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點不同,終點各異。


    ——庾泗


    酒足飯飽,並肩作戰的兩個人分道揚鑣,目送狄鷹遠去,鐵忌跨上大馬,啟程趕赴綠洲。


    方行幾步,健馬忽然停步。


    酷熱難耐的瀚海荒漠,除卻難言的幹燥再無他物,偶有沙蟲出沒,又迅速鑽入沙土。


    他的馬兒似乎感受到了一種不尋常的氣氛,焦躁地打著響鼻。


    鐵忌是一位用刀的高手,若是有刀在手,哪怕狄鷹與小鍾合力也不能勝,可是如今一個沒了刀的高手,是否隻能坐以待斃?


    他不動,強大的神識早已綿延數裏之遠,哪怕他的神識感知還不足以發覺敵人的躲藏,卻足以在對方突施辣手之際做出最有效的反擊。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鐵忌忽然拍一拍座下的馬兒,輕聲道:“他走了,咱們也該走了。”


    始終焦躁不安的大馬也突然就安靜了下來,輕邁碎步,載著沒有刀的高手趕赴綠洲。


    在他們走後,有個駝背的灰衣人來到,目視這一人一馬,靜默無言。


    他的手中有一把刀。


    那把在荒城之內救下狄鷹的刀。


    那把殺己刀。


    臨近綠洲,已大概看清其中情形,鐵忌脫下外衣,露出內裏的另一件麻衣,在與魔物對戰之際,衣衫被撕裂出幾個破洞,卻不妨礙穿著。他又從腰間摸出麵具來,戴好之後,進了綠洲。


    綠洲顯然不像表麵那般風平浪靜,他一走入這有如世外桃源的地界,暗中就已有了數雙眼睛的盯視,其中不乏殺機。


    此地帳篷頗多,居民不少,鐵忌尋一頂最大的帳篷,方走幾步,就有個女人斜刺裏衝出來,一把挽住他的臂彎,嬌笑道:“客人打哪來,可是要討碗水喝?”


    鐵忌道:“不僅口渴,還餓著肚子呢。”


    女人笑道:“此地酒肉食糧都不缺,可就是缺個像樣點的爺們,都是弱質女流,大俠可不能欺負咱們。”


    鐵忌道:“我是個好人,也很看不起那種欺負女人的勾當。”


    “還真是位大俠呢,快快去我那頂帳篷,早有熱好的美酒在等著你呢。”


    鐵忌隨她去帳篷,見有數名女童伏地燒水,雖是地處沙漠,這帳篷卻不覺炎熱,反有一股暖意融融。


    女人熱情好客,為遠行的客人斟滿美酒,鐵忌一聞,竟是王朝有名的劍南燒,聞之有醬香,入喉添一股花香,進了肚,則腹燒異常,多是當年蜀地貧苦百姓借以驅寒的下下之法,後來借西涼王世子的東風才火遍王朝南北。


    據說西涼本隸屬王朝,百年前天下大亂,便借機割裂疆土,自立為王,王朝武大帝得國,西涼自願臣服,歲歲納貢,雖進王都述職需自降為侯爵,不過在西涼境內仍傲立為王。


    其子被帝君冊封世子,數十年前,西涼世子進京述職,喝遍王都美酒,譏諷王朝酒品軟膩平淡如飲水,不如喝酒劍南燒,他自己就跑去問仙樓給大家夥表演喝劍南燒,這烈酒入喉可真不含糊,尋常人隻敢飲兩碗約半斤,這世子好家夥喝下足足三大壇,自此劍南燒與這位西涼世子一起出了名。


    鐵忌取下麵具,露出一副疤痕臉來,女人見了,暗自吃驚。他自己則端平酒碗,追思往事,遲遲未入喉,女人調笑道:“客人聞了酒香,怕了這烈酒?”


    鐵忌道:“自小喝這酒,希望自己像個男人,快些長大。因緣際會,長大後卻再不碰酒,遠隔故土千萬裏,終究與它重逢,不知是喜還是悲。”


    女人道:“是喜是悲我一個女人家可不懂,不過酒是個好東西,喝了它總沒有錯。”


    鐵忌一把將女人攬入懷中,女人嚇一跳,轉而又如一尾魚般滑入他的懷中,鐵忌道:“是喜是悲你或許不懂,不過下毒之道卻很懂。”


    女人聞言,臉色微變,不等開口,鐵忌續道:“可是又像個門外漢,這毒聞著像是蒙汗散,遇見了劍南燒,隻怕藥性要大減。”


    他一把推開女人,自己一口飲盡了碗中烈酒。


    鐵忌已喝盡酒,女人靜等他毒性發作,被蒙汗藥給暈個一頭栽倒,卻遲遲等不來結果。


    鐵忌道:“一碗酒可不濟事,再來一壇。”


    女人冷笑道:“找死可不是這麽個法子。”


    “我不怕,你倒怕了?”


    女人嬌笑道:“哪個會怕你,你們這些男人,隻知在女人麵前耍弄本事,若是被我麻翻了過去,可要被大卸八塊!”


    “快去。”


    女人扭動著腰肢取酒,又為他滿上一大碗,鐵忌一飲而盡,豪爽道:“再來!”


    女人樂得為他斟酒,一碗又一碗,也不知喝去多少,直喝得一壇酒見底,才終於支撐不住,一頭栽倒,不省人事。


    女人拍他一巴掌,氣道:“老娘早戒了葷,否則定要扒光你!”她撫摸鐵忌的疤痕臉,愁道,“多俊的容貌,偏又被人割成這麽副鬼樣子,有故事的男人,真真叫人喜歡!”


    她取來粗繩,是那牛筋千錘百煉擰成的結實皮帶,給鐵忌捆了個結實,口中尚且罵罵咧咧,“知道酒中有蒙汗藥還喝個什麽勁,在老娘麵前逞強,莫不是瞧上了老娘?”


    五花大綁後,她滿意地笑起來,“趕明兒就宰了你。”


    她喊那仍在燒水的幾名女童,幾人合力將鐵忌拖向帳外,一出帳篷,就遇見個男人。


    這綠洲中除卻狄鷹,從未有男人存在,既然這是個男人,如若不是鐵忌,那就一定是小鍾了。


    就是身負重傷的東武林盟主。


    小鍾訝異道:“怎麽有個男人?”


    女人也道:“我也好奇,怎地來了個男人。”


    小鍾道:“或許是遠行的旅人,來咱們這討碗水,你卻將人家放翻。”


    女人道:“綠洲本不需要任何男人來,若是狄鷹的朋友,姐妹們自然要歡迎,可不請自來,那就怪不得姑娘們蛇蠍心腸了。”


    小鍾驚道:“連別人是好是壞也不問?”


    “不必問!”


    小鍾苦笑道:“這世上的美女果然都不講道理。”


    女人不置可否,想起他突然現身,便問及小鍾來意,小鍾道:“閑來無事,隨處逛逛,你既然要殺這男人,不如交給我,我也有好幾種法子能叫他生不如死。”


    “一刀宰了豈不痛快!”


    小鍾微笑不語,女人倒是個果決的人,將鐵忌丟與他,“拿去!”


    小鍾抱起鐵忌,轉身離去。


    他進了帳篷,雪兒正穿戴衣衫,見有個陌生男人被帶來,吃了一驚,小鍾對她道:“你先出去。”


    雪兒皺眉道:“你要我出去,卻留下個男人在這裏?”


    “不錯。”


    雪兒笑道:“我莫非還比不上一個男人?”小鍾有一瞬間沉默,雪兒又道,“你莫非已忘記了咱們昨夜的歡愉?”


    小鍾無奈道:“這不一樣。”


    雪兒穿好衣衫,輕移蓮步,走出帳篷,臨了對他道:“你可不要傷了一個姑娘的心。”


    她已走遠,小鍾確定她不會再迴頭,這才放下鐵忌,自言自語道:“她走了,此地沒有旁人了。”


    鐵忌好像聽到了他的話,睜開了眼。


    小鍾笑道:“看到你安然無恙,我想我就一定能活下去了。”


    鐵忌微微聳肩,繼而驟然發力,捆綁在他身上的牛筋竟砰然斷裂,也不知他使出了怎樣強大的力道,小鍾見了,也暗自吃驚。


    鐵忌起身道:“接到你的信諜傳書,我便馬不停蹄地趕來,出發前我便囑托你,萬事定要小心,咱們搭檔三年以來,可從未分頭行動,此次為了對付狄鷹,真的值得嗎?”


    小鍾沉思道:“狄鷹身上有太多我看不懂的地方了,他很危險,為了咱們的大計,一定不能放他迴王朝,半月之內,殺了他!”


    鐵忌來到帳篷邊,看著外頭的生機盎然,提醒道:“狄鷹是為了王都那件采花賊的案子來到了瀚海,想必不會孤身一人,殺他,要有萬全之策。”


    小鍾忽問:“狄鷹去了哪裏?”


    “今早我與他分道揚鑣,他該是去見那位大人物了。”


    小鍾知道他說的是誰,早在前往荒漠之前,關於狄鷹的一切他們都已掌握完全,可見殺狄鷹,此次勢在必行。鐵忌想起一事,“今早我和他在荒城對戰魔物,有一把刀突兀出現,救了他的性命,你一定想不到那是一把什麽刀。”


    小鍾絕對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我把刀贈予了狄鷹,狄鷹想必又贈予了綠洲中的其他人,那麽就是說,昨夜不僅僅是狄鷹一人去與你會麵,暗中還有別人在。”


    “所以說,在這荒漠中,什麽都別想瞞過那位狄大捕頭,要殺他,必須要有萬全之策了。”


    “是的。”


    鐵忌展顏一笑,“放心吧,你我聯手,誰也別想活著走出這片沙漠。”


    小鍾鄭重道:“我已經有了一個成熟的捕鷹計劃,容我慢慢布局,隻等狄鷹自己走進來,便是他的死期!”


    他們正密談,雪兒突然臉色煞白地闖來,顧不得鐵忌怎地生龍活虎起來,急道:“姐姐傳信來,狄大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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