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風向一轉,重劍冷刃瞬間就到了他的脖頸邊,畫良之霍地擲鏢,鏢頭與劍身相撞彈飛,尋機順勢屈膝,從桌下滑過,


    重劍撥刀按聲去追,劍柄卻遽然扽著了什麽力,是被那本以為早撞開的走線槍纏了一圈,取更大力氣一拽——


    槍線上牛皮被割斷,內包的細鐵鎖與刀刃赤裸相匯,急速下刺耳地割出一道刺眼火線!


    大力拽得纏了線的桌腿轟一聲拖散在地,畫良之迅速扶房梁站起,雙手拉七煞伐杜繞樑一圈,全力穩住重劍掙紮反拽的重心,渾身繃緊。


    與此同時,過度施力下的手腕駭然傳出陣劇痛。


    他不敢全然暴露位置,硬是把劇痛引出的驚叫噎迴喉嚨裏。


    那重劍力氣極大,電光火石間見得刀刃鋒利,而自己本就氣力不足,又隻獨臂能盡全力——


    若是這屋內隻有自己,還好得一拚。然七煞伐杜線身極長,肆意施展起來波及甚廣,這小屋逼仄,桂弘又懵在某處,根本無法保證不誤傷了他。


    不能一直這樣拖下去。


    「趕緊起來,你他娘是死豬嗎!」


    切齒的吼沒能把他叫醒,漆黑裏見不得五指,於是那瞳仁更顫得亂續。


    桂弘嚇懵了。


    什麽都看不清,不詳眼前事出如何,隻聞鞭索簌簌,暗處拳腳搏殺聲與衣袍卷得唿唿,蒙眼黑的打鬥全憑耳力,單憑他的本事,聽不出是誰更勝一籌。


    再聽走線槍頭「當」地利聲撞了什麽鐵刃,啪地繃緊到一處!


    聲音頓止。


    餘下清晰兩個男人的喘息。


    「桂棠東,能不能起來點個火!」


    桂弘在這昏黑中緊張到渾身僵硬,連動個手指都費勁,倉皇間應了聲嗯,可怎麽都爬不起來,唿吸緊促到聽見全是咚咚心跳,滿心想著畫良之當處身危險……


    怎奈身子上不聽使喚。


    拚了命摸索到燭台下的打火石,手抖得不受控,連碰幾下都沒能燃起火星。


    破爛的火星忽隱忽現,喉嚨裏做哽的聲音也跟著響得斷續。


    畫良之不敢催他,心知這人此刻定是拚了命想依他的話去燃那燈,再促下去,隻會讓他慌得更厲害。


    唯能於黑暗中盡量調起五感,當下應該是困住了刺客,但也生怕再逼急了,誰知道他會不會使什麽暗器傷人。


    「阿東,不急,我擒住了,你且先喘口氣,慢——


    手裏長線又是一緊,扯得他半條胳膊撞到樑上,壓得骨頭疼。


    也……也不能太慢。


    桂弘滿腦子都是灘渾水,還沒完全從夢中清醒,約麽他說的什麽話都聽不清,隻想著有血呢。


    又要死了。


    因為自己。


    不詳的恐懼感如岩漿澆蓋上頭頂,黑暗中成了顆被冷卻禁錮的山石,皮外滾燙,內裏冰涼。


    當真恨死自己一害怕就發抖的毛病。


    隻能跪在床上,佝僂著半邊身子擠倚牆,把火石撞得劈啪三響。


    星火陣陣迸出,熄滅,再迸出。


    碰撞聲拉緊空氣,瘋子手是笨的,但也沒言放棄,沒真崩了腦子裏的筋,執著得打個火都像堵了命進去。


    好像手裏生得不是火,是畫良之的命。


    不知努力了多久,久到畫良之已經開始心生疑惑,奇怪對麵刺客怎麽能安靜得一聲不響,就像也跟著等他點亮光似的。


    清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


    有人要殺他。


    早被世人視成瘋子,混蛋,蛀蟲腐木逐出宮門不止,此番又是成了個平民的落魄皇子,無爭奪皇位之資,便是失了他唯一的價值。


    誰還會如此趕盡殺絕,處心積慮要殺他?


    但說他這麽些年的放浪形骸,四處招搖霸權,仇家許比自己想得要多,隻是沒成想,他這不過才出來第一天,就要遭此種武力高強的刺客夜襲。


    且不說消息走漏得多快,若不是自己當時躺在那兒,不是七煞伐杜就被隨意放在枕頭邊上。


    他早該叫人抹了脖子了!


    眼下自己險成了替死鬼,幸虧受過訓,能聽見風吹草動,提前擋了劍,倒是把刺客弄得措手不及,先挨了他一槍。


    不過……


    畫良之警惕朝那隱在暗裏的人影瞥去。


    二人交手一剎,這刺客第一劍不似亡命徒的手狠,奔著要命直去,反倒刺得偏。


    想為禁軍之職,是兇惡高強的刺客見得不少,全沒有這種都到了仇家麵前,還放了一水。


    到底心懷何意,又是誰派來,要把他斬盡殺絕的。


    畫良之口中說著讓他慢來,心裏頭急得要命。


    但透過緊繃的走線槍繩,早清楚感受得到對麵燒著怒氣,拚勁兒掙得有多厲害。


    他可不是什麽戰鬥起來富有耐性的類型,出手猛準,靠得是一擊斃命,速戰速決的套路,氣力瀉得也就快。


    更何況當下,左手忍痛是可以接應,但真正能拿出力氣的,隻有一隻纏著槍線的右手。


    如此相持之間,到底是一聲電光火石的脆響,桂弘把蠟燭燃上了。


    方燭可盈滿屋,破黑暗,恍惚的刺眼覷目後。


    濕汗透了薄襟的桂弘,手還呈捧著火石的動作,半折著身子,顫巍迴過頭去。


    黑袍的男人正身立於榻邊,胸前提一把蒼紋古劍,大抵是為了擋畫良之的七煞伐杜護在這兒,卻不想被那鬼魅無宗的走槍,措手不及給劍連著胳膊一併捆在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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