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你敢質疑本官公允?”


    陳素厲聲怒吼,右眼的疤痕若隱若現,“且不說這藥食相克之理,世間罕聞。就說吳春陽身上所中之毒,至今都不知是何物,本官隻憑證人證物斷案,何錯之有?”


    張府尹擦了擦汗,“索性為時未晚,如今抓住真兇便好。”


    宋萱洗淨了手,目光俯視著李含昉,“你不認罪也無妨,你猜如今誰還會站在你這邊?”


    李方晗笑出聲,眼裏無半分慌亂,“你以為我會害怕?我就沒想過活下去,這條爛命,能活多就是多久。”


    宋萱蹲下身,托腮睨眼看他,“你當真覺著莊欣水性楊花,背叛你了?”


    他冷嗬抬眼,任宋萱說什麽也不會信。


    宋萱沉思一會兒,慢悠悠道,“你猜,是誰引你去那艘船上,是誰想要那幅畫到你的手上?”


    李方晗瞳孔有一刻地鬆震,“你怎麽知道?那幅畫我已經......”


    “已經燒了?”


    宋萱眸色微閃,眼底似寒潭般深邃,“看來你隻看到其中一幅。”


    昨夜與沈翊尋去了船舫,才真正知道李家做的是什麽生意。


    李家不僅是向船舫提供酒水,自家也開著花船。


    李家的花船沒有船妓,卻是拿錢辦事。船家幫著客人誘拐良家女子,給人下藥,沒有人能從他們手裏逃走。


    即便事後有人報官,船家也會守口如瓶,替其做偽證遮掩惡行。


    船舫生意興盛,不知害了多少人,李家也不知賺了多少金。


    沈翊帶宋萱上船,裝作誘拐閨閣女娘的浪蕩公子。


    洛京至其他州郡的公子間,也常有熟客介紹新客。


    掌櫃雖未見過沈翊,但卻認得自家的木牌,於是將他當作熟客介紹的友人。他接待的人形形色色,也是依著客人身份看人下菜碟慣了。沈翊穿著不凡,一看便知他是錢多的主。


    這通行證不是人人都有,沈翊身上自帶貴氣,任誰見了也不會懷疑他有別的意圖。


    沈翊嫌棄酒水差,一上來又砸又罵發難,更是對誰都沒好臉色。


    掌櫃知他不是好伺候的,氣勢上就弱了一等,別說起疑心,隻盼不要得罪這主兒才好。


    而沈翊要求上最好的酒水,掌櫃心中已然會意。


    看來他不止有錢,還玩得花。


    給沈翊和宋萱二人換了船舫,由此才找到替船舫做事的畫師。


    見李方晗依舊天真,宋萱質問道,“莊欣自小與你青梅竹馬、兩情相悅,怎會說變就變?多年朝夕相處,你又怎會認錯人?”


    是啊,欣娘不是個貪慕虛榮的女子,怎會為了吳春陽背叛他?


    可當初,明明是她親口所說,她不想跟自己過苦日子,她寧願待在水香居,也不想嫁他。


    李方晗眼中一痛,“我不知......”


    “這裏麵的事稍微想想,便一目了然,你卻不敢承認。”宋萱滿眼譏誚,雙目是掩蓋不住地嘲諷和輕蔑。


    話鋒一轉,說出口的話越發挑唆和刺激著對方心神,“難怪莊欣不肯將事實告知你,因為她最清楚,你就是個懦夫!”


    李方晗一口氣堵在胸口,卻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


    “你明知你母親待莊欣尖酸刻薄,隻敢嘴上反抗,實際將她推出來一人麵對!你猜該有多厭惡她?又會想什麽辦法趕走這個蠱惑她兒子的賤女人!”


    “不!”


    “不!”李方晗朝宋萱大吼,“不可能!”


    李母和眾人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卻隻看到宋萱輕飄飄說了什麽,而後是李方晗的怒吼聲。


    李母神色怪異,隻覺這丫頭方才看過來的一眼十分不自在。


    “莊欣的二舅對她圖謀不軌,你不是沒有撞見;你非但沒有阻止,竟裝作一無所知,以此粉飾太平!你始終在你娘和莊欣間搖擺不定,認為總有一天她們可以和諧相處;莊欣是很好,所以你就讓她一人麵對你母親刁難!”


    “沒有!”李方晗痛苦不堪,神色驚慌失措,“我隻是!我隻是想盡快娶她進門!”


    宋萱欣賞著李方晗的表情,悄聲道,“三個月前,你母親是莊欣失蹤後見到的最後一人。”


    “你母親騙莊欣同意你們的婚事,實際卻給她灌下迷藥,引外人入內設計她失身。莊欣與吳春陽之事,也是她尋了畫師畫下。若隻是如此,事情還不算太糟糕,可你母親的狠毒豈止如此......”


    “——別說了!”李方晗崩潰抱頭。


    宋萱仿若未聞,繼續說著,“她以撞見二人之事要挾,以懲罰報複之名,將莊家二舅帶上了船。”


    當日李母自導自演了這一出戲,義憤填膺地指著莊欣鼻子罵。


    她將莊欣囚於花船,日日灌其迷藥,難以逃脫。


    欣娘被囚了幾日,就受了幾日的摧殘折磨,李夫人偏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莊欣跪求她放過自己,李母隻給了她兩個選擇。


    一是留在花船上,繼續受她二舅侵犯;二是她要主動入妓院當妓子,不再與她兒子牽扯。


    “你母親將吳春陽的畫送到你手上,便是讓你看清她的真實麵目,打消娶她的想法。而你繼續追著欣娘去妓院,她便以莊誌勇的事要挾。把柄落在你娘手裏,她說什麽就是什麽,欣娘連求死都不敢!”


    “可笑你竟謀劃著殺了她!”


    宋萱眸色沉靜,雙目似湖麵般透亮,清澈地倒映著他的臉。


    一語猶如利劍似的穿透他的心髒,再抬首,麵前人的眼睛已不是宋萱,而是莊欣臨死前凝視著他離開的那雙眼。


    李方晗心下駭然,“我!我......我認罪!”


    李母未聽清,卻聽到自家兒子認罪的話。


    “你在說什麽!?”


    她撲倒過來,宋萱閃身退開。


    隻聽李母大喊,“你是不是瘋了,這種話也能說得出口!”


    奈何李方晗一絲眼神都不留給她。


    “我的兒啊,你莫要胡言亂語!”


    李母淚流滿麵,搖晃著他的胳膊哭求。“昉兒,你倒是說句話啊!你沒殺人!”


    她撕扯李方晗,“我早說過不許你與那賤人牽扯,你就是不聽!你難道想為娘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奈何李含昉依舊不為所動,除了提起莊欣時有些反應,之後都是一副死氣沉沉,失了神智的狀態。


    身後聲音響起,清脆若鈴,使人在一瞬間清醒,“你兒子殺人證據確鑿,即便不認,也逃脫不得。”


    “你,也逃不掉。”


    聲音似穿透過晨霧,直擊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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