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鍾之前。


    此時的蘆葦蕩之中,靠近西側蘆葦已經被砍伐一空,形成了一塊二百步見方的空地,隻不過外圍還有幾十步寬的蘆葦草遮擋,令外人探查不到內中罷了。


    百名宋軍甲騎已經披掛整齊,抓著馬韁盤膝坐在砍伐下來的葦草上,靜靜等待著軍令。


    在蘆葦蕩的邊沿,劉淮摸著鐵錐槍的槍頭,難得有些走神。


    鐵錐槍的槍頭是四棱錐形,一般長約一尺。而整根長槍長為一丈零八尺,通體重約兩斤,天生就是為了破甲而生。


    劉淮手中的鐵錐槍大約五斤,槍頭更是長約兩尺,屬於超重的兵刃了。


    這是前身自持膂力極大,而專門打造的,別說一捅一個血窟窿,就算掄圓了砸也能砸死人。


    當然,這還不是形製最重的鐵錐槍。


    相傳贏官人嶽雲上陣的時候,手持兩杆鐵錐槍,左手八斤,右手十斤,率領背嵬軍衝鋒的時候揮舞起來,跟一台壓路機一般在軍陣中橫推過去,敢有當者立即斃命。


    劉淮雖然自忖有一身怪力,可在戰場上碰到嶽雲,絕對撐不過三個迴合。


    將鐵錐槍的槍尖擦得雪亮後,劉淮的目光從即將相撞的宋金步卒軍陣中拔出來。


    先是用豆餅安撫了一下與自己一同臥在爛泥裏的大黑馬,又迴頭望向已經披掛整齊,同樣盤膝坐在泥地裏的部下。


    蘆葦蕩中,本是又潮又熱,此時日頭偏中,曬得此地猶如蒸籠一般。在加上蚊蟲牛虻的騷擾,無論人馬都是苦不堪言。


    但所有人還是不發一言的在蘆葦蕩中等候,甚至連拍打蚊蠅都不敢發出大聲,隻是靜靜等待軍令。


    騎兵之所以常為奇兵,重點就在一個奇字上。


    奇兵是萬萬不可被人發現的。


    所謂以正合以奇勝,奇兵是勝負手的關鍵,一旦取勝,功勞自然也最大!


    劉淮不由得想起前世作為馬術指導參演的一部獻禮電影,在電影的最後,近代騎兵也是這樣,埋伏在高粱地裏,在激戰正酣時,從敵人背後猛然衝出,狠狠的捅了鬼子的屁股。


    當時有許多人說,這個片段抄襲了西方一部名為《戰馬》的電影。


    現在想來,這種說法純粹扯淡。


    一百次成功的騎兵突襲,九十九次得先把騎兵隱藏起來,藏在山水、營帳、樹林甚至步兵之後,讓敵人莫不清楚騎兵的位置與攻擊方向。


    這兩部電影不過是將史實忠實的複刻了一遍而已,何來抄襲之說?


    真正離譜的是其他電影,騎兵可以不遮不攔氣勢洶洶的正麵衝擊步兵方陣,而在現實中,這些騎兵都不會接觸到方陣,就會被拒馬、壕溝之類的東西弄死一大批!


    劉淮在胡思亂想,卻沒有神遊天外,而是時刻關注著一裏之外的戰局。


    見宋金雙方步卒相距已不足百步,劉淮吐出口中咀嚼的茶葉,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


    “差不多了。”


    盤膝坐在左手邊的張小乙聞言直接振奮,就要起身。


    可劉淮右手邊的張白魚卻攥著馬韁,艱難開口:“不成,再等等,等金賊馬軍動了,咱們再動!”


    張小乙一怔,卻是立即反應過來,瞪著血紅的眼睛沉聲獰笑:“這種時候你還耍小心思,張白魚,你真當我不敢殺你嗎?!”


    金軍騎兵還未動,此時出戰,說不得便要與之對上。甲騎疾速奔馳下,一根樹枝木棍也能變成殺人利器,更別說專門用來破甲的骨朵長矛了。稍不留神就是傷亡慘重的下場。


    身處南方,騎兵難得,張白魚是在不忍心拋灑這些家底子。


    這些張小乙自然也理解。


    畢竟保存自家實力無可厚非。


    可現在是什麽時候?魏勝的帥旗都已經快入陣了,你還在這裏嘰嘰歪歪,不聽軍令。真當軍法是擺設嗎?!


    劉淮也是怒氣勃發,卻還是強壓下來。


    還是那句話,北伐是要講究團結的。


    北伐軍就這麽點人,其中山頭林立,誰都有兩把刷子,誰都不服誰,有叛逆的還能都殺光不成?


    湊合過吧,還能離咋的?


    難不成先不打金賊了,先在蘆葦蕩中五十騎對五十騎廝殺一迴,分出個高下再說?


    說句難聽的,天父殺天兄也得在天京得手之後再幹啊!


    “張四郎,隨你吧。”


    劉淮歎息一聲,隨後舉手握拳,身側的張小乙猛然揮動了手中的飛虎大旗,屬於他二人的五十甲騎紛紛上馬。


    而張白魚的三角紅旗卻沒有豎起來,所以屬於他的五十騎依舊坐在原地,望著身邊上馬的袍澤,有些不知所措,甚至開始惶恐的竊竊私語。


    張白魚哪怕沒迴頭,也知道身後有數十道眼光射向自己背後,他如芒刺在背,連忙上前抓住劉淮的馬韁:“再等一下,就等一下,我不是貪生怕死的人,但最起碼要等金賊馬軍定下攻擊方向再說。”


    劉淮依舊用隻能周圍幾人聽到的聲音低聲質問:“若在陣中的是張榮張統製,你是否還會說等一下?”


    見張白魚臉色更加難看,劉淮奪過馬韁,聲音變高:“隨後見機行事也好,一直縮在這裏也罷,接下來的事情,就請張四郎自為之吧!”


    說罷,劉淮更無一言,當先而行。


    張小乙瞥了張白魚一眼,隻是冷笑一聲,同樣不發一言的悶頭跟上。


    其餘五十甲騎魚貫而出,剩下的人更加手足無措了。


    有張榮的心腹從爛泥中站了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張白魚身邊,拱手問道:“四郎,這是怎麽迴事?咱們不去殺賊嗎?”


    張白魚喘了幾口粗氣:“梁三哥,再等一等。看看情況,咱們著機參戰。”


    梁三聞言幾乎是目瞪口呆。


    機會?


    要什麽機會?


    今日就兩個結果,要麽勝,要麽敗。


    勝了你是消極畏戰,敗了你就是罪魁禍首。這種地形,萬一敗了,這五十騎能往哪跑?!


    勝了沒好處,敗了更糟,此時正是搏命之時,哪裏還能猶疑?


    梁三恍然若失,卻也不敢反抗少郎君的命令,隻能牽著馬韁,抬腳順著馬隊揚起的煙塵望去。


    劉淮心中同樣失望,但隨著戰馬提速,漸漸奔馳起來,他也將失望的心情拋在腦後,振奮之情油然而生。


    “跟緊我的大旗!隨我馬上取功名!”


    劉淮大唿。


    身後的五十騎也同時振奮,大唿出聲。


    “殺賊!”


    “殺賊!”


    綠色的蘆葦伏倒,白色的葦花滿天,黑色的鐵甲行進在其中,紅色的簪纓與雪亮的兵刃交錯閃爍,肅殺之氣衝天而起。


    當踏出蘆葦蕩的那一刻,劉淮舉起號角,猛然吹響。


    “嗚!!!”


    這既是向金軍宣示威脅,更是告知戰場上奮戰的宋軍,援軍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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