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寒舟喝完了藥,吃完了糖,又被楚逝水塞迴了錦被裏頭:


    “小舟就再歇息一天吧,等明天好些了再去學堂。”


    時寒舟整個人陷入柔軟的床鋪裏,側過臉看向楚逝水離開的背影。


    她若有所思,總覺得自己每次碰到他腦袋都不再疼這事應該不是巧合。


    這邀月仙尊皮囊底下到底是個什麽角色,又是什麽來頭?


    用了什麽方式來封印她識海裏深重的怨氣?


    時寒舟眸色深沉下去,透過那扇窗欞,看到楚逝水飛身離開了歸元峰。


    這事暫且也不急,畢竟她短時間之內還不會離開白玉京,總還是有時間探究清楚楚逝水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時寒舟躺在小榻上,開始迴想起昨晚那個奇怪的夢。


    夢中的秦閑扯出了她脊柱上一塊突出來的骨頭,那種劇烈的疼痛直到現在她都有些恍惚。


    可是在上一輩子,她不記得自己有這麽一遭。


    她沒有這段記憶。


    若是發生過這樣的事,她斷然不可能沒有半點印象。


    但時寒舟並不認為這事一定是無中生有的——實在是太真實了,森冷潮濕的環境和揮之不去的血腥味直到現在都令人作嘔。


    她忽然眯了眯眼,想起了被關押在南都峰地底下的一件小事。


    那會兒也臨近她出逃的日子。


    為了能有基礎的時間觀念,她很早就開始每日用指甲在縛住手部的鐵鏈上劃痕,每一道痕跡便是一日光景。


    同時她也會把時間記入腦子裏,一旦忘了就能摸索這鐵鏈上的痕跡來判斷到底過去了多長時間。


    可那一天她摸過那些劃出來的痕跡的時候,發現和自己記憶中的差了兩日。


    指甲劃出來的痕跡要多上兩道。


    她在之前從沒有出現過錯誤,但恰好那時身體虛弱到了極點,想著也許是真的太疲憊,出了點差錯。


    便沒怎麽放在心上。


    可現下她迴想起來,才發現隱隱的不對勁。


    這個小插曲沒過多久,秦閑就莫名其妙的死了,當著時寒舟的麵暴斃而亡。


    時寒舟趁機便往外逃,她清楚在這裏被關押的不止她一人,想著把這些人都給弄出去。


    魔尊殿下那時候還是個單純又良善的孩子,想著能把別人也一起救出。


    一是為了救人,二是為了以後好對秦閑做下的惡事進行指證。


    好教這些罄竹難書的事情被揭露於陽光之下。


    可等她尋到那些人的牢房前,一身血肉都像淬了冰一樣冷下去——那些人都死了。


    這個地下洞穴,除了時寒舟之外,無一活口。


    隻有她還是個會喘氣的活物。


    時寒舟在那裏麵站了半晌,終於明白了一件事——她成了那個替罪鬼。


    有人將這裏的人殺了個幹淨,隻留她一個活口。


    將所有的矛頭都嫁接給她。


    後邊的確如她所料,事情發酵極快。


    幾乎是她前腳逃出,後腳便東窗事發。


    對於她的追捕鋪天蓋地,無數人都在聲討她殺人奪寶,搶走了“聖骨”。


    死的是白玉京的長老,但出乎意料的是,白玉京反而不怎麽聲討時寒舟,甚至在某一次放了她一馬。


    這也是現下時寒舟還願意留在這裏上學堂的緣故。


    不過後邊矛盾激化,加上時寒舟的進階速度可怖,反殺了那些追殺她的人,而且手段殘忍。


    她也真正成為了修真界的公敵,大人們聞之色變,小孩談之難眠。


    如今方才七歲,手上還沒怎麽沾過鮮血的時寒舟抬手摸了一摸自己的脊骨,並沒有發現有什麽凸起的地方。


    如果昨晚的夢是真的,那麽很有可能,那些人口中的聖骨就是從她脊柱上挖下來的。


    如若將時間線拉長再拉長——就會出現屠龍劍。


    傳聞中融了龍骨的神劍。


    這塊龍骨會不會又和這“聖骨”有關係呢?


    如果這一切都有聯係。


    那可真是好一場針對她的謀殺。


    *


    繼昆侖墟開始大肆清查地下鬥角場之後,白玉京也開始對這個東西進行清查,畢竟沒有理由這鬥角場隻出現在昆侖墟範圍內。


    現在這事已經被挑破,那些藏在背後的人肯定已經有所行動。


    他們能做的就是用盡全力抓住那些來不及逃走的人,慢慢將背後的人摸索出來。


    楚逝水之前將那些鬥角場的觀眾凍住的行為其實算得上是打草驚蛇,但沒有他這一場“打草驚蛇”,誰都不會注意到在修真界的角落裏隱藏著這樣的黑暗。


    顏之遙今日叫上了幾位信得過的長老和楚逝水,將昆侖墟查到的東西同這幾個長老說了。


    聽到修真界可能存在一堆魔族的奸細,還有那滅絕人性的鬥角場,幾位長老的臉色都差到了極點。


    這幾個長老大都年歲不小,經曆過修真界和魔界針鋒相對的艱難歲月,現下好不容易平靜幾年,結果告訴他們如今魔界奸細遍地都是,修真界裏還有不少人作奸犯科,其罪難書。


    真真是氣都要氣掉半條命。


    顏之遙掃視他們一眼:“所以現下我們白玉京應當如何應對?”


    “那必然是要把我們管控境內的蛀蟲都找出來,絕不姑息!”


    “背後的魔族也要挖出來,我修真界必不可能被這些魔界間諜入侵成個篩子!”


    旁邊一直沉默著的楚逝水突然出了聲:“要自查。”


    管理範圍內已經出現問題,那宗門內部肯定也出現了問題。


    楚逝水想起秦閑,下意識覺得這人可能跟這些事有點聯係。


    就算沒有關係,秦閑也絕對是白玉京的毒瘤,必須除掉。


    楚逝水提出的自查確實很有必要,幾位長老也跟著附和。


    幾個長老和顏之遙你一言我一語的將大致的應對策略製定好,其後顏之遙隻要在其基礎上進行細化,就可以分配給弟子長老們實行。


    在幾位長老離開後,顏之遙將楚逝水留了下來。


    她開門見山道:“師弟,你在鬥角場裏凍住的那些人準備怎麽處理?”


    楚逝水沉吟一會兒,掀起眼簾:“這要問一下別人的意見。”


    顏之遙:“誰?”


    楚逝水:“時寒舟。”


    顏之遙沒了在長老麵前的嚴肅,擠眉弄眼一番,打趣他:“還沒收成徒弟?”


    楚逝水還是沒能接受宏才大略的宗主莫名朝沙雕風的方向發展,加上被戳到一點點痛處,好吧,隻是一點點,不痛不癢的那種——


    他沒出聲。


    顏之遙見好就收:“那你這幾天就征求一下小朋友的意見。”


    “總把人凍在那裏也沒什麽用處。”


    楚逝水點頭。


    顏之遙問完這問題,顯然還沒有讓楚逝水離開的打算。


    她突然直直看向了楚逝水那雙湖藍色的眼眸,平和又極具親和力的眼睛在這一刻化作利芒,似乎要將楚逝水看個透徹。


    要放在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那會兒,楚逝水肯定要被嚇個半死。


    但是現下,不知道是他臉皮真的厚到可以抵擋眼神攻擊,還是顏之遙身上那種奇怪的熟悉感——


    總之,他很平靜的看了迴去。


    顏之遙鋒利的眼神沒過多久就軟化了下去,變臉速度猶如三月天。


    她好似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你剛剛提起自查的時候,顯然還有話要說。”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楚逝水臉皮厚了不少,也當做剛剛什麽都沒發生,迴答道:“宗內也許有藏汙納垢之地。”


    顏之遙思考了一會兒:“南都峰。”


    楚逝水心下一驚。


    顏之遙繼續道:“南都峰萬年前從地底裏抬升而起,底部鏤空很多,有不少洞穴。”


    “的確是個‘藏汙納垢’的好地方。”


    這樣的敏銳力,無怪乎顏之遙年紀輕輕就端坐宗主之位,那些年紀大的長老也都信服於她,奉她的話為圭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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