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春城,揚州刺史府。


    “舅父請~”


    正堂外,在道道注視下,曹昂停下腳步,麵露笑意的朝丁斐伸手示意,丁斐見狀連連推辭。


    “不可如此。”


    迎著曹昂的注視,丁斐說道:“子修乃是征東將軍,假節,開府儀同三司,節製荊豫揚徐四州軍政,今下子修……”


    “舅父。”


    曹昂正色道:“不管甥兒出任何職,可在您麵前都是晚輩,舅父如此,如若讓母親知道了,是想叫甥兒挨板子?”


    講到這裏,曹昂伸手去攙丁斐手臂。


    “子修。”


    丁斐神情複雜,心底生出一股暖流。


    曹昂此舉看似是小,實則卻暗藏了幾層深意。


    漢室以孝治天下,別管出身怎樣,身居何等要職,成就名望如何,但誰要敢在孝這方麵有任何問題,哪怕再小,都會被人死揪著不放。


    這就是該時代的主流特性。


    如今的曹昂不管是權勢,亦或是地位,的確是今非昔比了,講句毫不誇張的話,曹昂曹子修之名已遍傳天下了。


    但即便是這樣,對待一些人或事,曹昂必須要有態度才行。


    丁斐乃何許人?


    譙縣丁家翹楚!


    作為丁氏養在身邊的長子,曹昂能夠占據嫡,那是因為丁氏認了他,故而在禮法這一層麵,丁家乃是曹昂母族。


    這是最值得信賴的。


    所以在任何場合下,曹昂都要有對應的態度,這不止是對丁家的態度,更是對丁氏的尊重。


    曹昂跟曹操怎樣都行。


    但唯獨不能傷丁氏的心。


    因為丁氏是真將曹昂視為己出。


    除了這層考慮外,當著眾人的麵如此,這就是力挺丁斐的態度,無他,丁斐就任揚州刺史一職,是有一些質疑與抨擊的。


    當然這種輿情不在九江郡、廬江郡治下,而是在許都一帶,之所以會有此等態勢,純粹是丁斐的崛起擋住了一些人。


    勢力大了,人就會多。


    而這就必起紛爭。


    畢竟天下熙熙皆因利,天下攘攘皆因利往。


    對於這些輿情,曹昂雖遠在襄陽,但卻都是知曉的,除了丁斐受到質疑與抨擊外,還有豫州刺史滿寵。


    唯獨沒有這些的,恐就隻有徐州刺史夏侯惇了。


    這給人的感覺,像極了曹氏核心起內訌。


    實則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這也是為何曹昂要離荊巡視江淮與徐州的原因。


    曹昂攙著丁斐一起進堂,讓隨行的揚州長史董厥、司馬卓鷹、九江太守韓暨等一眾文武,還有蔣濟、董恢等一眾才俊璞玉,荀惲、荀俁、郭奕、荀緝、程武等一眾核心二代看到,這都是有不同感觸的。


    “諸君都別站著了,都坐吧。”


    在將丁斐攙至主位,丁斐作勢要推諉之際,曹昂卻伸手輕拍丁斐,隨即笑著轉過身,掃視堂內眾人道:“這一路從江夏郡順江巡視廬江、九江兩郡治下,兩地之變令某是倍感欣慰與驚歎啊。”


    “廬江、九江久經戰亂襲擾,能有今日之安穩,乃是漢室之幸,乃是兩地軍民之幸,稍後啊,某謹代征東將軍府要敬諸君一觴!!”


    曹昂的話,叫董厥、卓鷹、韓暨等一行無不作揖行禮,不少人都講了推諉的話,表明這些都是他們應該做的,當不起曹昂如此。


    看著堂內眾人的表現,曹昂這心底生出感慨。


    還好當初討袁結束之際,自己強遷九江、廬江諸族歸宛,不然啊,九江、廬江兩地情況怎樣,還真不好說呢。


    看起來,在丁斐就任揚州刺史,滿寵就任豫州刺史,以許都為首出現了眾多抨擊與質疑,這是曹氏核心不和的跡象。


    實際上卻是有人在推波助瀾。


    之所以會這樣,這與曹昂舉薦一幫才俊,到各地肩負要職密不可分。


    就以揚州為例,在刺史府的董厥、卓鷹等一行人,在地方就任太守的杜襲、韓暨,在地方領兵的許定、李整、徐盛、宗預、鄧展、呂常等將,盡管曹昂知曉他們的才能,且在過去也都立下了功績,但在曹氏這個大圈子裏,他們之中的很多人晉升的太快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嘛。


    故而就有了抨擊與質疑丁斐之風。


    如果丁斐要離任揚州刺史,那麽揚州軍政的要職,是不是就能跟著也換一些?有些人是不是就能搭上曹昂這條線?


    誤會與矛盾,有時是可以挑唆起來的。


    “舅父,在敬諸君之前,甥兒要先敬您一觴。”在一番寒暄過後,與丁斐共坐主位的曹昂,在道道注視下,撩袍端起酒觴,朝丁斐一禮道。


    “甥兒這一路巡視下來,看到九江、廬江兩郡軍屯之變,亦看到兩郡民屯之變,興屯乃是大計,今後江淮想要有打的改變,一是興屯,二是聚民,而今下九江、廬江之變,讓甥兒看到了江淮興旺的先兆啊。”


    “這都是子修點明的好。”


    拿起酒觴的丁斐,當著眾人的麵,表情正色道:“如若沒有子修細分軍民兩屯,且明確在皖西、巢湖、芍坡等地劃定軍屯,使兩地駐防將軍府親掌此事,恐靠我揚州刺史府一地,很難能有今日之變啊。”


    “甥兒敬舅父。”


    曹昂聽到這話,朝丁斐一禮後便舉觴飲下佳釀。


    丁斐見狀亦是飲下。


    對於江淮這片地域,曹昂是極其看重的,不然也不會舉薦丁斐就任揚州刺史,更不會讓一批能獨當一麵的文武,在九江、廬江兩地肩負要職。


    從結果上來看,丁斐他們沒有叫曹昂失望。


    江淮之地的開發與治理,不是短時間內就能見到成效的,這需要數十載,甚至是更久的時間,一點點去改造與整飭,凝聚治下軍民的智慧與心血,方能逐步看到興旺之象。


    “公子在江淮的威望真高啊。”


    而在此等態勢下,坐於一處的胡質,眉宇間透著感慨,對身旁的蔣濟低聲道:“不管是在廬江,亦或是在九江,再或是趕來壽春,凡是聚來的人都對公子的話,會受到對應的影響啊。”


    “那是自然。”


    蔣濟神色淡然道:“九江、廬江兩地能有今日安穩,那一多半都是公子的功勞,若無公子的話,恐兩地還將處在動亂下。”


    胡質點頭表示認可。


    別看今下的揚州刺史是丁斐,但其所能管轄的也就九江、廬江兩地,而屬揚州治下的可不止這兩地啊。


    不過揚州多數郡縣,如今都被孫策占據著。


    但凡是有些眼界的人,都知九江、廬江兩地的重要。


    不說別的,單是孫策想確保江東安穩,就必然會對九江、廬江有想法,守江必守淮,如若淮不在控製下,則縱使有長江天險在,即便能擋住江北之敵,但也難以有很大作為。


    好在先前曹昂就做了種種部署,否則依著孫策的脾性,勢必會對九江、廬江展開攻勢的。


    “兄長,在揚州的文武,有不少是真年輕啊。”


    而在蔣濟、胡質交談之際,與之相坐不遠的席位上,荀俁觀察著堂內眾人,對身旁的荀惲低聲道。


    “是啊。”


    荀惲帶有幾分感慨道:“揚州刺史府及所轄兩郡太守府,其中有不少的職官,是受公子所頒唯才是舉令,才分批投效到諸府的。”


    “而諸府根據考核,則對來投之人進行征辟。”


    “正如公子所講的那樣,廬江、九江能有今日之變,這與他們是密不可分的,畢竟先前要做的事實在太多了。”


    荀俁似懂非懂的聽著。


    其實他們有一點不清楚,即兩郡諸族被遷至南陽,這讓治下的寒門庶族,晉升之路無形間就暢通很多。


    隻要有才能,無論大小,終歸是能找到合適的位置。


    這就顯得很不一樣了。


    這也是丁斐為何會遭質疑與抨擊的重要原因之一。


    因為丁斐對曹昂所提諸事,那都是毫無保留的推行與落實的,如今不管是在太守府,亦或是在兩郡太守府,再或是眾縣衙署,可是有著大批寒門庶族出身的官吏,他們構成了政策延續的主體。


    在這些人之中,或許有容易滿足的,但更多卻是想好好表現,繼而得到上官的賞識與重用的。


    這與董厥、卓鷹、杜襲、韓暨等一行人,被曹昂倚重與提拔是密不可分的。


    “某這次趕來壽春,除了要講這些以外,還有一些事要明確。”


    而在這等氛圍下,曹昂在給堂內眾人敬完酒後,卻是表情嚴肅起來,掃視堂內眾人正色道:“征東將軍府在襄陽先後明確了不少職責,想必揚州刺史府也都收到了。”


    “某知諸君的壓力不小,畢竟要兼顧到江淮一帶安穩,還要確保諸策的推行,更要提防別處勢力。”


    聽到曹昂講這些時,丁斐、董厥、卓鷹、韓暨等一行人,無不是表情嚴肅的聽著,一道道目光聚焦在曹昂身上。


    “不過在清查田畝、編戶齊民、賦稅厘清、水利整飭等方麵,刺史府這邊必須要跟征東將軍府步調一致才行。”


    曹昂撩撩袍袖,迎著道道注視道:“某知上述諸事推行起來不容易,需要兼顧到方方麵麵,如若有絲毫的紕漏與大意,就可能會使廬江、九江一帶出現動蕩。”


    “畢竟在兩地之外,還有兩股勢力虎視眈眈。”


    “但是不管有多難,上述種種都必須要做好,唯有把這些做好了,興旺江淮才能真正實現。”


    “此外在打擊私鑄,私通製錢一事,揚州刺史府要根據將軍府所轄錢監的動向,配合好對應的策略才行。”


    治理與開發江淮的前提,是要將先前積攢的積弊與毒瘤,一點點的全給拔除幹淨,這樣才能起到正向作用。


    漢室在過去對地方的掌控,是處於不斷削減的境遇的,這與立國之初的國策密不可分。


    曹昂想要扭轉這種風向,就必須要凝聚一幫勠力同心的文武,將他所製定的政策與方針,紮紮實實的在地方推行起來才行。


    上述這些講起來容易,但做起來卻很難。


    畢竟這是在對抗累世傳承的意識形態。


    這可不是輕易間就能辦到的。


    真要那般容易的話,漢室就不會有今日之變。


    這不,曹昂的話在講完後,除了丁斐、董厥、卓鷹、韓暨等人以外,在堂內坐著的其他人,有不少都露出複雜的表情。


    這就是舊思維所致的。


    別看他們之中,有不少是因為曹昂才得以有今日之地位與權勢,但是吧,他們也不是生活在真空下的。


    盡管廬江、九江諸族,很多都被曹昂遷到南陽去了,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私底下有所聯係啊。


    如聯姻,如門生,如故吏等關係,這依舊是會影響到在廬江、九江的時局的。


    或許這種聯係,不似先前那般緊密與便捷,但這並不代表這種聯係沒有。


    隻有有所聯係,就會有對應的影響。


    更別提除了上述這些外,還有與兩地毗鄰的豫州、徐州之地。


    在很多人意識裏,覺得古人對故鄉眷戀很重,所以輕易是不會離開故鄉的,但實際上呢?並非是這樣的。


    但凡是一些大族,會根據所掌握的一些情況,做出分家遷移的舉措,這是延續血脈與擴大影響的一種方式。


    別的不說。


    單是曹昂領兵擊敗了劉表,就讓一些宗族開始遷移了,而等曹昂肩負起更重職責,暗中做這些事的就更多了。


    如今的九江、廬江兩地,特別是壽春一帶,已經有一些宗族的分支,早已是置業紮根了。


    或許現在他們的影響力還不夠。


    但以後呢?


    “子修放心,我揚州刺史府上下,定然會勠力同心,定將這些事宜做好的。”感受到氛圍有些變化的丁斐,在沉吟了刹那後,當著眾人的麵,立時就表明了態度。


    看來有些事,比預想的要繁雜不少啊。


    而曹昂在見到此幕後,嘴上是沒有多說別的,但心裏卻生出了感慨,可也恰是這樣,使得曹昂無比慶幸一點,當初還好是舉薦丁斐就任揚州刺史,不然啊,他的一些政策與想法,想有效在地方推行起來,恐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畢竟他在襄陽坐鎮,距豫州也好,距揚州也罷,終究是有一段距離的,如果沒有可靠的人坐鎮,那很多事傳過去必會變味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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