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荊江大堤,慰問演出團正風風火火地趕赴九江大堤。原本他們的下一站應是撫遠,然而中途卻被緊急喊停,轉而奔赴九江。


    此時的九江大堤,正處於千鈞一發的危急關頭。前幾日的決堤,幸得抗洪英雄們的拚死搏鬥,才勉強穩住局勢。江九市的大堤雖遭受重創,但總算得以保存。


    狂風像失控的猛獸般瘋狂咆哮著,尖銳的唿嘯聲令人毛骨悚然。它用無形的利爪肆意地撕扯著一切,路邊的樹枝被硬生生折斷,在空中胡亂飛舞。


    暴雨如銀河倒瀉般傾盆而下,豆大的雨珠猛烈地砸向大地,仿佛要將世間萬物都砸個粉碎。每一滴雨在落地的瞬間都濺起高高的水花,形成一片片白茫茫的水霧。


    道路上的積水迅速蔓延,沒過了腳踝,湍急地流淌著,猶如一條條洶湧的小河。


    數萬民眾在士兵們的協助下得以平安撤離,雖說財產損失難以估量,但人員傷亡得到了有效遏製。軍隊的英勇無畏和決策的及時精準,最大程度地減輕了可能出現的災難程度。


    然而,決口一日未能成功封堵,更大的危機便隨時可能爆發。一旦再有新的決口出現,必然會引發一係列連鎖反應,到那時,後果將不堪設想。


    目前,已從各地調派增援部隊,同時就近征集了大量物資。明日中午,將在九江大堤打響封堵決口的關鍵之戰。


    上級給慰問演出團下達了不容置疑的死命令,必須在距離前線最近的地方進行演出。


    這將是一場沒有現場觀眾的演出。屆時,他們的聲音會通過擴音喇叭傳至封堵現場。他們將以自己的歌聲,以自身的行動告知奮戰在第一線的所有人:整個國家和人民與他們並肩作戰。


    怕嗎?怎能不怕!


    即便在近一個月的時間裏見證了諸多勝利,可也正因如此,他們熟知了太多太多抗洪的英勇事跡。他們太清楚此次任務的艱難險峻。


    去嗎?怎能不去!


    從普通民眾到士兵,再到將官,甚至是司令員董萬瑞將軍,此時此刻,皆在最為危險的大堤上堅守。他們這些被某些人稱作“戲子”的平凡之人,又怎會畏懼這一拚。


    焦子程轉過頭,凝視著靠在他肩頭沉睡的劉菲菲。那絕美的麵容如今也已滿是滄桑。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光,如牛奶般白皙的美人兒現今已變成了個小黑妞。


    她不愛美嗎?世間女子又有誰會不愛美、不珍視自己的容貌呢?可她卻從未有過一絲埋怨,隻是以玩笑的口吻對焦子程說道:


    “我們都是小黑子了。我不嫌棄你,你也不準嫌棄我。”


    這樣的女孩,如何能不令人心生疼惜。


    看著這略顯黝黑,睡夢中都帶著些許微笑的小臉,焦子程再也無法將她視作劉天仙的複製品。


    焦子程曾極度喜愛前世的明星劉天仙,她那般出眾,那般美麗,是他心中的白月光。然而此刻,在他的心底,身旁的這個女子似乎開始比劉天仙更為重要。


    或許,他永遠無法忘卻劉天仙,忘卻自己的白月光。


    但他會盡力將劉天仙深藏心底,當作上一世留給自己最美好的迴憶。從此,劉天仙是劉天仙,劉菲菲是劉菲菲。


    他輕輕握住劉菲菲的小手,雖有些變黑的皮膚,卻依舊傳來細膩的觸感,令人感到無比愜意。


    此去危機四伏,焦子程本欲向上級爭取不讓劉菲菲前往。然而,尚未付諸行動,便被她似有預感般地阻攔。


    她說,她的外公可以跳入洪水中與戰士們並肩戰鬥,她的哥哥可以肩扛沙袋與戰友們同吃同眠,她又為何不能與慰問團的同誌們一同為國家涉險。


    焦子程記得,當時女孩說話的聲音輕柔。但說出的話語卻如道道驚雷在他心間炸響。那一刻,她在他的眼中閃耀著光芒。


    或許是焦子程手中的動作驚擾了劉菲菲,她緩緩睜開雙眼看向他,對著他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而後又往他身上擠了擠,尋了個舒適的位置繼續睡去。


    這段日子雖然艱辛,但因有她相伴,似乎也沒有那麽難熬。


    同組的前輩們也與他們一同經曆了生死考驗,共渡了重重難關,自然無人會取笑他們。大家都十分憐惜劉菲菲,囑咐焦子程一定要好好對待人家。


    漸漸地,焦子程的心結也似乎有所化解。他期望未來能夠不辜負劉菲菲的這一片真情。


    不再多想,焦子程稍稍往下坐了一些,頭靠在劉菲菲的頭上,也漸漸入睡。


    他再次醒來,是被耳畔傳來的一陣清脆而密集的聲響所吵醒。


    那是雨珠猛烈撞擊車頂發出的“啪啪”聲。這聲音不禁令他迴想起前世冰雹砸落在廠房屋頂的情景,仿佛每一次撞擊都蘊含著無窮的力量,隨時可能擊穿頭頂的遮擋物。


    伴隨著雨聲,他向車外望去,隻見四周一片昏暗。車窗外的世界被煙雨所籠罩,能見度極低。雨水如珠簾般傾瀉而下,模糊了視線,營造出一種神秘而壓抑的氛圍。車內彌漫著潮濕的氣息,令人感到些許悶熱。


    狂風唿嘯著,卷著雨水形成一片片水幕。突然,一道閃電劃破天際,那耀眼的光芒如同一柄利劍,瞬間將黑暗的天空劈開,短暫地照亮了整個車廂。


    那瞬間,能看到車外道路上深深的積水,如湍急的河流般流淌。積水裏夾雜著落葉、樹枝和各種雜物,隨著水流翻滾著。緊接著,雷聲滾滾而來,震耳欲聾。那雷聲猶如一頭兇猛的巨獸,咆哮著逼近,令人膽戰心驚。


    這聲驚雷驚醒了車上所有沉睡的人,劉菲菲也顫抖了一下,而後猛然睜開眼睛。她緊緊地抓住焦子程的胳膊,緊張地左右張望,當看到焦子程也在注視著她時,才稍稍放鬆下來。她的眼神中充滿了驚恐和不安,原本紅潤的嘴唇此刻也顯得有些蒼白。


    這時,領隊汪洋站起身來拍了一下手,待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後,開口說道:


    “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我們距離目的地僅有一公裏左右。


    但壞消息是我們的大巴無法繼續前行。我們隻能徒步過去。並且大堤附近沒有住宿的地方,今晚我們得在大堤上抗洪指揮部準備的帳篷裏過夜。


    現在,給同誌們五分鍾時間穿好雨衣,帶好隨身物品。其他的行李,大巴會帶去其他地方存放。


    一會兒下車我們會準備一根繩子,每個人都必須抓緊繩子。我們冒雨前行,趕往住宿地點。”


    汪洋說完,車廂裏響起了窸窸窣窣套雨衣的聲音。並非首次冒雨前行,因而無人多言。


    焦子程為劉菲菲整理了一下高納米防水衝鋒衣的衣領,再在外麵套上一件雨衣。而後在劉菲菲的協助下,他也很快收拾妥當。


    隨著領隊汪洋下車的指令,他率先下車,讓人牽著繩子的一端向前行進。後麵每個下車的人都緊緊抓住繩子跟上。待到最後一人下車並確定人數後,汪洋讓副隊走在最後,而他自己則小跑著趕到隊伍的最前方。


    大巴車並未急著離開,司機用大燈為他們照亮前方的道路。實則,作用甚微。積水頗深,不時有人滑倒。狂風肆虐著,吹得人東倒西歪。所幸有繩子相連,才不至於出現人員掉隊的情況。他們此刻也算是真正意義上的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走了一段路程,前方的雨幕中有幾道光柱逐漸靠近。通過交流得知,是抗洪指揮部派來接應他們的。有了他們的引領,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後續的路程也因此順暢了許多。


    當他們終於抵達大堤時,眼前的景象令人心頭一緊。帳篷在風雨中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被狂風連根拔起。地上的積水已經沒過了小腿,每走一步都能濺起大片的水花。


    遠處的江水不斷拍打著堤岸,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浪頭一個接著一個地湧來,兇狠地撞擊著,濺起數米高的白色浪花。空氣中彌漫著江水的腥味和泥土的氣息,混合著雨水的潮濕,讓人感到一種壓抑的沉重。


    焦子程和劉菲菲相互攙扶著,艱難地前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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