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雉靜靜的坐在一高丘之上,黯然無光的雙目一直正對著九霄仙居的方向,這是他十年以來,每日都會堅持的習慣。飛雲匍匐於他腳邊,青雉輕輕的順著他的毛毛,他眯著眼睛,十分的享受的蹭了蹭他異常白皙的臉。


    青雉臉上浮著一絲隱晦的喜悅,他對著飛雲道,“他迴來了,時隔多年也不知,他還記不記得我。”


    突然的,飛雲從他懷裏警覺性的豎起了耳朵站立了起來,青雉擔心道,“飛雲,你怎麽了?”


    飛雲瞪著圓溜溜的綠眼向不遠處探去,一轉身它從高丘上振翅飛了下去,青雉慌張的叫喚著它,“飛雲,飛雲!”,久久也未見飛雲迴應,青雉慢慢的摸索著起了身,磕磕絆絆的摸下石丘去,一塊突起的石岩攔住了他,他不由得踉蹌了一下,他下意識的護住了腦袋,心裏祈求著摔下去的地方不會太高。


    “小心些!”一記低沉磁惑又帶有一絲慵懶的男聲,於他耳邊響起,言卿塵扶正青雉,於他站穩了,才鬆開了手,飛雲從言卿塵背後躥了出來,咕嚕咕嚕從喉頭裏發出歡愉的聲音,搖著尾巴對著言卿塵蹭來蹭去。


    言卿塵撥開它的大臉,它又反複的粘了上來,喉頭發出“喜歡!喜歡!”的擬聲詞。


    青雉雖看不見,但在剛才接觸此人溫燙肌膚之時,不由心跳加速百倍,黑暗中的那一團隱隱炫目的炎火告訴他此人就是自己日思夜念,牽腸掛肚的那個人,他慌忙輯禮道,“青雉,見過太師祖!”


    言卿塵愣了愣,盯著眼前這個瘦小清俊少年,雪膚、藍眼,莫不是浮虛門下的那驕人弟子,看他剛才那般笨手笨腳的樣子,應該如彌生所說的那般患有眼疾,不可視物,那他怎麽發現自己的身份的。


    言卿塵扒開飛雲的腦袋,湊近於他眼前,藍眼無神,應該沒錯,看不見!


    言卿塵捏著他散落海藻發道,“早就聽彌生說,你是個聰慧孩子,你是怎麽發現的?”


    感知言卿塵矮著身於他麵前,還觸碰了他,青雉立即臉上附上一層薄薄的紅暈,他低嚀道,“那是……因為,我常年患眼疾不能視物所以都是以靈覺為眼而觀!”


    言卿塵不由得稱奇道,“哦!原來如此,你還真是個不令人勞心的好孩子啊!”


    青雉道,“讓您見笑了!”


    言卿塵再次把他攙扶了起來,輕聲道,“這坡丘崎嶇不平,我送你下去!”


    青雉無法拒絕他,即惶恐又心喜,坡丘不高,早年是一觀石小園,有假山,小湖甚至還有石階梯,隻不過,後來蓬山擴大地方,這裏就顯有人來了。二人一獸順著石階而下,青雉努力想著要說些什麽,但每每話到嘴邊,卻怯於開口。


    說實話,這觀石園,他每日都來,假山的位置,小湖的寬度,乃至石階的層數,他都一清二楚,那絆腳的石岩,他本可以繞過,但飛雲的突兀離去,令他有些慌張了,才造成這般境地,曾經在腦海裏無數次幻想和演練著與他的再次相逢的各種場景,該說什麽,該做些什麽!他都想過,怎麽現在卻犯難了,真是太丟人了!


    言卿塵率先打破這沉默道,“你好像長大不少!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年把你從西海帶來蓬山的時候,你還是個半大點的孩子!抱在懷裏輕得跟羽毛似的,生怕一不留神,你就飛走了。”


    青雉愣住了,他無神的藍眼目視著言卿塵,內心的狂喜溢於言表,他激動道,“您還記得我!”


    言卿塵輕聲道,“我年紀雖大,但記性可不差,這些年,飛雲跟了你,倒是越發的胖了!”


    “喜歡!喜歡你!”,飛雲又膩歪歪的蹭了過來,言卿塵扒著它大臉,阻止著它攻擊式的撒嬌!


    青雉愣在原地,嘴唇蠕動著,像是在說些什麽,言卿塵此時被飛雲纏的有些煩了,喊道,“我也喜歡你,可以了吧!”


    飛雲停下撒嬌,蹭到了青雉的懷裏,言卿塵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想起青雉剛才好像說了些什麽!但是被自己聲音給蓋住了,不過當下,這些也不重要了,言卿塵道,“小青雉,可能有些唐突了,我可否拜托你一件事。”


    青雉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言卿塵高興的撫著他的海藻發道,“答應得這麽快,就不怕我誆你!”


    青雉又點了點頭,發現不對勁,緊張的脫口而出道,“不怕!”


    言卿塵噗嗤的笑了起來,青雉不好意思的潮紅了小臉,言卿塵道,“放心,你既然如此信得過我,我定不會誆你,或許,我們日後還會頻頻相見,但是,聰明如你,還望你以後能替我保守我的小秘密!”


    青雉不解,“秘密?”


    言卿塵低下身,附於他耳道,“出於感謝,我先俸上謝禮!”


    青雉還處於一臉茫然無措的狀態的時候,就感覺眼前閃起了一陳熾目的光,頃刻令他眩暈而倒了下去,言卿塵接住了他,把他攔腰抱起,放在了飛雲的背上,輕拍飛雲囑咐道,“飛雲,帶他迴去好生休息,看著他,要是讓我發現你又瞎跑,我就折了你的翅膀!”


    飛雲麵對他的威脅抖了抖,又有點不舍的看了他一眼,咕嚕咕嚕的叫喚著,言卿塵瞪了他一眼,它踱著小碎步,戀戀不舍的飛走了,言卿塵背手於後,看著它們逐行漸遠,自言自語道,“西海避城——滄家,還真是個小可愛,可惜你我無緣!”


    師禮


    “青雉師兄,你醒醒!”


    迷迷蒙蒙漸漸放大的嘈雜聲之中,青雉感覺眼前一片刺目光亮,瀟暮擠到子棠身邊,猜疑道,“這家夥該不會喝大了吧!”


    “應該不會吧?他長得一副禁欲係的臉,不像是會縱情放欲之人。”


    “禁欲係??是什麽意思??”


    “你連禁欲係都不知道,你來蓬山都那麽久了,要不要那麽落後啊!”


    青雉終於睜開了眼,率先映入他的眼簾的是瀟暮那張清逸眷目的臉,青雉猛的起了身,把瀟暮、子棠嚇得抱作了一團。他口中連連喘著粗氣驚恐大唿道,“仙人!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瀟暮和瀟子棠看著他六神無主的渙散樣子,不由得惶惶嘀咕道,“他瘋了?”


    察覺到了一旁的瀟暮和瀟子棠,青雉繼而兇神惡煞的看向他們,道,“你們是何人?”


    瀟子棠驚喜道,“沒瘋!”


    瀟子棠朝他揮了揮手,青雉一把就精準的握住了,在場的包括青雉他自己都不由震驚了,同時驚唿道,“你們……我竟然能看見了!”


    瀟暮道,“上次試煉,看你,還是瞎的,現在就能看見了,你這瞎得還真是蹊蹺啊!”


    青雉呆怔的看著自己的蒼白清冷的雙手,也是不明所以,他喃喃自語道,“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哦!對了,你們可曾看到九霄仙人?”


    瀟子棠一聽九霄仙人,就來了勁,他不管不顧的擠坐在青雉身邊,攬著他的肩親昵道,“你遇到九霄仙人,所以你的眼睛莫不是被他治好了,神奇!神奇啊!可惜,你若不是瞎的,還能一睹其真顏!也不對,你要是不瞎,估計也遇不著仙人!”


    青雉聽著他一番莫名其妙的話,掙脫他的手疑惑道,“你們是何人?為何在我的寢室裏?”


    瀟子棠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胸大肌道,“你這樣就不夠哥們了,我們都同床異夢那麽久了,你怎麽可以把你可愛的師弟給忘了!”


    青雉耳根刷的紅了一片道,“同……床……異……夢……是什麽鬼?”


    瀟暮掩麵甚是難堪,趕緊替他解釋道,“他的意思是同門同寢!”


    青雉鬆了一口氣道,“同門同寢?什麽時候的事情?”


    瀟暮接過他的話道,“我想應該是今天之後的事情!”


    瀟暮瀟子棠以桃木釵冠好發,穿戴好蓬山水雲青衫跟在同樣裝束的青雉後麵。


    青雉突兀的停了下來,子棠瀟暮接連的撞在了他的身上,摸著生痛的鼻子,青雉轉過身來又特意的交代道,“我方才與你們所說的,你們都記住了嗎?”


    瀟暮子棠相繼的點了點頭,青雉又整理一番儀容,對著瀟暮子棠問道,“可有不妥的地方?”


    瀟暮子棠搖了搖頭道,“沒有!”


    青雉深唿了一口氣,絮叨道,“你們一會可有跟緊點,這行師禮可是整個蓬山的人都在看著,馬虎不得!更不能出任何差錯,否則丟了師尊的臉麵,日後在蓬山可就抬不起頭來了!”


    瀟暮子棠有些不耐煩的迴答道,“是!是!我們謹記於心!”


    瀟子棠朝著瀟暮使了一記眼色道,“他行不行啊!明明是我們的拜師禮,他隻過是個念師詞的,搞得那麽緊張幹嘛?”


    瀟暮道,“深有同感!”


    按照閣主順序站在眾師兄弟的隊伍之首,青雉帶著瀟暮子棠向其他的六閣師兄師姐先後行了禮,相互打了照麵後,青雉更是緊張了,持拂塵的手都沁了汗。


    七閣都相繼就了位,以掌門為中心,依次位列,青雉抬頭看向自家師尊,言卿塵看向他們所在的方位笑了笑,無名指覆於唇上,對著他們使了一記眼色,瀟暮瀟子棠紛紛嫌惡的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而青雉瞬間腿軟了下來,瀟暮連忙反應過來,扶住了他,關心道,“師兄,你沒事吧?”


    青雉緊捏著瀟暮的胳膊,腦海裏一遍又一遍迴放著那日言卿塵的話——我們日後還會頻頻相見,但是,聰明如你,還望你以後能替我保守我的小秘密!”


    青雉自言自語道, “原來是這個意思,我明白了!”


    瀟暮看他不對勁,也聽不明白他所說何意,但是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小白臉果然是個怯腳蝦!


    瀟暮歎氣道,“師兄,要不然,你把眼睛閉上吧!”


    青雉不明,瀟暮道,“你盲了那麽多年,對於形形色色的事物難以適應,何不妨先暫時做迴原先的自己,我想對於你而言,一小小的師禮,閉著眼睛完成應該也是沒問題的!”


    青雉看著他誠摯的眼眸,不由得動容了幾分,沒想到這個昔日令他不屑一顧之人,居然現在反過來幫他,不是勸慰而是鼓勵,恰到好處的令他真的有信心覺得沒問題!


    青雉鬆開他的手,拿好拂塵,閉上眼睛,對,沒錯,就是這種熟悉的感覺,我可以做到的!


    一場聲勢浩大、萬人矚目、繁文縟節的擎霄宗慣例師禮終於即將結束了,身為掌門的言卿塵雖位居首席也還是忍不住哈欠連天。


    四閣的新徒兒因為師禮之前就被嚇跑了,所以師禮他隻是來露個臉湊個數,閑來無他事便早早的退了席,三閣卻一門心思撲在掌門身上,這慵懶氣質和舉手投足之間的不容輕視感,果然是那個人,他到底要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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