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人們都叫他‘江東吳下袖中仙’,袖裏自然別有乾坤,這時僅見他掌上風聲勁銳,以掌為劍,身形靈動,往複迂迴,土氣開聲,運掌如化,儼然是拳掌大豪,玄門正宗。慕容焉掌上功夫高深莫測,更得到了無名老人的‘渡厄神掌’,此套掌法乃是天下指掌功夫的及至,如今少年手中用的雖然是長劍,但劍招全又掌法所化,或拍,或橫,或撩,或抽,或送,無意是一隻增長的手掌,一柄劍在他手中演繹出精妙奇崛的劍式,陡然一接,兩人之間轟然一聲巨震,若輕雷響過,那尚劍父竟被震得騰空而起,淩空倒掠兩丈方能穩住身形。


    “果然是奇怪的劍術!此人內力更是驚人!”


    場中群豪為之聳然動容,不免竊竊私議。封子綦連連叫好,兩宗弟子更是掌聲雷動!


    這下可惹惱了尚劍父,口中冷冷道了聲“慕容少俠好內力!我們再來!”忽然發足疾奔,快如閃電,與此同時,手中掌式連環,聲勢如雷,轟然而至,大有在內力上一較高下之意,慕容焉卻身形不動如山,含儲靜默,待到尚劍父離他尚有丈餘,右掌疊遞而出,場中頓時風雷迅起,力如排山,“嗡”地一聲沛然而至,聲勢駭人已極,光看這種挾山超海的淩厲之氣,足見尚劍父在掌上的修為實在博大精深,堪稱一代宗匠!


    四下群雄剛才還在為老頭擔心,如今一見,心中驚遽佩服不說,都紛紛舒了口氣,因為這一擊挾雷霆而重萬鈞,超萬變於一瞬,一息之間,將扭轉乾坤,頗堅拔銳,區區一個後生如何能接得下來?


    然而,就在眾人頗以為然的時候,慕容焉微微一笑,原地不動,身形急速旋轉,最後猛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如彈丸一般竟然主動地撲入尚劍父掌風之中,手中長劍顫顫一抖,眾人似乎看到了點點飛雨,勢若袞雪作濤,竟然是慕容焉自創的‘袞雪訣’,一時間那渾厚的掌風頓時被這萬點尖銳撕裂,化解為縷縷淅凜凜的寒風,嗖嗖地穿而慕容焉,飄失在了空氣之中,而這個年輕人,僅僅是長發飛揚,衣袂對舞而已!


    群雄矍然色動,場下先是一陣出奇的岑寂,緊接著是鳴月兩宗的歡唿。歡唿未歇,慕容焉劍勢不變,尚劍父直覺其劍勢崢嶸千裏,如同急流跌宕受亂石竭阻,噴沫四濺,處處都是劍光,處處都是飛雪,有如飆風狂卷千堆雪,沛然而至,光是這聲勢,若非對手修為精深,就足以將其擊敗。


    但尚劍父則不同,他是個冷靜已極的人,可以說是靜聽不聞雷雷霆之聲,熟視不睹泰山之形,即便是在如此驚人的情況下,他依然湛然不動,在那劍未及身之前的瞬間飛速地思索著:“這慕容三問此劍攻勢無可匹敵,若是按照尋常的辦法去一一化解,絕無可能,唯一可以一搏的辦法是反其道而行之,集中所有的力量攻擊其一點,從而突破這漫天劍影,給以致命的一擊!”


    這尚劍父修為不謂不高,見識不謂不廣,光是這一反擊之策,精明至極,直指要害,運劍者若是換了常人,定然不死即傷,但可惜這個人是慕容焉,他這一招‘袞雪訣’在使出之前,已經預料到了尚劍父會作如是之想,他正是用這訣劍法逼對手使出看家的絕技,迅速結束這場比試。結果,他的計劃成功了,天下的江湖中人終於共同看到了名震天下的‘袖中仙’。


    但見尚劍父望著漫天劍影冷冷一笑,道了聲“來得正好!”,眼中紅光倏地一閃,吐氣開聲一聲斷喝,震如驚雷,同時雙袖輕仰,右邊袖中忽然散珠孱霧,紅光煜煜,璀璨奪目,燦如蝶舞,轟然擊向那當頭罩下的劍影,在眾人的驚唿聲中,那霞光般的球粒轟地一聲巨震,登時擊破了劍影,餘勢仍以駭人的速度直取慕容焉的膻中死穴,同時左手袖中若有一劍,嘯風飛出,也集中地擊破了‘袞雪訣’的劍幕,直取慕容焉的項上人頭,一左一右,無不頗堅拔銳,一嘯而至,迅如風漩,群豪又是嘩然,紛紛凜駭!


    所有的人幾乎都看到了慕容焉胸前洞穿,人頭飛拋的局麵,但結果一個人也沒有看到。當所有的驚怵消失,慕容焉依然淵憑嶽峙,他早在尚劍父霞動頗銳時,已經基本收迴了真氣,所以那紅色的霞光打在膻中,頓時被他衣服一鼓,登時震散,消失無蹤了,幾乎在同時,他挾劍的右手竟然一把攫住了對手那柄長長的劍,拿定以後,群雄轟然震懾,定睛一看,慕容焉手中捏著的竟然是尚劍父的左臂的衣袖!


    “原來名震天下的袖中仙,左手用的是袖功!”


    “那他右手打出的霞光是什麽?”


    群雄一麵對慕容焉的破解成功而震懾,一麵在迷惑地交頭接耳。華山、青城幾個大宗的宗主卻靜立不語,他們心裏卻看得清楚——這是一種指上的功夫,名叫‘束霞指’,欲練成這種功夫,首先要深造‘赤氳真氣’,剛才尚劍父出招時,眼中紅光倏地一閃,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看得到的。


    尚劍父絕技已出,再無法繼續,僅此功夫,慕容焉輕輕放下他的衣襟,恭敬地一抱拳,道了聲承讓。


    尚劍父沒想到自己縱橫一生的絕技今日如此輕描淡寫地就被這個年輕人破了,頓時一陣嗟歎,方才還爭雄論霸的他忽然如同老了二十年,一臉的懊悔、憤怒和屈辱。


    慕容焉道:“剛才用的是前輩從不示人的絕技吧?”


    尚劍父臉色一變再變,終於鐵青著道:“是又如何?”


    慕容焉轉身望了傾耳細聽的群雄一眼,洪聲道:“話又說迴了剛才的問題上。以前輩的身手,在危殆之時,都會不顧秘密被世人知道,用出藏了幾十年的絕技,我師兄和虹見淵師侄若是深知各派精華,危機關頭,豈會不用,還用得著一個束手赴死,一個犧牲右臂麽,犧牲了右臂以後如何習武,若是諸位以為這是為了隱藏武功修為的話,臂斷了,修為還有何用,這樣的代價誰負的起?”


    尚劍父聞言為之一駭,直到此時,他才知道剛才所有的事原來早在這個年輕人的預料之中,那如此說來,他的修為到底有多高?!老頭驚住了!


    四下的江湖豪客們聞言,這時在事實的說明下,又有部分人開始同意慕容焉的觀點。


    尚劍父這時反而沒有了屈辱的感覺,因為這個人太強了,自己這種輸法,已經很幸運了。當下仰天一歎,道:“慕容少俠劍術掌法都在老夫之上,今日一見,方知山高海深!老夫信你的話了!”言畢,草草地拱了拱手,縱身而出。尚劍父這一敗,天下群雄對這年輕人紛紛收去了輕視之心,重新審慎地準備了以後的決鬥。畢竟,一個人若是沒有驚人的修為,想一上場就掌擊韞霞舉,扼阻北劍門,劍挫尚劍父,豈有可能?光是這三件,已經令場下人驚歎,置疑——逸劍宗到現在為止也沒有用各大門派的一招一式,光看慕容三問的功夫,這鳴月山有如此武學,還用得著偷學別派的絕技麽?


    “不見得,他們雖然沒練,但不代表沒看,更不能泯滅三十年前得到各派秘籍的事實!”


    群雄正自驚魂未定,群雄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女子的聲音,緊隨這這個聲音,一陣上好兵器的龍吟之聲忽然出現,溫暖的天氣陡然閃過一陣淅凜凜寒風,人群中霍地閃開一條路,其間領頭走出兩個人,一南一女,男的手中抱刀,而女的卻刀已出鞘,掣在手中寒光四射,湛湛渙若秋水將溢,冰之將融,輕風一吹,自然響起了淡淡的龍吟之聲,悅耳而驚怵,透著美與殺的衝突、和諧。


    出來的兩人不是別人,正是華山天仰刀宗的宗主‘冠古刀’徐微步,師妹‘一刀仙’葉絳。人說“華山之巔兩彎月,江東吳下袖中仙”,如今尚劍父已被擊敗,徐微步與葉絳挾刀而出,群雄無不嘩然,剛剛因為贏了一場而激動的鳴月兩宗一見,紛紛凜駭,一直打坐的封子綦更是矍然色動,擔心地喊道:“師弟小心,此二人刀術高明得很,不可大意!”


    慕容焉迴頭抱拳應過,轉身向兩位刀尊行禮。方才他雖然與那葉絳交過一擊,但雙方僅是內力一交,並未深攻,所以跟本看不出高低。如今這次,想躲都難了。


    徐微步雖然是中原武林的翹楚,依然對後輩保持長者之風,道:“慕容少俠替鳴月兩宗出手,大義凜然,令人敬佩。但今日之事,事關三十年的恩怨,豈是一言半語能說清楚,既然如此,不如不說,我依然堅持按照先前的約定,我輸,前事不計,我贏,鳴月消失!”


    慕容焉早在少年之時,就曾聽淩重九屢述其名,所以對此人尊敬而警戒,如今聽他所言不差,眼下鳴月山兩宗靠他一肩挑,自己若是敗了,鳴月兩宗可不是要消失麽,年輕人知勢不可為,遂一抱拳,道:“既然前輩如此篤定,三問隻好奉陪。”


    徐微步道:“三問?很奇怪的名字,若非猜得不錯,此名或是假造,或是另有所指,或者……”一言及此,徐微步故意一頓,道:“或者它隻是你的字,不是名,隻不知本尊說的對是不對?”


    慕容焉心頭一震,暗暗佩服此人見識,此人故意說此隻是字,而不是名,分明已經由‘三問’想到了一個‘焉’字。在古代取名,取字,上下往往有某種關聯,就比如,慕容焉,字三問,焉和三問同時都是疑問的意思,很相近。徐微步並未象大多數人一樣相信慕容焉已經被韓廣陵給打跑了,反而憑借自己敏銳的感覺和慕容焉身上特有的氣質,竟然推斷出他就是慕容焉!當然,他這句話說出來是也是含含糊糊,不清不楚,若非是高明的人,焉能知道他語後的含義?!


    封子綦嚇了一跳,他是惟有幾個知道慕容焉身份的人之一,如今若是慕容焉身份被揭,立刻會被玄武六宿追過來,更會立刻失去辛苦贏得的江湖同道的信任,引起人們對慕容焉這一身份的懷疑,從而產生很多難以預料的情況,而在眼下這個危難的關頭,還有什麽比保全過九陽、慕容擎雲一手創建的基業更重要呢?!


    當下胖老頭急忙咳了一聲,道:“當然是另有含義了……”但說到含義,他臨時哪裏會想地到,頓時語塞。


    四下的群雄自是不解,但徐微步卻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測,當下望了慕容焉微微一笑,並未揭發出來公告天下,卻是一對明眼之人,旁人豈知!


    慕容焉並未說這是名還是字,道:“在下今日正有三問,向天下的群雄發問!”


    滿場群豪,又起了一陣騷動,紛紛不解。


    “不知慕容少俠有何三問,願聞其詳!”


    慕容焉飄然輕舉,掃目一瞥,撫衿太息道:“今日三問何德何能,得群賢下顧,敢不從命!我一問南北門派,百宗千門,何種武功可以震絕天下,千夫莫向;二問濁世滔滔,英雄冠蓋,何人可信我鳴月兩宗,主持正義;三問天下武功百總千門,法門各異,誰人肯拋棄門戶之見,相互參詳切磋,共悟大乘。”


    慕容焉目光四掃,隻見天下群雄俱都麵帶異容,矍然色動,若的大場地,竟然是一陣出奇的岑寂。


    “好狂妄的口氣,慕容少俠三問,足以難倒群豪,未知與你的修為是否相符?”葉絳挾刀而出,嬌靨如花的臉上先出了揶揄之色,謂慕容焉道。


    “師妹不得無禮”徐微步深驚這少年胸懷,但如今天下群雄都對鳴月山虎視眈眈,有誰會主持正義,有誰會肯將自己師門的絕學拱手饋贈於人呢,當然沒有!當下喟然一歎,道:“慕容少俠三問橫刀立馬,直指人心,為三十年內震爍江湖之言,但今日我會迴答你,天下沒有什麽武功可以震絕天下,千夫莫向;各派為三十年的屈辱而來,正在主持正義;至於各派絕學,都是曆代先師們的結晶,更沒有人會與別人分享。這個答案肯定不會讓你滿意,卻代表了所有的同道,因為我也是挑戰者!”


    這一句話不啻千人心聲,群雄紛紛議論讚同。


    “慕容少俠固然誌氣可嘉,但立場不同,多說無益!”


    “不錯!讓我們忘記秘籍被竊、師門被搓的事實,除非過九陽也將自己派內的秘籍公諸天下!”


    “鳴月山雖然連勝多場,但我群雄還有華山派,‘八百孤寒’吳大俠,西嶽蓮花山劍壁的有琴疏姑娘,鳴月山隻你一個,想連贏四大高手,勢比登天!”


    慕容焉聞聲心滯,轉首望向封子綦,凝注不轉。


    封子綦心中一陣刺痛,唇邊閃過一陣輕微抽搐,這件事本因為自己而起,三十年前已經連累師門,如今更是連師弟也連累了,但這時自己縱有內力,卻也無力迴天了,天下人已經不再聽兩宗辯解,而如今唯一能作的,就是去承受天下武林的衝擊、迭蕩!一念及此,老頭身形顫抖,咬牙向慕容焉點了點頭,此舉無疑讓他放手一搏,成敗不計。


    慕容焉一旦與師兄默契,頓時胸懷一放,反而沒有太多牽掛。縱目四覽,揮袂撫劍,洪聲道:“今日來鳴月山赴會的都是天下的成名英雄,義名傾城,俠重如山,出言自是一言九鼎,我慕容三問不才,縱有不逮,也勢必要奮力保全我過師兄的基業,各位可以任意上來賜教,三問到死,方棄此劍!”


    鳴月山下聚集了不知多少英雄,聞言紛紛神情一凜,深驚這年輕人俠骨英風,竟然如白首荊山再現。即便是對崧劍、逸劍成見很深之人,如今也不禁暗暗敬佩,場人劍客數百,立刻起了惺惺相惜的氣氛,片刻又是一片紛嘩嘈嗷。


    “慕容少俠人中之龍,義薄雲天,今日當把臂論劍!”


    “慕容少俠果然信人,鳴月有你,實是大幸,與你為敵,也是大幸!”


    “慕容少俠盡管請!”


    慕容焉感激地環揖眾人一迴,迴身轉向了天下的大豪徐微步。事實上,慕容焉已經被天下的群雄接受了,他就是這樣一個人,能感動身邊所有的人,甚至是與他有仇的人。如今那邊屈雲、顧無名正打在一起,聞聽四下群雄如雷聲般浮升的豪言壯語,紛紛一驚,立刻各自一滯,竟然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這才發現所有的人,除了他們四個外,都將目光投向了場中央的一個卓朗的少年身上,當下都不由自主地暫時休戰,一起觀望!


    這真是奇異的一幕,慕容焉用自己的心再此締造了一次神奇。六宿和屈雲見了他手中的那柄劍,神情俱是一震,屈雲低喃道:“奇怪,那劍竟然……竟然與淩前輩的長劍分相似,這究竟……”


    天際的流雲輕輕地舒卷,此時日光已西,鳴月山頂影影綽綽,撲朔迷離,而萬山之下,卻冠蓋雲集,浩浩蕩蕩。


    慕容焉轉向了華山天仰刀宗的宗主徐微步,抱拳一禮,這時,那剛才斷臂受傷的虹見淵忽然又來到場下觀戰,素知徐步微刀為好刀,左手挾了自己的劍出來,當著眾人的麵,辭色不卑不亢地向慕容焉深施一禮,道:“師叔,徐大俠的刀乃是柄好刀,我怕師叔的木劍不足應敵,特來獻劍!”


    徐微步也點了點頭,道:“虹先生說得不錯,慕容少俠還是換柄兵器吧!”


    慕容焉深為感激,卻搖了搖頭,道:“虹師侄,並非是我矯揉造作,但我得到師門傳承時,嚴令不得使用鐵劍鋼刀,隻能以竹木應敵,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你隻管下去養傷,其他不必理會!”


    虹見淵雖然被拒絕了,但他卻肯定了這少年確實得到了過九陽師門的傳承,更一肩挑起了兩宗存亡續絕的重擔,一個人挑起了天下的刀劍。當下感激莫名,恭身一禮,一言不發地轉身而去,隻道了聲“師叔小心!”,隻此一句,足見真心。鳴月山兩宗三代弟子見過,心中一熱,紛紛跪了一片,高唿“慕容太師叔!”。


    封子綦對景淚下,隻道:“師弟,拔劍吧。”


    慕容焉心頭一塞,為情難勝,良久將心一橫,淡笑著轉過身來,站到了這個天下絕頂高手的麵前,徐微步幾十年來在江湖中已經成為了傳奇,慕容焉能否接他一擊,尚未可知,這也正是如今眼下眾人關注的,但不管如何,這個年輕作了最壞的打算,卻懷著最堅定的心。


    群雄目睹此情此景,亦是心中慨歎,人群中竟有人發出唳聲清嘯,歎了一聲“壯哉此言!壯哉此心!”


    徐微步微微點頭,緩緩攫住了手中的長刀,刀未出鞘,頭不迴地謂門下弟子道:“華山天仰刀宗的弟子聽我法旨,今日本尊與師妹同慕容少俠一決高下,不論勝敗如何,華山、鳴月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他日行於江湖,同為正宗,不得相戕!”


    這一言不啻給了鳴月山一個天大的機會,一言出口,人群中竟然一片歡唿,當然,最高興的還是崧劍、逸劍的弟子。而他的舉動,不啻給江湖和鳴月山帶來了無邊的希望,有威望者往往能一言止殺,往往如此!


    慕容焉感激地深施一禮,大恩不言謝,所以他口中並未說客套的話。


    徐微步道:“慕容少俠,如今我們可以拔刀了,但此戰我若是不敵,我師妹也會同時上場,我若是贏了,華山派雖然放棄了仇恨,但鳴月兩宗依然會按原來的約定,退出江湖,永不言宗,你要小心了!”一言及此,中年人眉鋒忽聚如劍,長刀緩緩而出,那刀未出鞘,匣中已然聽到一片龍吟之聲,驚懾悅耳,待刀一出鞘,寒光沉沉湛湛,如溢秋水,靜佇光影之下,凝如斷山!好一口驚人的寶刀!


    徐微步說得沒錯,這一場比試對鳴月兩宗來說,關鍵至極。若是慕容焉贏了,第一個贏得了天下最有實力的門派的諒解,而這僅僅是個開頭,其他的宗派會一路效法,最後可能將三十年的仇恨一起拋棄!但他若是輸了,雖然隻能得到華山派的諒解,但場下兩宗弟子還有誰能再攖天下之鋒,恐怕再也沒有了,按照比武前的約定,鳴月山兩大宗派依然要被沒籍江湖,取締門派,這一戰,可以說是鳴月山兩宗生死攸關的一戰,是徐微步給慕容焉的挑戰,更是給他的機遇!


    此時,天壁上流雲湊集,忽然陰沉了下來,地麵起了一陣大風,接著漸漸減小,正如場中的氣氛,更如群雄的心,荻花洲似乎也暫時忘記了追查屈雲的事,紛紛驚疑地忖道:“這少年隻一柄木劍,如何能如兩柄削鐵如泥的鋒刀為敵?!”


    你見過華山上的明月麽,在那絕頂之巔,殘月如弓,凝霜臨照,蕭蕭肅肅之中,清影孤冷,追懾寒星,孤懸於深遠廣漠的天際,令人無不仰而視之。徐微步的刀一出鞘,在場的人都有這種感覺,剛剛為雲翳遮蔽的天幕下,霍地一亮,懸若明月。


    慕容焉不敢讓這位令人尊敬的前輩首先出手,一抖手中黝木長劍,道了聲“晚輩有僭”,蕭蕭颯颯,迅疾欺身逼進,與此同時,手中長劍嘶空遞出,劍氣如同一條匹練,沛然而至,一劍忽然幻化為一片劍尖,每處均有所指,但卻令人不知何處為真,何處為假!那徐微步疾應了聲“好”,並不稍停,按刀而出,飛絞連綿地直取劍中,這麽多劍影,常人看不清,但徐微步卻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他的刀也同時翻飛若雪,每一片都跟著一道劍影,而真正的刀身在哪裏,隻有出手的兩人知道,但有一點,那就是兩人的刀劍倏忽進退,追而不逐,加上精妙絕倫的身法,頓時如兩道月影,一個皓皓皚皚,一個紅光一輪,縱橫遠近,如決江河。


    什麽是鳴月山,這就是兩輪嘯鳴的明月!


    一直到了三十幾招,慕容焉手中長劍忽然轉追為被追,因為他手中的劍是木的,不可能與對方的寶刀來硬碰硬,而當他有這個念頭時,立刻產生了微不可擬的空隙,這個空隙表現在劍法上是劍影的頓滯和間斷,但這一間斷一閃即收,在外人眼中,實在不足一說,但在徐微步這個絕頂高手的眼中,不啻天降良機,當下斷喝一聲,聲發之時刀也發,聲落時刀已過,慕容焉心生警兆,立刻飛速掣劍,身形直線踏草後掠,那徐微步刀光一輪,如一團明月,如光照物般地閃電跟進,其快無跡,其迅若雷,轟然而至,結果慕容焉一念之失,頓時落入被動!高手過招,深為驚人!


    僅此一招,慕容焉連揮七十餘劍才能扳平,而當他稍將局勢扭轉時,對方的刀還是在他木劍上溜了一下,頓時劃下一片三寸來長的一薄片木屑,那木屑竟然疾若驚電,“嗖”地一聲飛到了三丈之外,“奪”地深沒入了樹中,倏然不見了!好駭人的內力,好驚人的速度!而慕容焉也借此一擊,急運真氣護劍,不料徐微步卻趁機收刀疾出一掌,結果慕容焉來不及收迴劍上真氣,心中一駭,才知對方聲東擊西的用意,急忙揮掌迎上,眾人但聞“砰!”地一聲大震,兩道人影轟然退開,慕容焉“蹬,蹬,蹬……”連退五步,每退一步,地下大石上都印下一個深深的腳印,嘴角鮮血瀝瀝而下,駭人已極。


    鳴月兩宗的弟子都為之一駭,紛紛驟極驚唿。


    但徐微步並未追上來,因為慕容焉雖然是被自己一擊得手,但並未損及真氣,實力仍在,而在剛才聲東擊西的一擊中,這位刀宗霸主也看到了這個少年驚人的內力,他不是謙讓不追,而是高手的警戒和謹慎!


    “高手就是高手,華山天仰刀宗果然是列國刀宗的總樞!”


    “不錯,這慕容三問如此厲害,竟也不能擋徐大俠揚刀一揮!”


    就在群雄聳然動容,竊竊私議之時,慕容焉立刻有了主意,迅速地運真氣通暢經脈,提劍而起,道了聲“前輩好刀法!我們再來打過!”,清嘯一聲,竟然絲毫沒有受傷的樣子,這一著早在徐微步的意料之中,卻在群雄的神思之外,鳴月兩宗見狀,紛紛大受鼓舞。這次,慕容焉的確有了高明的辦法,眾人但見他劍光飛掣的同時,那木劍竟然飛速地在這個年輕人的手中旋轉了起來,一柄兩寸來寬的長劍,頓時變成了一根圓圓的劍柱,其速度之快,驚人已極,同時伴隨著攝人心魄的嗡鳴,將那長劍三尺劍身四周的空氣擰旋起來,幾乎撕裂了空氣!


    “好高明的方法!驚人的劍法!”眾人無不震懾。


    的確是高明的應敵方法,但做起來,難度太高了。通常來說,若是拿一根竹子和鋒利的兵器硬碰,竹子再堅固依然會被斬斷。但那截竹子若是一直在高速地旋轉,若是方位恰當的話,再鋒利的兵器與之相碰,也不會將其砍斷。因為旋轉可以將接觸分散消弭,而慕容焉眼下正是利用滾動可以消弭鋒利的攻擊這個特點,將手中木劍高速地旋轉,但這種旋轉與他宏觀上縱橫的精妙劍式是在同時進行,這對於尋常的人來說,想都不要想!也正是因為他這一驚人的技藝,立刻使他手中的木劍避免了被斬斷的機會,當然,這還要方位的巧妙配合——這又是宏觀上劍招和身法的變化了。


    四下群雄響起了一片驚歎之聲,徐微步也道了聲“好高妙的劍法!”,重新打在一起,這此,慕容焉已丟掉了兵器上的障礙,精神大震,徐微步暗暗佩服,同時也是精神一振,響亮急遽地一聲叱喝,他已經找到了個千裏難覓的對手。


    這華山派的刀法,正是在徐微步和葉絳的手中得到了發揚光大,共有四訣,分別叫做明、寒、照、清,即孤月照、孤月明、孤月寒、孤月清,如今徐微步式式使出,驚人心魄,時而如淡月籠紗,時而如霜月臨江,同時伴隨著令人窒息的龍吟之聲,而慕容焉隻用天外天山外山無名老人的四訣劍法,竟然一氣接下了明、寒、照、清,這場比試看來棋逢對手,難分高下,但實際上,慕容焉一直是守多攻少,而徐微步則守上攻多,但他一直攻完四訣,依然沒有傷到慕容焉半分!


    徐微步震驚了。


    他雖然早已料到慕容焉修為不俗,但卻沒有想到他的劍術如此精深,可以說已達化境,直到如今,這個江湖的大豪也沒有摸清這個年輕人到底有多深,但他還是沒有一點底,在天下人的眼裏,他分明是占盡了先機,而就在這時,他喊了一聲“師妹上刀!”,葉絳聞言,揮刀掠了上來,頓時形成了兩人獨對慕容焉的局麵。他這一舉動,頓時惹來了群雄的議論和猜測,但更贏得了群雄的尊敬。一個名聲冠蓋的前輩,竟然在別人以為最為勝券在握的時候,叫人聯手,足見徐微步沒有在乎個人名聲與榮辱,而是考慮了更多的責任與盡力,這一點很多江湖大豪和珍惜羽毛的人都做不到,而他卻做到了,這恐怕也是他修為比其他人更高的原因了——還有什麽比在天下麵前承認自己修為不如一個後輩更艱難的呢?!


    這時,天上下起了微雨,飄飄灑灑,鳴月山上翠峰巍巍,山下煙雨迷蒙。


    但場中那麽多的群雄,卻沒有幾個到樹下避雨,這一場比試已經證明了絲毫不比三十年前的差,可以說是百年罕見,在這一天,天下的群雄共同在雨中見證了一個百年罕見的武學奇才的崛起!象這種比試,別說放棄了,就算求也未必能求得到,所以,群雄們寧可被淋,也沒有絲毫的退縮!


    這時,雨滴打在場中兩柄彎刀之上,發出悅耳的輕振和龍吟之聲,時而如雨中的駝鈴,靜寂而優美。然而,更奇妙的是雨中的兩彎鳴月,忽然合成了一個,一套明、寒、照、清在徐、葉二人手中頓時演繹出了更加驚人的美,而技近乎道,通常都能遊刃有餘,產生尋常難見的美!這時,但見場中兩刀一陰一陽,相互斡旋,往複盤旋,頓時以慕容焉為中心形成了一枚圓環,刀映逸光,環轉若月,卻將慕容焉捆在了其中,難以脫身。


    所謂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而如今這一陰一陽相互吞吐之狀,正是太極之理。兩儀雖分,而太極依然,否則太極為天地根,失去則天地毀,而這太極,在這兩柄刀光中,正是徐、葉二人的默契,這種幾十載才能培養出來的真意,將這兩彎月的配合發揮到了天人之境,深蘊造化之機,兩人其實就是一個,隻一太極在運轉,無攻無守,所以無不攻,無不守,但其威力又似何止百人,太極為萬物生生化化之祖,當然可以立極主萬,應化無窮,哪裏會有窮盡之日?!


    “天啊!好精妙的兩儀刀陣!華山派為天下第一刀宗,誠至言哉!”


    “不錯,光是這套刀法,恐怕是徐大俠、葉大俠苦心所創!”


    就連一直緘口不言的‘八百孤寒’也不禁一驚,更遑論其他人了。但最能體會到這點的,還是慕容焉,他一旦被圈,哪裏肯跑得出去,任他將無名老人的劍法如何運用,始終無法突破,而對方似乎永遠在以幾乎不費力的方式在攻擊,相持下去,必有滅頂之災!一念及此,少年用盡了心機,卻始終身在囹圄。其實,他的劍術再高,也不過是在後天造作而已,有道是後天而順天時,先天而天勿違,他計策再高,劍術再精,俱已落入後天造作,想去脫身,道理上已經根本不可能了。


    一直過了六十幾招,少年才悟到這個道理。他是習過先天真氣的人,一旦知道了這個道理,頓時不啻晴空萬裏,心淨塵消,昔日修習時的種種盲象,無不迎刃而解,對於先天一派,頓時又有了精深的見解——他被點悟了。這這一功勞,竟然是徐微步,這個已達到武道極至的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領這少年進入了武道大乘的殿堂!


    慕容焉一旦悟通,頓時將自身真氣應化而出,頓時龍虎二弦之氣一交,先天乃生,立刻形成了先天對先天的局麵,在這場比試中,一內一外,如口對口,更如兩輪圓月,當然不是指外形上,而是道理上的兩輪圓月!內外相應,感而遂通,一收一發,皆出無意之意,故而不知發,不知收,以此境界,三人隻鬥十招,徐微步、葉絳停了下來,慕容焉也幾乎是在同時停了下來!


    徐微步眼中充滿了滿意的神色,與葉絳同時收刀,道:“慕容少俠,我們不用比下去了!”


    群雄都親眼看到了他們占著先機,不料在最精彩的時候,比試突然停了,紛紛驚顧莫名:“這是怎麽會事?”


    慕容焉恭敬地接道:“因為無論比多久,都不會有結果,或者直到有一方死去!”


    三人相視一笑,竟然開心已極,因為他們才是真正的武道修行者,在這場凡人看來名利之爭的比試中,一方傾力將一個後輩引入了大道,而另一方,則貫通了天人之學,獲得了千載一傳的傳承。


    四下群雄驚駭莫名,瞠目結舌!就連鳴月兩宗也不例外!


    徐微步道:“三問,這場比試你有何領悟?”


    慕容焉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指著鳴月山。修道者說,若問修行多少事,遙指天邊一輪月。如今慕容焉指‘鳴月’山,實指明月,兩心相對,各自相印。


    徐微步拈著短髯,仰天大笑,道:“慕容少俠果然是天縱之才,今日我們輸了!”言畢,竟然挾刀而出,慕容焉當然知道他們這是有意成全鳴月山,才如此說,當下也不反對,因為這一場鳴月山不能輸,直到徐、葉二人走遠,慕容焉跪在雨中,一言不發地連連三拜,這三拜,換來了一顆天心!這場實為傳心的比試,第一場徐微步試他可否進道的資格,通過了,才有第二場的傳心!這些事又豈是凡夫所能理解!深哉天機!


    群雄驚懾了,鳴月沸騰了!人們甚至不知道他們是怎麽輸的,怎麽贏的,比試已經結束了,但人們依然很興奮,因為他們看到了高深的比試!一時間滿場彩聲如雷聲浮升!在這彩聲中,人群中施然走出一人,將雨中的比試推到了更高潮!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成國青城山青城玉樓的宗主,‘八百孤寒’吳月天。


    群雄見是這個老頭,頓時一陣歡唿,幾乎忘記了變大的雨!


    若大的場地,隻兩個人,和地上水中的兩個影子,蹇蹇行到一起,直到如今,群雄已經忘記了今日聚首是為了報仇,變成了真正的上乘武學的爭霸!而慕容焉每贏一次,鳴月徒眾和封子綦就更擔心一層,因為越接近最後,對手就越厲害!而這一場將決定整個武林對鳴月兩宗的態度,畢竟,在場的高手雖多,但能超過吳月天、徐微步的沒有幾個。但對慕容焉而言,徐微步的比試才是影響他一生修為的頂峰,但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正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吳月天道:“慕容少俠果然深得令師的真傳,少年豪傑,當推為北地第一!”


    慕容焉道:“吳前輩過獎了,些許伎倆,讓前輩見笑了!”


    吳月天並沒有笑,他很少誇獎後輩,慕容焉是他誇過的第一個都說不定。但聞他繼續道:“在下的師兄當年因為秘籍被盜、比武失敗的事,鬱鬱而終,青城玉樓傳到我手,自然要洗去前恥,今日我不會放過讓崧劍、逸劍消失的機會,你若想保全你師兄過九陽的心血,就要擊敗老夫!”


    四下對鳴月山成見不減者聞言,紛紛喝彩,力量雖然在減弱,人數也在減少,卻還是存在的!


    慕容焉何嚐不知道勸他不過,當下依然恭敬地抱拳,道:“晚輩理會得,那我們就開始吧!”


    吳月天對他的態度似乎一怔,繼而暗暗點頭,慕容焉又能如何呢,對於性格果決,簡言約語的人,有什麽比簡約的言語更能表達敬意呢!但這老者既為青城玉樓的主人,受成國李氏王族的尊敬,豈是簡單易與之輩,江湖上人都知道‘八百孤寒’吳月天以掌功著稱,光聽這個名字,你也能想象得到此人內功走的是陰寒真氣,這種真氣名叫‘七曜真經’,乃是青城派內的不傳絕技,但可惜的是,這部秘籍在三十年前也被偷了出去,所以這幾十年來,吳月天精益求精,竟然創了一種厲害至極的武功,分別叫做‘雪魄凝冰掌’、‘消骨散雪手’,都是陰寒已極的功夫,江湖人雖然人人盛傳,但真正見識過這種功夫的,並沒有幾個。


    天上的雲越積越重,疏疏的霖雨漸漸變大,成了密密的雨點打了下來,倏地飛入了出奇岑寂的人群中,不見了。天際忽然閃過一道電掣紅綃,耀亮了整個山穀,一聲暴烈的雷響,陡地出現,幾乎將山穀和天空震裂了!


    老頭曉霜眉毛急皺,眼中雲翳蒙蔽忽然散失得無影無蹤,就在那竟雷響起的一瞬,身形詭靈無比地欺身逼進,矯若驚龍,待那雷聲充耳時,一雙枯瘦如柴的手突然疊遞而到,僅是那麽一瞬,其掌力不帶風聲,不挾異嘯,待眾人透過雨幕看清時,雙方已經“啪啪啪……”連擊十幾迴,吳月天帶著透骨的陰寒之氣,慕容焉乍與之一接,頓時渾身一顫,急忙運針氣化解,但饒是如此,也不禁為之一滯,無形中落入下風,但見對方寒掌疊遞連連,若揮春雨,慕容焉“蹬,蹬,蹬……”連退九步,兩人掌間的雨珠被擊得飛嘯四射,如簧如箭,由兩人身中彈出,“嗖”地湮沒無蹤了。


    慕容焉用的乃是‘渡厄神掌’,這套掌法得自無名老人的‘洗髓心淵’,也是載於法蘭四經中的‘淩虛秘旨’,同時更被刻於‘二十諸天’之上,由此足見其博大精深,實非尋常武功可比,剛才慕容焉的一滯,如今被他且退且擊,連消帶打,一路盡數化解無疑,直到第九步,慕容焉趁對方調整攻擊速度之時,輕易扳迴。因為世間沒有永遠加速進攻的掌法,當其速度超出預計時,就會多消耗內力而造成不夠精妙,顯然,吳月天深知這一點,所以當慕容焉加快後退因他加快進攻,他隻能攻到第九步。


    兩人一旦將進攻與防守均衡,頓時進入了真正的比試。


    但見雨中兩道人影疾如閃電,快似流星,雙掌啪啪翻飛,加上靈妙的身法配合,兔起鶻落,縱高伏低,一個縱身掄掌橫掃,一個斜掠側擊,招招式式,堪稱精妙,一揮一收,妙合於心。就連盛大用等這些用掌名家也紛紛驚歎,惟覺瞠乎其後而已。當然,其他的江湖同道就不用說了,更是瞪大了眼睛,紛紛鼓掌喝彩。人們再一次驚駭於這個江湖上汲汲無名的年輕人——他的功夫已經如此厲害,這麽多年過九陽究竟達到了一種什麽樣的境界,以這樣的絕技,還有必要去偷學別派的下流功夫麽?


    慕容焉沒有辯解,他隻用事實說話,讓不相信自己的人用眼睛看。而事實上,他的方法已經贏得了無數的默認,人們的觀念在動搖,比武前的約定在被衝擊!


    兩人在群雄的驚歎中過了近百餘招,結果在招數的精妙上都無法擊敗對方,因為他們的掌法都是世上罕見的掌法,直到最後兩人疾然踏步欺身,轟轟轟連對三掌,不禁各自到退兩丈,場中形勢倏地為之一靜。


    群豪又是嘩然,鳴月弟子卻看到了希望!但僅僅片刻,四下的人無不被兩人的淵憑嶽峙所感染,頓時靜了下來,場中又變成了一陣出奇的岑寂,隻剩下四下雨打兵器的輕鳴聲,但即使是個八流高手也能感覺得到,兩人之間正在醞釀著一場驚天動地、石破天驚的一擊,而在此之前,所有的人幾乎窒息掉了。


    突然間……


    吳月天右手一抖一揮,用出了雪魄凝冰掌,同時左手五指如鉤,淩空屈指一抓,一送,用的是消骨散雪手,眾人眼前一花,但見在他右手附近,疏疏的雨滴忽然似被什麽東西吸住,緊接著一大蓬漸漸聚攏,竟然開始出現了細碎的冰紋,不足片刻,那冰紋蜿蜒拉伸、縱橫盤旋,在群雄的轟然驚歎中,越來越長,猶如人的胳臂那麽粗細,前方銳利如劍,頓時源源不斷地異嘯著飛向了慕容焉,而與此同時,他左手雨點陡地被凝變成了柳絮楊花般,紛紛揚揚,竟然卷起了一片天幕雪簾,一朵朵,一片片,如梨花,似蝴蝶,綽綽比舞,但每一片每一朵卻比鋼刀更鋒利,攜帶著令人頭皮發炸的撕裂空氣的嘯聲,如同萬點暗器,天衣無縫地漫天罩下,奇襲向了慕容焉!


    天啊!這是什麽功夫,竟然如此厲害!


    場中這麽多的群雄,竟然沒有人發出驚歎和歡唿,所有的人都不覺凜駭,瞠目結舌!


    封子綦暗叫大事不妙,但就在這千鈞一發的危殆關頭,慕容焉卻沐風浴雨,湛然不動,一直到那各種‘暗器’離自身一尺處,依然淵憑嶽峙,神氣無變,暗中卻猛地運起了一身純陽真氣,隻輕輕一散,那無數的冰刀雪劍,甚至天上掉下的雨滴,無不陡然化為青煙,憑空消失了,而原來這年輕人身上的一身濕衣立刻烘的幹幹淨淨,漫天的雨、冰、雪,到了他渾身一尺以內,立刻消失無蹤,這麽一個雨天,身上竟然沒有一點濕跡!


    以純陽化陰寒,不戰而勝!


    雨漸漸小了,最後變成了淡淡的煙雨,群雄紛紛運氣將衣服烘幹,當然,不懂內功或是功夫差的,隻好自己動手擰幹。


    吳月天鐵石一樣的臉上掠過一陣抽搐,霜眉輕抖,眼中又恢複了一層雲翳,形銷骨立地如哭般道:“慕容三問,你贏了!”老頭一言甫畢,鳴月兩宗的弟子紛紛轟然喝彩,響遏溪雲,甚至連天下的群雄也受到了感染。


    “都是前輩承讓!”慕容焉臉上絲毫沒有因為戰勝了天下絕頂高手而喜悅。這一點,四下群雄紛紛暗中點頭,這個年輕人勝不驕,敗不餒,對與前輩們更是必恭必敬,端的是神姿高徹,雅流宏器,他用自己的行為為鳴月兩宗贏得了天下的諒解。如今,中原各大知名門派,除了蓮花山劍壁的少主有琴疏未出手外,幾乎全被慕容焉擊敗,今日在雨中,天下的群雄都見證了一代名俠的崛起——慕容三問。


    吳月天依然神情冷漠,忽然轉向群雄,洪聲道:“我青城既然有言在先,老夫既然輸了,當年與鳴月山兩宗的恩怨自然一筆勾銷,今日青城玉樓輸的心服口服,我吳月天不敢說貴派已經無事,究竟能否保留兩宗,還得看有沒有人再挑戰並戰勝慕容少俠!”言畢,傳令門下弟子不許再與鳴月兩宗結難,退下看其他人挑戰。其實,吳月天、徐微步認輸,已經代表了中原武林的意思,但他們畢竟不是盟主或皇帝,沒有資格讓別的門派也一起拱伏,但他們一敗,群雄再沒有人敢上來挑戰,除了一個蓮花山劍壁的少主——有琴疏姑娘,她恐怕是吳月天、徐微步認輸唯一可與慕容三問一較高下的人了。三年前,此女曾手揮古弦易、彈鋏五陵間,震爍一時,除了他,誰還能與慕容三問一決高低呢?!


    封子綦這下可精神了,高興地入場拉住師弟的手,向群雄大聲道:“諸位,我師弟得各派呈讓,已連贏數場,今日崧劍、逸劍的續絕存亡全在各位一念之間,若依然有其他門派出手,就請與我師弟一決高下,然後再行定奪!”


    這句話不啻催促群雄拱服,但大部分人依然猶豫不決,保持觀望態度,似乎都在等待著有高人在最後關頭給這個慕容三問致命一擊,說到底,還是有很多門派對丟失秘籍,比武被挫耿耿於懷,正在這時,人群後忽然飛快地掠來一個逸劍弟子,手中拿著一具名帖,上前捧於封子綦,恭身一禮,道:“太師叔,這……這是有琴姑娘的挑戰書,直接要……要慕容太師叔……”


    群雄正在竊竊私議,這時聞言,紛紛聳然動容,似乎又看到了希望,頓時來了精神。


    封子綦望了慕容焉一眼,見他點了點頭,當下示意那執信弟子道:“大聲念出來。”


    那弟子先是一怔,繼而看到封子綦堅定的目光,果然念了下去,道:“慕容少俠三問敬啟:今日一戰,少俠保全兩宗,化解三十年的恩怨,實是義重如山。疏仰慕久之,約君明日午時於貴派莫高峰一決……”


    那弟子念到此,群雄頓時精神一振。但聞繼續道:“此戰不計勝負,不關宗派存亡,純是切磋高下,望君單獨信至!有琴疏字。”


    念到這裏,群雄一下從天上掉了下來,而鳴月兩宗卻轟然響起了震天的彩聲!


    慕容焉望了一眼四下群雄,恭身抱拳環揖一迴,洪聲道:“諸位,今日我們先拿先前的約定不說,三十年前的事,你們也都知道,各位所以猶豫不決者,無非是懷疑我鳴月山窺看過各派的秘籍,我所言對是不對?”


    群雄聞言,紛紛點頭。


    慕容焉道:“我慕容三問今日對天發誓,我鳴月兩宗並未流傳過各派的秘籍。如今天下各族同時興起,正是百家爭鳴,相互融合,而武學又豈能有門戶之見?”


    “你說的倒好,丟秘籍的是我們,得秘籍的是你鳴月山!”


    “不錯,天下習武的都知道這個道理,但誰又肯將自己的絕技給人看?!”


    “我的!”慕容焉一言方畢,頓時驚煞了場中群豪。


    慕容焉道:“我慕容焉才學淺薄,不足馳騁,今日在來此之前,將今日所用的大部分身法、劍法,俱都刻於分水嶺畔的崖壁上,天下各派宗主,都可觀看抄錄,以表達我鳴月山坦然無私之心,若是有哪位以為我的功夫沒他的高,不足抵償他三十年前的損失,就請立刻上來賜教,讓我也見識見識貴派丟失的絕世武功!”


    慕容焉此言一出,不啻平地驚雷,華山、青城幾宗首先深受感動,徐微步與吳月天再次生言與鳴月山一筆勾銷,這一來,其他門派紛紛法隨,一時間這麽多江湖門派,無不深深拜服,被慕容焉的大義感格,更有些門派和江湖中人一聽說有慕容焉的秘籍,紛紛湧向分水嶺,而一些大的門派,立刻派弟子前去抄寫,這邊依然關注著場中進展。一場轟轟烈烈,鬧了幾十年的恩怨,就此基本被解決了。


    封子綦驚魂未定,幾乎不敢相信這個事實,頓時高興亂跳,激動得渾身哆嗦,拉住慕容焉道:“師弟,師弟,我的好師弟,你……你想要什麽報酬,師兄我一定做到……”


    慕容焉道:“我隻想讓師兄答應我一個請求!”


    “別說一個,十個都沒問題,你說!”


    “我要師兄趕慕容焉出鳴月兩宗!”


    封子綦聞言一怔,他早知道慕容三問就是慕容焉。這時本他一個請求,弄得不明所以,正在這時,人群中忽然一聲冷笑,道:“封子綦,你們先別高興得太早,我們的帳還沒算完呢……”話聲甫畢,人群中頓時湧上無數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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