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香渾然不知自己已經進入了升職加薪的考察期,在依次為季瑤盤好頭、畫好妝後,便跟在畫扇身後,隨著季瑤一同前往了長春宮。


    長春宮內。


    在將蘇綠筠趁機安排在三阿哥身邊的人撤走,又將五阿哥身邊的人重新捋了一遍後,富察琅嬅揉著額角,終於可以休息一會兒了。


    “娘娘,喝些茶,休息一下吧。”


    素練端來了一杯茶,遞到了富察琅嬅麵前。


    “哎……”


    富察琅嬅放下揉著額頭的手,接過茶杯,緩緩地歎了一口氣。


    “娘娘?怎麽了?”


    素練麵含關切的問道:


    “可是又頭疼了?”


    富察琅嬅擺擺手。


    “無事,本宮就是覺得純妃啊……”


    她皺眉,忍不住又迴想起了蘇綠筠趁著她侍疾的功夫,偷偷摸摸往三阿哥身邊放人的舉動,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副被噎到的表情。


    “你說她這是什麽意思?不相信本宮嗎?覺得本宮會害她的孩子?所以才跟防賊一樣的防本宮?”說到這兒,富察琅嬅忍不住看向了素練,“素練,你說本宮若真是想害她的孩子,本宮直接在她懷孕的時候做出來點兒什麽事不好嗎?又何必等她孩子出生了之後,再在這麽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搞事呢?”


    她又不是傻,怎麽容易怎麽難,她能不知道嗎?又何必平白無故的給自己增加難度呢?


    “再說了,蘇綠筠一個漢女出身的嬪妃,就算現在登上了妃位,她身上流的也是漢人的血,她的子嗣甚至還不如愉嬪的五阿哥讓本宮擔憂呢,本宮又何必髒了自己的手呢?”


    富察琅嬅隻要一想到蘇綠筠視她如蛇蠍的模樣就生氣。


    關鍵是她真的沒有必要害她的孩子好嘛!


    別的不說,就說皇帝真的昏了頭,不顧祖宗禮法,選了三阿哥做繼承人,三阿哥登基,那也得尊她為母後皇太後。


    隻要她在一天,純妃就得在她之下一天。


    所以她又有什麽必要去害他呢?


    “還有那個如懿!”


    ‘啪嗒——’


    茶杯被她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發出了一道清脆的響聲。


    素練被這個聲音嚇得一驚,指尖都忍不住一抖,不過又很快的反應了過來,對著富察琅嬅安撫般的笑道:


    “娘娘莫氣,純妃小門小戶出身,不懂規矩也是正常,娘娘又何必和她置氣呢?至於嫻妃……她不是也沒做什麽嗎?您又何必如此生氣呢?”


    說到這兒,就連素練都有些遲疑了。


    畢竟如懿這一次是真的什麽都沒做,雖然手握宮權,但是一沒插人,二沒調崗,三沒亂指揮,一切都是循的舊曆,確實讓人說道不出什麽。


    “但就是這樣,本宮也更難受。”富察琅嬅歎了口氣,“本來本宮還想著,若她趁機做了什麽,哪怕隻是幫一下愉嬪,在五阿哥身邊放上一些人,待本宮有孕時,也能借此機會,將嫻妃排除在宮權之外。”


    結果沒有想到她居然真的什麽都沒做,這樣的話,迴頭皇帝若是提出讓她好好養胎,將宮權暫時交到如懿手裏,讓她代為處理,她可怎麽拒絕啊……


    想到這個可能,富察琅嬅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她也不想放下手中的權利,可是富察琅嬅心裏很清楚,她如今最重要的事,是生下一個嫡子,至於其他的事情,那些都是次要。


    而她的身體狀況她也很清楚,當年她還年輕時,生下來的永璉都沒能平安長大,如今她已經三十多歲了,還能不能生?生的時候又會不會出現什麽危險?就算是平安生出了皇子,那麽生下來的孩子又會不會健康?這誰也不知道。


    所以為了孩子能平安出生,她從懷孕開始就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像宮務這種勞心費神的東西,哪怕是皇帝不提,她也會主動找人幫襯。


    隻是人選上……


    皇帝肯定會屬意嫻妃。


    從這一次的侍疾就可以看出來,皇帝的第一選擇肯定是如懿。


    但是富察琅嬅又怎麽可能會願意將宮權交到如懿的手裏呢?


    她寧願交給純妃、交給寧妃,也不願意將自己手裏的權利分給如懿!


    素練也想到了這件事,不由地眉頭一皺。


    畢竟和富察琅嬅一般,她也同樣不希望看到宮權落在如懿的手裏。


    可皇後的身體確實是個問題。


    如果因此而影響到了小阿哥的健康,那豈不是本末倒置了?


    但是如果真的將宮權交給她的話……


    素練的眉頭越擰越緊,幾乎已經想到了如懿越俎代庖的未來。


    就在這時,蓮心來報,說寧妃求見。


    富察琅嬅和將將迴過神來的素練對視了一眼,兩人都不是很清楚她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來。


    不過富察琅嬅也沒有拒絕。


    她歎了口氣,端起茶抿了一口,稍微平複了一下心情,這才低聲吩咐道:


    “請她進來吧。”


    “是。”


    蓮心躬身而出,不一會兒就將季瑤請了進來。


    “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季瑤的臉色有些不好,雖然唇角依舊掛著笑,眼眸裏卻是一片森冷之意,不過就算是這樣,她行禮的動作依舊標準,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是見到她這副模樣,富察琅嬅還是忍不住一怔,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素練,有些摸不清頭腦的說道:


    “起來吧,素練,看座。”


    “是。”


    同樣不解的素練低頭應了一聲,隨後便蓮步微移,很快就走到了季瑤的旁邊,伸手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寧妃娘娘這邊請。”


    她低著頭,滿臉恭敬的說道。


    不過趁她坐下的功夫,素練的眼神卻沒有停,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從季瑤的身上來迴掃了兩遍。


    她總覺得她的身上似乎少了些什麽。


    那一瞬間的違和感,甚至讓素練產生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忽然,好像是發現了什麽,素練的目光忍不住一頓,定在了季瑤那空蕩蕩的手腕之間。


    這……


    她唿吸一滯。


    她……啊,不……皇後娘娘送給她的鐲子呢?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們剛剛從養心殿分開的時候,她的手上還戴著那隻手鐲呢吧?


    怎麽不到一會兒的功夫,那隻手鐲就不見了呢?!


    她不會是發現了什麽吧?


    素練幾乎是下意識的排除了這個可能。


    她不相信她能這麽快就發現其中的端倪。


    畢竟高曦月和如懿一連戴了十幾年,但是一直到高曦月死,都沒能發現那隻手鐲裏的問題。


    所以季瑤一個剛剛入宮的小丫頭片子,就算是再聰明,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發現那鐲子裏另藏玄機吧?


    想到這兒,素練的心稍微定了定。


    別想那麽多,或許她隻是午睡後換了身衣服,順便也換了些配套的首飾呢?


    素練自我安慰著,卻不想就在她下意識的打量起了季瑤此刻的穿搭,想要從中確定自己的想法時,一道尤帶笑意的聲音忽然從耳畔響起,隱約間,似乎還帶著幾分冷意,凍得她瞬間就僵在了原地。


    “素練姑娘是在找這個嗎?”


    精致華美的赤金蓮花翡翠珠鐲在陽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奪目。


    然而這樣的好東西,看在富察琅嬅和素練的眼裏,卻讓兩人麵色一變。


    “寧妃娘娘說笑了,奴婢並沒有找什麽。”


    素練勉強端起了自己的笑容,試圖用這種方式在隱藏自己心裏的慌張。


    富察琅嬅微微眯起了眼睛,在察覺到季瑤的來者不善後,她也同樣露出了一副莊重不可侵的表情。


    然而對此,季瑤隻是淺笑著望向她,雖然嘴裏是在對著素練說話,但其實連一絲的眼風都沒有留給她。


    “是嗎?我還以為素練姑娘是在好奇本宮為什麽會將這鐲子摘下了呢,結果居然不是嗎?”


    她的話,別有一番深意在其中。


    而聽在本就心裏有鬼的富察琅嬅和素練的耳朵裏,更是坐實了她已經知道這手鐲中暗藏玄機的事情。


    “寧妃,你不好好在你的承乾宮裏休息,特意跑到本宮的長春宮裏,就是為了在本宮麵前故弄玄虛嗎?”


    富察琅嬅終於忍不住了。


    或許是她的眼神太過逼人,又或許是她猶如逗貓一般的態度過於氣人,總之富察琅嬅忍了忍,到底還是沒能忍住,在季瑤的笑臉下,冷聲質問道。


    不過對於她的厲喝,季瑤隻是慢條斯理地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鐲子。


    “都到了這個時候,皇後娘娘還要裝不知道嗎?”她輕笑,眼裏帶著絲絲的戲謔,“或許您更願意去和皇上解釋解釋裏麵的零陵香?就是不知到時皇上是會信您知道呢,還是不知道呢?”


    富察琅嬅欲言又止。


    她不知道她現在解釋這一切都是素練自作主張做下的事情,還會不會有人相信,可她真的沒想過要害她。


    然而還不等她說話——


    ‘嗑噠——’


    手鐲被人輕輕地放在桌子上,發出了一道略顯沉悶的聲音。


    富察琅嬅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波動。


    “你……”


    她張了張嘴,好半晌也沒有說出一句話,倒是素練反應極快,在季瑤才剛將鐲子放在桌子上時,她便下意識地望了望她們兩個。


    見兩人的目光都緊緊的盯著對方,沒有一絲落在她身上。


    她‘嗖’的一下便將那隻手鐲搶到了自己的手裏,隨後也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便‘噔噔噔’地小跑迴了富察琅嬅的身邊。


    “主子。”


    她低聲喚道。


    然而讓她沒有想到是,富察琅嬅的麵色先是一鬆,但緊接著眉頭就又皺了起來。


    “素練,你先下去吧。”


    富察琅嬅低聲吩咐道。


    而這聲吩咐顯然也出乎了素練的預料,讓她忍不住驚唿出聲:


    “主子?!”


    “下去。”


    富察琅嬅冷下聲音,強硬道。


    聞言,素練再是不想走,也隻能收斂起自己的不願,福身行禮道:


    “是,奴婢告退。”


    見此,季瑤也衝畫扇和菱香使了個眼色,讓她們兩個跟著素練一起出去。


    畫扇心領神會,福了福身,便帶著菱香跟上了素練的腳步。


    ‘吱嘎——’


    房門被最後離開的菱香輕輕掩上,屋裏隻剩下了季瑤和富察琅嬅兩個人,不過一個若有所思地端起茶杯,另一個則是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指。


    兩人都沒有開口的打算。


    直到最後,還是富察琅嬅率先繃不住了。


    “你今日前來,到底有何目的?”


    在冷靜下來之後,富察琅嬅也發現了她的行為有多怪異。


    畢竟如果季瑤真的是為了戳穿這件事的話,那麽就像她所說的那樣,她完全可以將這件事告訴給皇帝。


    而這隻赤金蓮花翡翠珠鐲,富察琅嬅也不是第一次送了。


    其中牽扯到了高曦月和如懿,就連富察琅嬅都無法確定,一旦皇帝真的知道了這件事,最後會做出怎樣的決定來。


    關於這件事,她不信季瑤猜不到。


    可是她沒有。


    她並沒有將這件事告訴給皇帝。


    而且恰恰相反,她選擇了在她麵前將這件事戳穿。


    也就是說,她的目的並不是想為她自己討迴公道,也不是想讓富察琅嬅得到什麽懲罰,而是想從富察琅嬅的身上得到什麽好處。


    並且這個好處,隻有富察琅嬅能給她。


    這樣說來,那就隻有那個了,但是……


    富察琅嬅忍不住輕笑了出聲:


    “你覺得本宮會將宮權分給你嗎?隻是因為這種小事?”


    她伸手拿起了素練放在桌子上的翡翠珠鐲,隨手揮了揮,一副滿不在意的模樣。


    季瑤卻沒有被她的這副表情騙到,她輕笑了一聲,問道:


    “您真的認為它隻是一件小事嗎?”


    如果真的隻是一件小事,那她剛剛又是在害怕什麽呢?


    季瑤的眼神篤定且冷靜,仿佛可以看破所有的偽裝一般,讓富察琅嬅原本還淡定的眼眸都不由地起了幾分波瀾。


    見此,季瑤反而彎起了眉眼。


    “皇後娘娘,您難道就不想問問我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嗎?”


    她語帶誘惑。


    果然,話音才剛落,就見富察琅嬅的目光望了過來。


    季瑤輕笑。


    “是嫻妃在慧賢皇貴妃臨死前,特意告訴給她的,這件事,皇上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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