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田同學,你為什麽要這樣做?”森花誓子的眼神之中猶如藤蔓橫生,密密麻麻的枝葉之下,藏匿著雜亂而複雜的情緒,她凝視著內田京子玉白色的臉,企圖從中看出端倪,“如果你不是黑白信鴿派來的臥底,又為什麽要殺人?”


    內田京子靜靜站立在原地,以一種奇異的微笑望著森花誓子。而後,她以一種興奮而玩味的目光,一一掃過在裁判場上的每一個人。


    她笑了。


    “你們知道,希望學院是一個怎麽樣的地方嗎?”


    她輕佻地發問,語氣抑揚頓挫,就像演員念著即將謝幕之前的台詞,為觀眾們獻上最後的一絲懸念。


    在場眾人麵麵相覷,都不知道內田京子問這個問題的用意何在。


    甚至於我和山本,聽到這句話也不禁一愣。


    作為黑幕的我們自然知道,希望學院隻不過是一a《彈丸論破》裏的“私立希望之峰學園”,而杜撰出來的一個昵稱罷了。對於希望學院,節目組基本上就是照抄了《彈丸論破》裏的設定,會有什麽特別呢?


    “是什麽地方?”


    與其餘感到疑惑的眾人相反,不死川正一則是用異常嚴肅的狀態,與內田京子再次視線交匯。


    內田京子的臉上漫起淡淡的紅潮。


    “希望學院......這裏是一個可以實現所有人願望的......天堂!”


    她突然欣喜地大笑起來,雙手捧著臉頰,癡癡地笑道。


    “天堂?”


    “沒錯。天堂。”內田京子再次打量著所有人,“屬於‘天之驕子’的天堂,可以說,隻要進入了希望學院,就已經是實現了願望。”


    “希望學院,正如其名,它代表著‘希望’,是所有學子的希望。”她抱著雙臂,兩眼空空,嘴角勾起一抹淒涼的弧度,“一旦被選中進入‘希望學院’,就代表著是被政府認可的人才,代表著你是這個領域裏的頂尖之人,代表著——你就是‘天之驕子’。


    “為了能夠擠進‘希望學院’,有多少學生日日不寐,花了十幾個小時埋頭苦學,就是為了能夠通過希望學院的正式考試,擠進‘希望學院’的預備科——沒錯,哪怕隻是‘希望學院’的預備科,但是隻要能在這裏畢業,就能夠獲得常人想象不到的成功人生,未來前途無量,光明無限。”


    “可是,這和你殺人又有什麽關係?”本柳真夕美嫌惡地瞪向內田京子。


    內田京子並沒有因為本柳真夕美寫在臉上的排斥而動怒,她輕笑著唿了一口氣。


    “森花同學,你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的話嗎?”


    森花誓子一愣,在記憶之海中慢慢地搜尋著,隨即鎖定在她在女子會後去試探內田京子時,內田京子說的一句話上——


    “明明為了這件事情,我可以付出所有,哪怕讓我去殺人我也願意,但是,為什麽我不能得到我應得的東西?”


    ......


    “你的意思是說,隻要殺了人,你的作品就能火起來嗎?”森花誓子瞪大雙眼,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內田京子,隨後她的表情又轉為了凝重,“是黑白信鴿對你這樣說的嗎?內田同學,你怎麽這樣笨?黑白信鴿說不定隻是給你寫了一張空頭支票!


    “當你殺人後被處刑,又怎麽能夠知道自己的作品是火還是不火呢?”


    “會有人替我見證的。”


    內田京子鎮靜地站在那裏,就像一顆石子,不會被任何人的風言風語所刮動。她抬頭望向裁判場頂端富麗堂皇的吊燈,恍惚地說道。


    “從小的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我是為音樂而生的。”她突然喃喃自語道,“聽到的每一段音符,每一段韻律,都能讓我心潮澎湃。”


    “我的父親是有名的古典音樂家。在我童年的時候,我的父親就極力培養我在音樂方麵的才能,希望我能像他一樣,繼續走古典樂的道路,但是我的心中,早已有了另一條道路,那就是電子音樂。


    “所以,我做了人生之中第一次‘賭博’——我決定拋棄學了多年的古典樂,走自己真正熱愛的電子音樂之路。我和父親說我想改變道路的那一天,他很沮喪,但他卻仍然還是支持我。自那以後,我開始在網上,以‘頑強不屈的貓’作為網名,開始發布自己的原創作品。


    “我想去追尋自己的夢想,也想用自己的實力,讓父母驕傲,讓他們也能抬頭挺胸地說出‘我的女兒是超級厲害的音樂製作人’這樣的話來。但很快,我就發現了一個問題——那些真正出名的音樂,以及他們的製作人,都各自有著自己的人脈和資源。


    “而我,隻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又怎麽能夠比得過那些有資本推動的人呢?


    “但是,我內田京子,不想,也不屑於與那些人為伍!所以我做出了人生之中的第二場‘賭博’——我要靠自己作品的硬實力,去和那些資本推出來的大咖們賭一賭,看看誰的音樂能贏得觀眾的青睞!


    “日日夜夜,我埋頭苦讀各種理論書籍,將編曲作曲的知識寫進腦海,一有空餘的時間,便將所有精力投入到音樂製作當中,滿心歡喜地希望傾注自己所有心血的作品,能夠得到認可。但很可惜,這一次我還是賭輸了,或許是時運不濟,或許是我實力還不夠,我的音樂作品並沒有得到太多人的關注。


    “但我此時,已經沒有退路了。父親因為早年的壞習慣得了重病,急需用錢,家裏已經無法再支撐我去‘追夢’了。”內田京子垂眼苦笑一聲,“我去醫院看望父親的時候,他躺在病床上,滿頭白發,在我‘追夢’的時候,他不知不覺早已蒼老了。


    “那時,我握著他的手,看著他滿是皺紋的蒼老的臉,我下定決心,做出了第三個‘賭博’——我要進入希望學院,成為眾人認可的‘天之驕子’。


    “隻要進入希望學院,我就能走上成功之路,我的音樂就能大火,父親和母親也不用再擔心醫藥費的問題了。”


    “等一等。”一直聽著內田京子敘述的不死川正一突然打斷了她,“你記得去‘希望學院’的過程?”


    內田京子眼波微動。


    “怎麽來到這座旅館,我當然不記得。但我有件事我記得非常清楚——來‘希望學院’這件事,是我自己爭取的。而且,我還知道,隻要我融入了‘希望學院’的規則,我就能真正地成為這裏的一員,成為一個......真正的天之驕子。”


    在學級裁判上一直降低自己存在感,不發一言的山本禦人也在此歎息道:“內田小姐,請容我說一句。人生路很漫長,而你還很年輕,未來還有很多的可能性。現在你所經曆的痛苦與挫折,或許當你以未來的眼光看待,並不足為奇。你沒有必要因為現在的苦痛,就放棄自己的生命,斷送自己的未來。”


    “謝謝你,山本先生。”內田京子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可我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已經沒有迴頭路了。”


    “......”


    山本禦人沉默地推了推眼鏡,閉上眼不再說話。


    “可是,你殺了人,黑白信鴿真的會如你所想的那樣,將錢給到你的家人嗎?”


    常森美姬自從內田京子開始敘述之後,表情之中就帶著些許憐憫和憂愁。或許是同樣作為“追尋流量”的視頻博主,在聽了內田京子的經曆之後,她開始產生了某種共鳴。


    “說實話,我不知道。但是,在人生的這一盤賭桌上,我已經賭過很多次了。”內田京子朝常森美姬一笑,表情之中是解脫和釋然,“哪怕賭輸了這一次,又會怎麽樣呢?反正,我也不會再知道了。


    “所以啊,在這一次,在這最後的一次,我決定作出人生中最後一次‘賭博’——我要賭上我這一條性命,賭上我這絕無僅有的、僅此一次的一生——去換取一個,成為真正的天之驕子的機會!”


    內田京子帶著我見她如此多次以來,最自信、最張揚的笑,她狂妄地大笑,麵向裁判桌前的所有人,張開雙臂,興奮得麵色紅潤地喊道:


    “來吧,各位同學!投票吧!見證我踏上成為天之驕子那一刻!見證——這一位總是喜歡另辟蹊徑,從不願意循規蹈矩走常人之路的賭徒的......最後終局!”


    既然兇手已經主動承認了自己的罪行,在裁判場上的眾人都紛紛按下了投票鍵。黑白信鴿身旁的屏幕上顯示出內田京子的頭像,頭像旁還伴隨著慶祝勝利的禮炮和小花標誌。


    幾乎在一旁坐著笑看了整場學籍裁判的黑白信鴿,開始哼唱起處刑前的宣敘調。


    “恭喜各位同學們——你們的答案非常正確!”黑白信鴿興致勃勃地歌唱道,“沒錯,殺害花上崇英同學的人,就是內田京子同學!”


    它興高采烈地慢悠悠飛到內田京子的旁邊,悠悠道:“內田同學,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內田京子斜眼看向黑白信鴿。


    “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吧?”她自嘲地譏笑道,“別再賣關子了,黑白信鴿,請開始吧。”


    聽到了最想聽的話,黑白信鴿愉悅地哼唱起歌謠來,飄飄然地飛向空中,大聲歌唱道:


    “那麽,接下來,屬於超高校級的製作人——內田京子同學的處刑,正式開始!”


    伴隨著歌聲的悠揚起伏,黑白信鴿從不知何處掏出一個法槌,重重地砸向了裁判長椅子前的底座上。錘音剛落,從天花板便垂下一條機關,拴住了內田京子的脖子,在眾人驚慌失措的尖叫下,內田京子整個人便從裁判場被橫空拉走。


    伴隨著內田京子的移動,裁判場的一側緩緩展開,一個巨大的處刑場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那是一個巨大的唱片機,內田京子整個人被扔到了唱片機轉台裏放著的唱片上。


    即使在處刑場之上,內田京子的神情卻仍未有任何的改變,她隻是看著這巨大的唱片機,沒有逃走,也沒有尖叫。


    唱片機的縫隙之中,突然伸出的機器手拽住了她的雙腿,將她整個人往唱片機的邊緣拉動。她被一路粗暴地拖走,隨後被固定在唱片機的某一個位置。


    她抬起頭,替她擋住燈光的是一個巨大的唱頭,圓形的唱針在陰影處卻散發著詭異的光。


    她的耳畔嗡嗡響起黑白信鴿的聲音。


    “接下來請欣賞,由超高校級的音樂製作人內田京子小姐製作的全新音樂——《尖叫的搖滾小夜曲》!”


    唿。是這首了。


    內田京子閉上了眼睛,任由頭頂巨大的唱針直直落下。


    內田京子本人雖然看起來毫無波瀾,但在外麵觀看的人可就不一樣了。


    當那巨大的唱頭帶著唱針直直地刺入內田京子的身體之中時,在場的部分女生都開始尖叫起來。但仔細觀察,便會發現她們雖然害怕,但目光卻未曾離開過處刑場上。


    音樂開始了。


    看似古典的唱片機裏麵播放的,是一首極富激情的搖滾電子樂。隨著音樂的響起,內田京子底下的轉台開始緩緩轉動。


    在轉台轉動的那一刻起,內田京子忽然渾身抽搐起來,忍不住放聲尖叫了出來。


    有醫學經驗的北鳴忍一眼便看出了內田京子的狀況:“她這是......被電擊了嗎?”


    還不止於此。


    巨大的唱針將她的身體牢牢地固定在原地,隨著底下的唱片一同進行劇烈的摩擦。不知不覺間,巨大的黑色唱片便染上了鮮血的紅色,期間還拌著人體與唱片摩擦而出的、肉眼可見的碎肉沫。


    漸漸的,內田京子的聲音也消失了。即使取消電擊,她也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被摁在唱片機的轉台上摩擦了幾分鍾,她已經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她隻能看到身體上的唱針緩緩抬起,上麵還有她被貫穿的腸子的碎屑。


    她沒有力氣再動了。


    她的視線顛倒著,正好能看見那些觀看她處刑的嘉賓們。她的目光又一次在人群之中尋找起那個熟悉的身影。


    當我與內田京子視線交匯時,她忽然笑了。


    她拖著殘存的身體,用盡全力扯開了嘴角,鮮血從她的口中流出,粘在了她的牙齒上,顯得她十分狼狽。


    我注意到她的視線已經渙散。


    她死了。


    我注視著她臨終前最後的微笑,腦中卻忽然想起,她和森花誓子方才在學籍裁判上的那段對白——


    “當你殺人後被處刑,又怎麽能夠知道自己的作品是火還是不火呢?”


    “會有人替我見證的。”


    不會吧。


    難道她說的人是——


    還未等我反應過來,那唱片機的蓋子便緩緩落下,重重地砸在了內田京子的屍體身上。


    至此,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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