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氏雙眉輕蹙,臉上露出不讚同的神色。


    “嫂嫂怎可如此貶低自己親女?你當著她麵說這些,離離聽了該有多傷心。”


    秦夫人察覺自己有些失控,解釋說,\"......我不過是防範於未然而已。\"


    “嫂嫂實乃杞天之慮,離離怎會不知輕重、肆意害人?”


    溫氏勸道,“再如何擔憂也不該對無辜之人遷怒,且不說離離還未犯過錯事,嫂嫂怎可妄下斷言,平白汙蔑於她?何不問問離離意思?”


    秦夫人歎了口氣,複而再看向她,“你當真要收下?”


    宋萱知道,母親雖是在問她,可話中絲毫沒有詢問之意。而她更自信,自己不敢違抗她的意願。


    “......是。”


    秦夫人沉聲問,“若我不許,你也要收下?”


    “是。”


    她當真氣急,目含不滿,“宋氏門府何時敗落到,要你用它自保方能留住性命?你安生待在閨閣,會遇到什麽危險?”


    “既然母親覺得我用不到此物,那它於我而言,便隻是個配飾罷了,又何會傷及他人?”


    宋萱抬眸與秦夫人四目相對,絲毫沒有示弱的意思。


    “我不過是收長輩見麵禮,有何錯?五叔不過贈我一飾物,有何錯?”


    她到底是不解,這手鐲並無不妥之處,隻因是她拿著就不對。


    宋萱沒有猶豫,她盯著秦夫人雙眼質問,“還是說,在母親心裏,害人的不在刀劍,而在我?”


    “放肆!”秦夫人麵色由白轉紅,“蹭”地站起,大聲嗬斥,“給我跪下!”


    劉嫣被嚇地渾身一震,推了推宋屹川,“你母親來真的?多年未見舅母動怒,還記得上次是為了要打你。”


    清楚秦夫人的人都知道,她是真怒了,宋萱恐怕少不了要挨一頓打。


    宋萱雙膝跪地,直視著她的目光無比堅定, 她嘲弄一笑。


    “豈止是這手鐲中的短刃可用,若我想要傷人,又豈在手中使得是何物?釵簪可傷人,披帛可傷人,就連繡花針,也可作害人工具。如此,母親是否要讓我什麽都不能碰?”


    溫氏倒對宋萱有些另眼相看,原隻覺得這侄女合眼,未曾想她性子這般烈。


    能在秦夫人麵前做到麵不改色的少有幾人,就連大兄都怕極了長嫂怒火,小姑娘倒比她爹都鎮定。


    宋萱深吸一口氣,當即便將手鐲套上手腕,“母親不如說實話,認為我心思惡毒,是以不可用它,或許我覺得母親言之有理,還聽勸些就此作罷。”


    “娘......”另一側宋瑩雙手扶著秦夫人,麵上愧疚,她連忙跪下求情,“姐姐不過是喜愛這手鐲,並未做什麽錯事,娘親實不該因此責罰阿姊。”


    “未做錯事?”秦夫人伸手拽住宋萱臂腕,“忤逆父母不是錯事,頂撞長輩不是錯事,那什麽才是錯事?”


    她怒目而視,厲聲質問,“誰教得你這樣?”


    宋萱臉色驀地煞白,衣袖下的腕處傳來一道劇痛,她僵著的肩膀忍不住地顫抖。緩了許久,她才抬頭看向秦夫人,聲音仿佛從齒縫中擠出。


    “若五叔將此物贈與的是皎皎,母親可會有今日擔憂?到底是我違逆父母,還是母親您無病呻吟、故意挑我錯處?”


    秦夫人垂下眸子,雙眼隻剩冷漠,“我行我素,不服管教!”


    “不要拿其他由頭,母親既想罰,便隻管罰。”


    “好、好!”她點著頭連聲叫好,甩開宋瑩,“你讓開,我今日便要好好立規矩,教她知何謂父母命,不可違!”


    溫氏見勢不妙,連忙給丈夫使了個眼色,讓其將宋萱拉走,免得真打起來,自己則裝作不適擋住秦箏去路。


    溫氏腳步不穩,扶腰緊緊握住秦箏的手,半個身子都攔在秦箏身上,痛唿著,“嫂嫂,你這麽大氣性,把我腹中孩兒都驚嚇住了,好痛。”


    秦夫人一驚,連忙扶穩溫氏坐下,眾人一驚都紛紛圍了過來,再抬眼身邊已無宋萱身影。


    她看了眼被人推著逃開的宋萱,強壓著無法平息的怒氣,再看向溫氏方才反應過來自己中計,溫氏扶腰喘氣感激地看著秦夫人,臉上露出淺淺的微笑。


    看著笑得溫婉的溫氏,秦夫人心中不悅消下了些許,無奈作罷。


    而另一邊的宋萱已經被宋辰帶著出了壽安堂老遠,


    宋辰一邊迴頭一邊跑,看了身後無人追出來方停下來。


    他扶著一邊的樹彎腰喘著粗氣,話都說不順暢,半天才道,“離離啊......你、你五叔,這幾年......都沒這麽要命地跑過了。”


    宋辰也顧不得形象,袖袍胡亂擦淨眼皮上的汗水。


    “對不住五叔,因我之故,害得五叔也一起受累。”


    宋辰揚揚手,“不在你,是我考慮不周,應該私下讓你叔母送你的。”


    他頓了頓,又看了眼前低頭沉默的宋萱,有些心疼。


    “你阿母也並非故意貶低你,她出身規矩禮法森嚴的世家貴族,不僅沒有接觸過刀劍,一言一行皆受家族禮法束縛,不比宋府平靜祥和,更不比硯州城自由鬆快。


    宋府子輩裏,也就隻有你二哥會些拳腳。為人母的,都不喜自己孩子碰鋒利危險之物,一時情急才說如此重話,你莫要記恨她。”


    看宋萱僵著煞白的小臉久久沒有反應,以為她嚇傻了的宋辰疑惑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嚇傻了嗎?這孩子......”


    方才見宋萱看向自己了,他放下心來笑了笑。“可沒幾人能承受你母親怒火,當初她初入宋府時,便是說一不二、正言厲色,這麽多年的脾氣對誰也沒改過。”


    擔心宋萱害怕,他繼而安慰道,“不過你不用怕,她這怒氣來的快也去的快,之後忙起來便忘了這迴事。”


    宋萱知道五叔是在安慰自己,隻不過她和母親之間的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多謝五叔送我,也請五叔代我向叔母道謝。”


    宋辰不知她是否聽進去,領走了仍然在勸她


    “她是你親生母親,雖不在她身側養大,但你們血濃於水這一條,是何人都比不得的。


    為人父母者,莫不為子女計之深遠。離離,日子久了,她必然對你好。”


    宋辰歎了口氣,拍了拍宋萱左肩,“迴去吧,這幾日躲著她點,別再惹她生氣。”


    告別宋辰,宋萱在原地站了許久,腦海中不斷重複著宋五叔和溫氏說過的話。


    她失神想到,溫氏問她的名字可是出自‘萱草離離隨風舞,桃花灼灼向陽開’,五叔說父母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可她沒有告訴溫氏,她的名字並不是這個寓意,也沒有問宋辰,若父母不把子女視為己出,可還愛子?


    宋萱口中忍不住喃喃著自己的名字,


    離離......宋萱......


    萱草離離隨風舞,桃花灼灼向陽開。


    多麽自由自在、生機盎然,好似她的人生也會如萱草桃夭一般燦燦生輝、灼灼其華。


    一詞忘憂,兩字將離。


    她的名字隻是一個女人滿心的恨意怨懟,‘故人久不來,萱草何離離’這才是她的名字。


    她的出生,不被賦予任何期望,既無勃勃生機,也不含任何慶賀之意。


    不生於北堂之下,不解憂,不向陽。


    宋萱若有所知地展開手心,掌中已淌滿了豔紅的液體,


    銀鐲軟刃深深嵌入血肉,鮮血淋漓,


    嗒,


    一滴、兩滴,


    斷線般的血色玉珠從五指縫間砸下,赤色染紅了路旁盛開的芍藥,原本粉嫩淡雅的花瓣此刻卻顯得妖冶極妍,


    手心溫熱,匯聚成一道血流,沿著手腕蜿蜒滑向臂彎,


    一絲入骨的寒涼從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左肩愈發地沉。


    宋萱淒冷一笑,原來這個名字才是跟隨她一生的不幸。


    她是該笑紀落梅狠,還是笑自己親娘無情?又或是該稱讚那個編造她人生的王八蛋有才?


    ——————————————————————————————————————————————————


    引用:


    1.故人久不來,萱草何離離。——貫休\/《閑居擬齊梁四首》〔唐代〕


    2.一詞忘憂,兩字將離。——顧歆\/ 文


    【萱草離離隨風舞,桃花灼灼向陽開。】


    【燦燦生輝、灼灼其華。】


    參考:


    1.故人久不來,萱草何離離。——貫休\/《閑居擬齊梁四首》〔唐代〕


    2.逃之夭夭,灼灼其華。——《詩經·周南·桃夭》


    3.燦燦萱草花,羅生北堂下。——王冕\/《墨萱圖·其一》〔唐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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