連人帶甲二百多斤,怎麽能被人如提稚童般抓了起來?


    背後的劇痛終於讓烏野緩過神來,呻吟聲還沒有出口,視野中卻見馬蹄猶如奔行的叢林從兩邊夾來,求生的本能讓他縮成一團,躲避戰馬的踐踏。


    劉淮將烏野狠狠摜在地上,右手鐵錐槍如同毒蛇的信子般吞吐,刺進後一名金軍眼眶,輕輕拔出後,又用騰出的左手雙手持矛,兵勢一改之前的靈巧,而是將鐵錐槍當成了鈍器,掄圓了狠狠向前蕩去。


    其後迎上的兩名金軍甲騎竟不能當!


    鐵錐槍輕易將居左的金兵打落下馬,右方的金軍甲騎反應過來,但倉促間隻能將長矛一豎,擋在身側,卻不想鐵錐槍竟然將矛杆打斷,餘勢不減的將其打飛了出去。


    須臾之間,充當錐形陣尖端的四名金軍甲騎就已經或死或傷。


    金軍行動頓時也更加遲滯。


    這倒不是說劉淮斬了四人就能讓大局已定,而是這近百金軍用來進攻的鋒銳槍尖折了。


    騎兵正麵相撞,就如同兩個雞蛋用力磕碰,往往破裂的一方一碎到底,誰強誰弱,一目了然。


    而之後,自然是強者生,弱者死。


    宋軍沿著劉淮開辟的道路蜂擁而入,隻是片刻就透陣而出,竟然生生的將金軍打穿了。


    石七朗原本就有自保之意,假裝馬術不精,落在後麵,還沒搞明白前方發生了什麽,就見金軍陣型中宋軍甲騎唿嘯而過,長矛如林,不斷刺出,來不及躲閃的金軍紛紛落馬,有許多甲騎甚至手中還拿著牛角硬弓,根本沒來得及換長兵。


    這就是突襲的好處了,金軍甲騎按說也是精銳,卻因為事出突然,十成的本事發揮不出一成,竟被亂拳打死了老師傅。


    茫然失措之下,金軍做出了本能的反應,依仗騎兵的機動性,先行散開,再論其他。


    在石七朗眼中,有軍官唿喝約束指揮,裹挾著他一起遠離宋軍,還算是存在秩序。


    可在繞到北邊半裏處,試圖包夾宋軍的高安仁所部看來,宋軍就是以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衝進了烏野所部陣中,如同快刀切豆腐般,將百人金軍甲騎劈成了兩半。


    透陣而出的宋軍傷亡寥寥,甚至連陣型都沒亂。而烏野所部在片刻間最起碼有三十騎落馬,剩下的甲騎猶如挨了一棍子的蓬草般,轟然炸開,四散奔逃了。


    這……這還打個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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