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被天天下晚放學後留下來掏廁所,我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練習生字上。上學和放學的路上,我在腦子裏默寫。下課那幾分鍾,我也不出去玩,而是趴在課桌上默寫。就是迴家後去拔草呢,也拿著語文書邊拔草邊看。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李牲華又測試時,我不但把他念的生字全寫對了,使得他拿著我的卷紙看了足足有半堂課,也沒找出一絲一毫的差錯來。


    我看著得意的想:這下我看你還怎麽留下我來掏廁所?


    可李牲華另有讓我留下來掏廁所的理由:蔣東順,雖然你的生字都寫對了,但是你早晨來上早自習了嗎?


    我在當初上學時,母親就跟我說好,每天上學之前和放學之後,都要去拔一筐草。每天早晨,生產隊都要讓社員先到地裏幹一氣活再迴來吃早飯。於是,母親每天早晨起來下地時,也把我叫起來,到村外去拔草。我拔了一筐草先交到隊裏的牛號,迴到家時,從田裏迴來的母親正好做熟早飯。我吃完飯就背著書包去上學。


    後來,學校也效仿生產隊的做法,每天早晨,先讓學生到學校去上一節課的早自習。


    可是,由於我每天早晨都要去拔草,就無法去學校上早自習。


    現在,李牲華見我的生字都寫對了,就又換這個理由:蔣東順,你既然沒來上早自習,就罰你去掏廁所。


    我辯解:是我媽不讓我來,她讓我在家拔草。


    李牲華說:那你跟學校請假啊!學校允許你不來上早自習的話,我才能不罰你。


    我就去找袁校長請假,可他不在。我又去找李秀梅老師:李老師,我要請假。


    李秀梅老師問:請什麽假?


    我說:我早晨不能來上早自習。


    李秀梅老師問:為什麽?


    我說:我媽讓我早晨去拔草。


    她一口迴絕道:不行。


    我聽了非常為難,因為母親的話不聽不行,老師的話不聽也不行,這怎麽辦呢?


    李秀梅老師繼續說:你還是個孩子。這麽小的學生,不能為了掙點工分耽誤學習。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學習。


    偏偏在第二天中午放學時,盧莊的同班同學盧傳生帶著幾個同學,在他們盧莊東頭攔住我說:你以後不準從我們村子裏走了。


    我不解的問:為什麽?


    他說:你天天掏廁所,身上有臭味,所以不讓你從我們村走了。


    我說:這裏是我上學的必經之路,你不讓我走,我上哪兒走去?


    可他說:那我不管,反正不讓你從我們村走了。


    我說:你們不讓走,下午我給你們告老師。


    這下盧傳生不幹了.....


    爺爺一聽氣壞了,領著我到了盧莊,站在村裏罵了一通。


    又迴到家後,我衝母親說:媽,老師說早晨不讓我拔草了,讓我去學校上早自習。


    可母親說:咱家就我一個勞力,還是女的,掙的工分少。你每天拔兩筐草,多掙點工分,咱一年能多分點糧食。


    聽了母親這話,想想在學校的悲慘遭遇和痛苦經曆,我就討厭上學了,就對母親說:那我不去上學了。


    其實母親還是很想讓我繼續上學的,她說:要不上學的話,你得天天在家拔草了。


    我想就是天天拔草呢,也比上學校去天天掏廁所受岐視好,就說:行,我就在家天天拔草去。


    母親聽了隻好說:既然你自己不樂意上學,不上就不上吧。


    我就不去上學了,天天背著筐去拔草,上午拔一筐,下午拔一筐,送到生產隊的牛號裏,飼養員過秤記賬,根據斤數換工分。


    過了兩天,後院的長紅來我家說:蔣東順,老師讓我來問你,這兩天為什麽沒去上學?


    我心想:我去上學幹嘛?是為了讓你們幫李牲華打我嗎?


    母親則衝我說:小青,要不你就還去上學吧。


    我卻對長紅說:我不念書了。


    下午,我背著筐拿著割草刀一出院門,就碰上了要去上學的長紅,他說:我正要去找你呢。


    我問:什麽事?


    長紅說:袁老師說讓你去上學。


    我仍說道:我不上學了。


    接下來,長紅和立臣隔幾天就來告訴我一次,說袁老師讓我必需去上學。


    其實,天天在家去拔草,也不舒服,風吹雨打太陽曬不說,關鍵是沒地方拔草去。村裏的地不多,像我們西蔣西隊,一人平均不足一畝地,社員們把每一塊地裏都收拾的幹幹淨淨,除了秧苗,有的田裏甚至一棵草也看不到,上哪兒拔草去?可是拔少了母親卻不樂意,若拔不著草空著筐迴家,挨打挨罵是躲不掉了。由於這樣的原因,我就又想迴到學校去上學,坐在教室裏風吹不著雨淋不著太陽曬不著,那多好!可每當想起迴到學校還要天天掏廁所挨欺負時,終於還是搖頭說:我不上學了。


    過了一個來月,長紅又來對我說:蔣東順,袁老師說了,你不上學拉倒,但他說讓你上學校把你的作業本取迴來。


    作業本是當初老師留了作業,我寫完後交上去的,因為自那後就不去上學了,所以兩個作業本還在老師那裏,我已經把這事忘了,現在老師為這事讓長紅來找我,我就委托長紅:你上學時給我捎迴來吧。


    可第二天中午,長紅放學迴來對我說:蔣東順,袁老師不讓我給你捎,說必需讓你自己去取。


    聽了長紅的話,母親對我說:老師讓你去取作業本,你吃完飯就去吧。


    我答應:嗯。


    母親又囑咐我:老師要讓你繼續上學,你就答應老師。


    我說:上學的話沒法拔草啊!


    母親做出巨大讓步:既然學校規定上早自習,以後就不早晨去拔草了,下午放學和星期六星期天,多拔點草。


    吃過午飯,我到了學校,走進教室東頭袁老師的宿舍兼辦公室。袁老師正坐在辦公桌前批作業,他看著我說:你來了。


    我說:袁老師,我來取作業本。


    袁老師則問:你為什麽這麽長時間沒來上學?我一直讓同學告訴你,讓你來上學,你為什麽一直不來?


    我說:我不上了。


    袁老師厲聲說:不上學不行!


    我嚇得不敢吱聲。


    老師又問我:你知道你爸爸幹什麽去了嗎?


    我怯聲說:去坐禁閉了。


    袁老師說:難道你長大了也跟你爸爸一樣去坐禁閉嗎?


    我又不敢吱聲了。


    袁老師的語氣和藹了些,對我說:你還這麽小,不上學不行。


    我仍沒吱聲。


    接著他又問我:還繼續上學吧,聽見了沒有?


    我答應道:聽見了。


    老師的態度就完全好了,問我:你帶書包了嗎?


    我說:沒帶。


    老師說:沒帶書包你先迴去,明天背著書包來上學。


    我說:袁老師,我的作業本?


    老師說:作業本先在我這放著,明天你來上學時發還給你。


    於是,第二天我就又背著書包去上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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