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欣娘與李公子二人登對,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我也不會打攪。


    可欣娘她既已入了妓院,他還有什麽放不下的?”


    蝶衣停止落淚,可怨言更甚,“欣娘好好的清白女子不做,自願跑來當妓女,她和我有什麽分別?


    欣娘自甘下賤,李公子為何隻將她看入眼,而我在他眼裏一文不值?


    若我是欣娘,絕不會相負於他。若我可得自由身,就算讓我一輩子吃糠咽菜,我也願意!比不上欣娘也罷,可他對我,就連芷煙姐姐我也比不過。”


    桂秋丫鬟嚇了一跳,沒想到蝶衣還言論起死人的不是來。


    “姑娘,死者為大,何況茗香姑娘並不是這樣的人......”


    見桂秋也不站在自己這邊,蝶衣一把甩開她,指著桂秋腦袋,


    “當了婊子還立什麽牌坊!胳膊肘往外拐的東西,你跟她一樣,都是白眼狼!欣娘見錢眼開攀上吳春陽,背叛李公子;而你背叛我,你又是攀上了誰?”


    這迴算是聽明白了,原來這是一個五個人的愛恨情仇的故事。


    不過其他四個人還說得過去,這位蝶衣,倒像是有些自找不痛快。


    “不是...不是,我怎麽會背叛姑娘呢。”


    桂秋扶著腦袋連連求饒,“我隻是替姑娘著想。以往姑娘日子難過,可自從有了芷煙姐姐和欣娘兩個姐妹陪伴,姑娘不是很開心嗎?”


    蝶衣似乎喝醉了,將丫鬟的話聽進去了一些,轉而又是一笑,嘲諷出聲,


    “都是虛情假意!”


    “欣娘會接近我,也不過是想多賣我們幾條帕子賺錢而已。她不是連我做的點心都不願意吃嗎?不是嫌我髒是什麽!”


    蝶衣再說道,“芷煙姐姐,更是狼心狗肺!她明知我和欣娘都喜歡李公子,卻偏偏要當著我們的麵,收下李公子的花果。她又不是非李公子不可,表麵說著不喜歡,背地裏卻跟他上了好幾迴床!”


    這下是宋萱和丫鬟一起震驚了。


    宋萱手險些沒扶穩,差點整張臉都砸在粗糙沙礫的石壁麵上。


    她捶著早已發麻的腿,聽了半天牆角,


    不過這李公子有何能耐,一個人能將三個女子都騙心騙身的。


    “我知道李公子是賭氣欣娘背叛他,他既能轉身選擇芷煙姐姐,又為何不能選我? ”


    蝶衣站起身搖搖欲墜,桂秋站起身想去攙扶,卻被她猛地打開手,“別跟著我!”


    誰知桂秋一個沒站穩,‘撲通’一聲墜入湖中,水麵濺起大片水花。


    宋萱背對著石牆藤蔓,猝然一愣。


    “姑!姑...姑娘!”


    “救我!”


    宋萱探出頭來,隻見原本還醉醺醺的蝶衣,霎時間酒醒了一半。


    她不知所措地後退數步,伸出手又縮了迴去。


    “不...不是我!”


    “我不是故意的!你是自己摔下去的!”


    桂秋撲騰著水麵,喝進去的水更多,“救命!救命!”


    蝶衣顫抖著擰著雙手,滿臉掛著淚珠地環顧左右,酒壺沒拿穩瞬間落地,破裂之聲讓她渾身一震!


    她如入魔怔一般失措逃開。


    桂秋怎麽也想不到,她伺候多年的蝶衣,待她如親姐妹的蝶衣,竟要棄她而去。


    她越來越難以唿吸,眼前浮現的都是蝶衣跑開的一幕,今日自己是要死在這冰涼的水中了。


    她明明失了力氣,也沒了掙紮,她昏沉地睜開些眼睛,想最後在看一眼這明媚的陽光。


    水麵漣漪微動,波光粼粼的清透水鏡之上,一個淺藍身影靜靜佇立。


    是蝶衣姐姐?


    她怎麽會來救自己,她不是已經走了嗎?


    是幻覺吧......


    *


    “咳咳...咳咳咳......”


    宋萱坐在河邊,雙手擰著濕透的衣角,“小丫頭,好在我會水,不然你可就真要淹死在這河裏了。”


    “吭......多謝公子救命相救...咳咳,桂秋無以為報......”


    “——不許以身相許。”宋萱推出一掌婉拒。


    “咳...”桂秋愣住,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她。


    宋萱被她呆滯的樣子逗樂,順手撿起一旁脫下的外衫搭在桂秋身上。


    “公子...”


    桂秋受寵若驚地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被吹凍的小臉泛起紅暈,衣物沾上水後被風一吹,渾身都發著冷。


    桂秋感覺到身上的暖意,嘴扁了起來。她從小被賣到水香居當丫鬟,就沒見過什麽好人。


    除了樓裏的姑娘有些對她和善的,上到客人掌櫃,下到小廝婢女,對她都沒幾個好臉色。


    宋萱眼眸清澈,臉上露出笑容,“自然也不是白救的。”


    ***


    “段大人,也來這水香居?”


    來人一身緋色錦衣,姿態慵懶地斜靠在椅子上,仿佛絲毫不將段霽和放在眼裏。


    “孫公子,北城郊偏遠,您似乎也不是會來水香居的人。”


    段霽和目光落在對方把玩的扶虞花上,並不計較對方的無禮。


    “孫家一個不賺錢的私業,我平常確實不大放在心上。”


    扶虞花被雕刻地栩栩如生,連花瓣的紋路無一不極致細膩。


    通體盤潤油亮,如品質極佳的血玉般紅豔。


    白到幾乎透明的長指慢條斯理撫摸著赤色的扶虞花,好似在把玩什麽心愛之物。


    隨著他的動作,空中若有似無地浮動著有一絲馥鬱香氣。


    “人骨?”


    對方手一頓,抬眸看向段霽和,嘴角上揚,“天生身懷異香的絕色美人,挑出的上好琵琶骨,最是難得。”


    日暮西斜,冷暗的光線自窗外漫進來。


    一襲緋衣融入深色背景中,隻有他掌心捧著的赤紅扶虞像是要活了一般,散發著妖異森寒的光暈,似在訴說它嗜血般的瘋狂渴望。


    “不過......”


    他欣賞般地摩挲著血紅的骨枝,仿佛在看自己最精美的作品。


    “這物件,不論是不是人骨,都是些死物,您說是不是?”


    段霽和凝眸深處,漆黑如墨的瞳仁裏一晃而過的幽光。


    孫赦輕笑出聲,“哈哈哈......”


    “段大人不必緊張,在下和您不過開個玩笑。”


    他喟歎一聲,眯起雙眸直望向眼前人,“畢竟誰有這般閑情逸致,去剜人骨,做這些物件?”


    “閑情逸致嗎?”


    “嗯......喪心病狂?”孫赦唇邊噙著笑,肩膀抖地厲害。


    段霽和眉頭皺得更緊,“孫公子見我,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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