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微變,心一直往下沉。


    那人凝注了屈蒙一眼,倏然轉身踱到場中,眼中突然有了笑意,拿眼四下掃了諸人一眼,輕蔑地一笑。他本來就是個冷削傲岸的人物,那雙冷傲絕決的鷹目,犀利而透人心肺,任何人被他看上一眼,定會有被輕視的感覺,如今此人再加些輕蔑,足以激怒場下所有的人。但聽他淡淡地道:“我叫卓鳶……”他話猶未完,四下的慕容部眾之中重又響起了低低地議論之聲。慕容岱與秀焉很是好奇,尋了旁邊一位族人問了,方知此人乃是段國之東邊境上的五大狼主之一,他們五人是草原上五匹最兇殘的狼,分別叫幽風、白月、卓鳶、冷心與湛露狼主,此五人兇名早著,性素奢殺,即使草原上最令人聞風喪膽的雪狼遇到了這位卓鳶狼主,也隻有被剝皮抽筋的份兒。場下所有的人看到他身上的那張雪狼皮短夾,無不為之側目。


    卓鳶冷然四顧,緩緩踱了幾步,道:“我今日來是為了會會慕容的勇士,既然你們個個如獅子一般威猛,雄鷹一樣矯健,我可以放了這些人……”一言及此,卓鳶果然大度地吩咐手下將那群捆縛的少年鬆綁,屈雲、拓卑一幹百餘人紛紛棄馬奔來與自己的父母聚到一起,此人這一舉動著實奇怪,屈蒙與獵原無不一怔,大感訝疑,但聞那卓鳶淡淡地掃幾人一眼,指了屈蒙說道:“既然貴部像他一樣的勇士不少……”他提高了嗓門,故意加重了‘不少’二字,繼續又道:“我倒想見識見識,如果有膽量,不妨站出來。”言罷將言眼轉到他處,竟再看也不看諸人一言。這刻四下受他一激,一些剛被釋放的勇武少年與以前的勇士如屈蒙等人聞言大怒,紛紛出來,一下竟有十幾個人,俱是部中勇敢的角色。


    屈蒙目似急電,聲如宏鍾地道:“卓鳶,這些人都是我們部中的勇士,你想怎麽樣?”


    卓鳶掃了這些人一眼,道:“這就你們所謂的‘不少’勇士麽?”卓鳶不屑一顧地搖了搖頭,道:“太少了,太少了,不知還有沒有!”


    部中少年聞言,紛紛怒火向上一衝,立刻又站出幾個。


    獵原見場中局勢異常緊張,急忙上來向卓鳶一抱拳道:“大家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怒,不要動怒!”


    卓鳶依然看也不看他一眼,恍若未聞地轉向那二十來個勇士,突然揚聲道:“請拔出你們的兵器,自己最喜歡的兵器。”


    屈蒙出列行至,說道:“拔兵器作什麽,怎麽,你想比試麽?”


    卓鳶並不迴答,麵色沉寒如故地突然道:“怎麽,沒有人敢拔刀麽,難道你們的兵器用來切肉砍草嗎?”卓鳶此言一出,早令幾個少年勃然大怒,作勢欲出,卻被獵原急急忙忙地攔臂製止,他轉向卓鳶,神情近乎淒涼地說道:“卓狼主,你……你今天一來,二話不說就要動刀,請問我部哪裏得罪了貴國,卻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我部?”


    卓鳶終於看了他一眼,靜靜地凝注他,淡然地道:“不為什麽?”


    屈蒙聞言早已怒極,顫抖地道:“貴部沒有理由就奪了我們的祭物,綁我們的人,也太欺人太甚。”


    卓鳶依然淡淡地道:“是。”


    屈蒙聞言愈怒,不待他再行出言,身後一身材魁梧的少年在也忍耐不住心頭怒火,突然衝過屈蒙,向卓鳶當麵就是一拳,孰知那卓鳶見狀身形不動,眼看拳即加身,冷笑一聲,突然右手出如閃電一般,後發先至,右掌穿過那少年一掌擊在他胸口之上,耳中但聞那少年一聲慘叫,身形竟“砰!”地一聲被反擊出一丈之外,重重地摔到地上,哇地就是一口鮮血,再也站不起來。


    四下的一幹勇士被震駭了,也被激怒了。半晌有兩個部人跑過來將那少年扶走,早有幾個少年又要出手,卻被屈蒙鼓臂攔住,正要自己出手。卻見卓鳶向身手侍衛揮了揮手,當下那侍衛竟取了一個小小的香爐,吹著火折點了一支不足一寸的短香,置於眾人之前。又有人為他奉上了他的那柄漢人用的長劍。但見卓鳶挾了那柄長劍,注目四下二十餘名勇士,氣湧如山地振吭喝道:“我段國早就頒下了‘刀馬嚴’令,但今日你們騎的是駿馬,用的是危弓,難道你們都想步丹莫的後塵麽……”


    卓鳶一言及此,冷峻的麵孔,籠罩上一層寒霜,他縱目掃了乞郢敢怒而不敢言的部人一眼,嘴角噙著一絲陰殘的笑意,突然向活羅揮了揮手,不待慕容眾人反應過來,一膘段國武士突然一湧而上,紛紛亮出兵器弓箭上前將那百餘匹駿馬射殺,一時間這碧雪坳前成了地獄,血腥撲鼻,馬聲慘嘶,當眾人尚為從驚駭中醒來,百餘匹駿馬死了一地,積屍如山,而那群少年用的強弓、危弓、雕翎箭全部被折斷,扔了一地。


    “啊,我們的馬!”


    “該死的段國人!可惡!”


    “段國人太過分了,他們殺了所有的馬!”


    乞郢部人紛紛目眥欲裂地喝怒,切齒暗罵。草原上的人自幼騎馬牧羊,哪個沒有自己的愛駒,尤其是少年人,更是視馬如友,平時同行同止,隻在自己死時,親人才將馬殺掉,讓馬的靈魂陪著死去的人。如今親眼見它們被殺,早有幾個目眥欲裂、雙目火赤,大喝一聲地衝過去,卻突然見一道人影一閃,幾個人還未看清個究竟,但覺唿唿幾陣掌風,帶著透骨的陰寒之氣突然襲至,驚駭之中,一聲大叫,早已被砰砰幾掌擊出老遠,轟然摔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來。而那個人影重又倏然迴到了原地,待他身形倏然一定,眾人才看出他正是卓鳶。


    獵原勃然變色,兩眼睜怒聲喝道:“卓鳶,你……你這是做什麽,馬你們可以帶走,為什麽要殺了它們?”


    卓鳶冷冷一笑,道:“段國國力強盛,卻也不在乎這區區幾匹馬,既然你說我可以帶走,那它們就是我的了,我殺自己的馬,有什麽大驚小怪的,要怪隻能怪你們慕容,王室不振,已非一日,才有今日之辱……”一言及此,卓鳶轉象了一直瞪著他一言不發的屈蒙等人,道:“你們一定很憤怒,很想殺了我,那就拔出你們的刀,你們不是早英勇無敵麽,今日我卓鳶就以一寸香為限,若是在香燒完之前我不能擊敗這裏所有的人,我卓鳶就當場將自己的頭割下來送給你們,我段國再也不會向你們要一馬一羊,否則就給我做好順段良民,不要在多生事端!”


    眾人被方才殺馬之事,早已群情激憤,如今此人更是如此輕蔑,那二十個勇士紛紛拔出了彎刀,獵原雖然怕傷了此人結怨於段國,從而惹來更多的麻煩,但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況是個大活人,如今又聽此人之意,殺了他似乎段國不會追究,其他場下的氣氛已非他能控製得了的,當下隻好退了下來,乞郢的部眾與段國的武士也紛紛退開,為這二十幾個人讓開了一個很大的圈子。一時之間,場中的氣氛陡地凝結了一般,二十個勇士一時間紛紛兵器出鞘,一湧而上,頓時將卓鳶圍在了中間——隱藏在眾人胸中的多年仇恨突然間迸發了出來。


    這卓鳶方才所展示的武功與他的氣概,令眾人不敢輕視,屈蒙也緩緩拔出了佩刀,冷冷地注視著這個可怕的對手。他雖然是部中的第一勇士,但他絲毫沒有把握,因為這人所施展的武功已經超越了他所能想象的極限,所以他不敢大言不慚地一個人去應戰。


    卓鳶雙目中精芒四射,有如兩道寒電,環掃了周圍的二十柄刀劍,突然狂放地仰天大笑,這笑聲一起,立刻引來了一片憤怒的刀光,步中早有幾個目瞪如鈴,聲似霹靂地斷喝撲上,但見那卓鳶似乎完全能夠控製自己的表情,笑聲說停就突然停歇,手中長劍陡地“鏘”地一聲龍吟驚鳴,但見一道青朦朦的光華,霍的一亮,那柄長劍陡然出鞘,日光一照,承光分影,分外光明。與此同時,那柄劍鞘“嗖!”地一聲飛出將幾個勇士一阻,僅此功夫,那卓鳶身形快得如電一般,疾如星火地旋轉半身,劍氣如同一條匹練,覷準了對方的間隙,順勢一劍倏然掃至,但見劍風嘶空,精芒伸縮,四下部人神意驚遽之中隻聽到幾聲慘叫幾乎同時響起,擦擦幾下,那先出手的幾個勇士砰砰幾聲,已經倒在了血地上,仰天栽倒。


    這一劍來的是那麽突然,那麽驚遽,那麽快速,場下所有的人都震懾了,四周的勇士們也難以相信地停頓了下來,那股血腥幾乎令人窒息了,幾乎不相信這是事實。屈蒙見狀,心中陡然一滯,但他卻機警得很,不待卓鳶劍光再起,雙目盡赤地一躍而出,手中彎刀卷起一片狂風,猛劈過來,同時迅疾欺身逼進,端的是攻勢勁厲,刀光連綿續遞,頗為不凡。屈蒙這一出手,立刻將眾勇士悚然驚醒,也紛紛大怒著揮刀迎上。一時間,但見碧雪坳前刀光如林,沙草飛揚,二十多個矯健的刀手一起捕捉卓鳶的身影。恍如勁風狂飆,刹時間,飛沙走石,端是驚人。


    卓鳶豪氣幹雲地仰天縱聲一笑,突然彈劍而起,身如遊魚入水,端的是縱橫自如,手中銀芒顫動,寒光飛舞,在霍霍刀光之中輾轉撲擊,眾人但聞兵器驚鳴,此人竟然絲毫無損,遊刃有餘,長劍施展開來,卷起一團森寒的光華,配合著那輕靈的身法,銳利的眼光,精準的招式,宛如神龍騰霄,鷹矯翔舞,轉眼之間與眾人接了幾十招,其間不時有人慘叫倒地,區區十丈之內殺氣衝天,令人心驚膽綻,僅此功夫,乞郢部的老少無不駭然驚心,暗暗恐懼地捏著一把汗,段國的武士卻爆發出一片喝彩之聲。


    僅此展瞬之間,場中又有幾聲慘叫,頓時又有幾個慕容的勇士被擊倒。四下的部人覷機進來將傷者抬出,急忙救治,部中老少無不痛心疾首,更又些老人默默垂淚。屈蒙等一膘勇士雖然屢有傷者,但他們早殺紅了眼,一方麵是對根本捕捉不到卓鳶的憤怒與怨恨,紛紛發瘋了一般狂吼著追殺。但卓鳶的功夫實在不是草原上的彎刀所能製服得了的,他們愈是沾不到卓鳶的身體,就愈加怨恨,即恨此人更恨自己無能,空自暴跳氣惱,這時早有人破口大罵。他們越罵,卓鳶卻越放心,因為一個通過口來打擊對手的人,一定不是個強者,因為強者動手不動口。而且他們越急躁,就對卓鳶越有利。


    但見他人隨劍走,化為一道銀練,劍光精芒耀目,虹射而至,頓時猶如虎入羊群,所向披靡,在滾滾人群之中,碰到必倒,就算離劍幾尺,也會感到那森森的劍氣著膚如刺,實在高出眾人太多。那屈蒙怕他傷人太多,所以就不停地揮刀追逐,但那卓鳶似是故意讓他疲於奔命,親眼目睹著自己的族人倒地,一時間場中慘唿連連,不足片晌隻剩下了包括屈蒙在內的五六個人。


    所以的乞郢人驚呆了,這時甚至連氣憤怨怒的本能也忘記了。


    活羅等人也忘記了喝彩,紛紛瞪大了眼睛,凜然地望著場中的殺戮。


    碧雪坳中浮雲翳日,悲風動地,再一次霜刀曜日,碧血塵沙。良久,慕容的老少無不銷落湮沉,泣下霑衿。


    此時,僅餘的幾個勇士紛紛發瘋地湧身急攻,卓鳶倒掠如飛,揮劍如雨般倒過諸人,他背後三人包括屈蒙飛快地夾攻,就在此時,卓鳶陡然清嘯一聲,突然振臂而起,淩空翻身,臂掌上風聲勁銳,與叢同時手中之劍倏然一翻,化作萬點寒星,由上而下,兜頭灑罩而下,屈蒙眼看另外兩人危殆,頓時猛地撲在他們身前,一聲斷喝,揮刀輪出,刹那間,但聞“鏹!鏹!”兵器交擊的驚鳴巨響,連響五次,屈蒙頓覺手中的招式,捉襟見肘,片刻間那彎刀突然不由自主地脫手飛出,左肋右臂但覺一陣劇痛,尚未來得及看清情由,卓鳶那嘯風左掌“砰!”地一聲大震,不偏不倚地正印在了屈蒙當胸,這位草原上的英雄頓覺五髒翻騰,口中鮮血疾噴而出,同時身如折雁一般,轟然被震出兩丈之外,砰然墜地,又自連吐兩口鮮血。


    旁邊受了輕傷的屈雲大唿一聲,急忙撲過去抱住了父親,但見屈蒙臉色慘白,立刻昏迷了過去。獵原等人急忙上來,就在此時,那邊場中卓鳶手中長劍,宛如魚龍漫衍,但見劍尖幻成了點點寒星,虛實莫測,灑踏如流星一般,霎時間攻出了幾招,招招淩厲無匹,頓時又是幾聲慘叫,僅有的幾個人也都紛紛中劍倒地。乞郢部人久久才一轟而上,將傷的人扶過來,到此那群段國武士方才大聲喝彩。


    卓鳶輕輕地從懷中取了塊淨帕,若無其事地將長劍順這劍身擦拭了斑斑血跡,將血帕丟在地上,淡淡地迴顧了躺在地上的傷者一眼,冷峻的麵孔,籠罩上一層寒霜,望了那截未燒完的香,冷冷一笑,他轉身向那驚恐的乞郢部眾,沉寒如故地道:“這就是你們的勇士麽,如今你們既然敗了,就應該按照我們比試前的約定,作段國的順民。今日我卓鳶此來的目的,是讓你們記起段國大王的刀馬嚴令,若然有違,當同此日。”


    所有的人震懾了。


    這時,一個慕容的老婆婆突然扶著木杖,顫危危地突然走出來,眼中掉著淚道:“你這個人,別人怕你我老嫗不怕你,你殺了我吧!”


    慕容眾人都自一驚,卓鳶也自一愣,繼而麵上泛起一絲譏嘲的微哂,道:“怎麽,你想找死,你是誰?”


    那老婆婆悲哀可憐地掉著眼淚,指著一個斷了臂的年輕人道:“他是我的兒子,你快把他打死了,你也殺了我吧?”


    卓鳶冷笑一聲,突然收劍轉而離開,頭也不迴地道:“螳臂擋車,自不量力,我的劍收起來,就不會再傷人,想死可以自己去死,何必假手於我!”一言及此,他揮了揮手,早有一個武士為他牽來坐騎,卓鳶與一膘段國武士踩鐙上馬,揮了馬鞭指著那些死去的馬匹,迴頭向眾人道:“這些馬你們可以留下,但若是再有了好馬,卻要先想好是獻給我段國國君還是留著參加達慕節,不過這筋角弓與弧矢箭我的徒弟活羅很喜愛,我就自作主張拿走了,你們好自而為之吧!”一言及此,頓時轉身猛然抖韁,胡哨一聲,踏聲雜遝,吆喝連連,紛紛提馬西去了。


    所以的乞郢人都不知所措地呆住了,雙睛通紅如赤,咬牙切齒地目送段國鐵騎亂蹄翻飛,向前奔馳遠去,早有人痛哭流涕,今日乞郢死了兩個,傷了近二十個,部中上下紛紛敢怒而不敢言,每個人的心都在烈火中灼灼地燃燒著,獵原目顧此地慘景,麵上籠罩上一層寒霜。這時,扶著父親垂淚的屈雲,眼中寒光連閃,眉細鼻尖,透出一種威煞之氣,他不由分說,目眥欲裂地從地上揀了柄彎刀向西而去。部中死傷了不少人,獵原等和一群家屬正忙著救人,沒有人注意到他。一膘段國武士從此西去,隻有繞過此坳,就能沿捷徑攔截住那幫禽獸。他要為父親報仇,憑著自己手中的這柄彎刀。屈雲向北繞過了碧雪坳,再稍向西折,行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就有一條通往黃藤部的道路,這條路他以前打獵時雖父親走過,所以很熟稔。他跑得如一陣風一般,穿過一片密林,前麵果然有一條官道,他提著刀站到了路的中間。


    那膘段國騎兵似是行得不快,直到此時尚未到此,屈雲目眥欲裂地注視著林後的那個路口,一動也不動。在他心裏,如今隻有仇恨,他不僅恨那些段國的禽獸,更恨自己。恨自己當日沒聽父親的教悔勤習刀弓,整日隻顧著玩獵,如今才有此結局。倏忽之間,一股殷紅的鮮血從他的嘴角淌下,他緊緊地咬著嘴唇,就象咬著卓鳶一般,右手死死地握著那柄彎刀,一股幾乎能斬天劈地、無堅不摧的巨勁在他手臂中蠢蠢不安,令他不停地在激憤中顫抖著。眼神中更閃爍著一股將要雄雄燃燒的暴發力。他整個人就如一個一觸及發的弩箭,箭頭死死地對著那到路口。


    馬蹄聲出現了。


    靜謐的幽林大原,仿佛盡被那漸行漸近的蹄聲踏碎,幾十個身影,手中提著明晃晃的長劍彎刀,如幽靈般從折道閃出,為首的正是卓鳶。一膘人馬正行間,陡然見了屈雲如一頭雪狼般靜靜地盯著自己,紛紛被其氣勢所懾,無不為之一滯,就連那卓鳶亦無例外,深深驚訝不止。待他們羈韁看清隻有一個乳臭未幹的少年,又不禁哄然大笑,唯有卓鳶臉現莊容地猛一揮手,止了諸人戲笑漫罵,獨自甩鐙下馬,撩衣徒手行了過來,到了切近雙目注視了屈雲,似是有氣無力地淡淡道:“你來送死。”


    屈雲一見到他那副令人討厭,但又摸不著抓不住的神情,竟如一團火一般倏然將他聚集的力量突然引爆,他大吼一聲,驟然撲了過來,嗓音倏然變得如野獸般嘶吼道:“不錯,我是來送你死的!!”那嘶聲堪落,屈雲手中的彎刀挾著令人心栗的銳嘯襲卷而至,甚至連卓鳶亦心頭一驚,不敢小覷。但見他眼看刀將加身,迅疾欺身左晃,堪堪躲過一刀。倒是屈雲因用力過猛,一刀走空竟自己差點跌倒。如此一個絕好的反擊之機,卓鳶竟未出手,倏地轉過身來,依然靜靜地注視著屈雲,一直看著他站穩轉身,並再次撲向自己。竟如一隻豹子觀賞自己的獵物撕拚掙紮般,靜候著他的進攻。如此約過了十餘招,屈雲竟連他的衣襟也未沾到,更遑論報仇雪恨了。急怒攻心的屈雲氣得哇呀呀亂叫,嗓音業已喊啞,精疲力竭的他依然低沉地嘶喉著,眼中那股無處發泄的力量,逕化作怨怒與自責,冷汗顆顆滾下,憤怒地望著卓鳶。突然,但見他身形倏閃,屈雲忽覺眼前一花,手中彎刀胡亂地一輪,卻當胸被推了一掌,身形如折雁一般逕拋到丈外的草地上,悶哼之後,竟“哇!”地一大口血噴將出來。自此,他再也無力站起身來。


    身後一群段國武士哄然喝彩,如打到獵物般興高采烈,紛紛喊道:“殺了他!殺了他!”


    屈雲的眼光如劍一般,將這群人掃了一遍,最後落到了卓鳶臉上,嘴角淌血,惡恨恨地盯著他。卓鳶依然故我、了無異色地行近,盯了隻留下一絲警戒的屈雲,說道:“我知道你叫屈雲,慕容屈雲,你的名字和多年前宇文國一位叫宇文屈雲的王爺一樣,但你的刀術太差了,甚至不及你的父親,但你不必擔心,我今天不會殺你……”


    屈雲聞言目光依然狠心辣地望著他,卻聞卓鳶一緩又道:“昔日我也和你一樣被人殺了全家,也和你一樣有不可抵擋的報仇之心……”他緩緩將臉轉向他處,將話頭一轉,淡淡地道:“燕、代有太少的人能與我一較高下,所以我給你一次機會。”他又突然轉臉盯住屈雲,神色一莊地道:“一次成為我的對手的機會,而且隻有一次,在你沒有練好功夫之前,不要找我!”言罷,竟再也不看他一眼,逕自飛身上馬,揮手喝了一聲,拍馬提韁率著一幹武士向西揚長而去。林旁道上,隻聲下跌在地上的屈雲,與一陣遠去的嘲笑聲。


    風漸漸息了,但林中依然不聞一絲鳥鳴之聲,仿佛受方才所嚇,再也不敢發出一絲響聲。過了半晌,屈雲方撐著站起了身體,眼中的怨怒竟化為了一臉的疑問與惶惑,他失望地哺喃自語著:“我……我能打敗他麽……”


    “你當然能——”


    正在他無力地哺喃自語時,背後突然傳來了一個宏亮的聲音,精疲力竭的屈雲被這聲突然出現的迴答駭了一跳,他心頭一震,猛地轉過身來,發現不知何時,自己身後竟立著一個人,一個很奇怪的人。但見他立在屈雲三餘丈處,渾身裹著一件寬大的衣衫,背對著屈雲,全然看不請他的五官相貌,甚至連他的雙臂也裹在衣襟內,但看他的背影,可知此人必定身材魁梧,氣勢不凡,卻不知為何與人說話背對著人,真是奇怪。


    屈雲心有餘悸地道:“你……你是誰,為什麽偷聽我說話?”


    那人動也不動,依舊背對著他沙啞著聲音,並未直接迴答他,卻反問著說道:“不是我偷聽,而是你自己說的聲音大。你可知道你為什麽贏不了卓鳶麽?”


    屈雲聞言不由暗暗一震,問道:“你知道我的事,你究竟……”但突然想到方才自己問了他也沒有迴答,忙又一轉,問了他最關心的問題,道:“為什麽?”


    那人道:“因為你不懂的用力,更不懂得用劍。”


    屈雲冷顧一眼,道:“我是五十裏秀部中最有力氣的人,你竟說我不會用力。”


    那人道:“大象的力氣比你更大,但它卻奈何不了一隻老鼠,你自比那大象如何?”


    屈雲一怔,道:“大象?我沒見過。若是它比我屈雲力氣還大,你不防叫它出來和我比一比便知。”


    那人聞言頓時氣結,屈雲還以為被自己說中,道:“怎麽,被我說中了,哼!”


    那人歎了口氣,半晌方從寬大的複衣中伸手派出右臂,俯身從地上撿了一截樹枝,突然閃電般素手一揮,但見那截樹枝飛速地旋轉著擊到三丈外的一刻手臂粗的楓樹上,屈雲耳中但聞“啪!”地一聲響,那截數枝被撞的碎成了樹段,四下飛散。屈雲正不知所以,卻聽那人道:“去把那段樹枝撿迴來。”言語間透著一股令人難以抗拒的威力,竟使倔強的屈雲也不由自主地依言去取,孰知自己身上傷痛突然重發,“哎!”了一聲俯身,不小心扶了那棵楓樹一把,孰知手堪堪落上,那棵大樹竟“吱!”地一聲,攔腰折斷為兩截,一個大大的樹冠“砰”地倒到下來,聲勢駭人聽聞。


    屈雲震駭了,愣了半晌,突然轉過身,對著那個背影納頭便拜,道:“這是怎麽迴事,你……請你教我這招……”


    那人依然並不轉身,突然向後甩過來一樣東西,啪地掉在地上。


    屈雲拾起一看,竟是個布包,他甚是不解,但那人又始終不發一言,當下好奇地打開小布包一看,竟是一卷冊子,但那側子的封皮業已被撕去,看不請是本什麽,隨便翻了兩頁一看,竟盡是一些手繪的揮劍動作,除此之外便是些密密麻麻的小字。


    那人到:“這是我自創的‘行寤劍法’,學到這書中的兩成,我包你手刃強敵,大仇得報,更可揚名天下,國中無人。”


    屈雲聞言頓時一喜,正要瞌頭拜師,卻聽那人道:“我還有要事,不能在此地久留,你自己看著書學吧。學多學少,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言畢,轉身就要離開。


    屈雲一怔,忙道:“大伯,這裏麵……都是什麽字,我……我看不懂,你能不能……”


    那人聞言,似是很不耐煩地打斷屈雲,道:“我說不能久留,沒功夫教你,這些都是漢文。”


    屈雲倉惶驚駭中一怔問道:“漢文?可是我從沒學過漢文,你……你若是走了,我怎麽練啊?”


    那人似是很不高興,嘴唇緊閉,一言不發,略一沉吟,突然道:“找個懂漢字的人教你不就行了,老夫說過還有要事在身,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吧!”一言及此,果然不再多說一句,忽然振臂而起,待屈雲在注目看時,那人早人蹤已杳,如鴻飛冥冥,無影無蹤了。這人最後一手,頓時更堅定了屈雲的信心,他向這那人消失的方向柏了三拜,起身如獲至寶地將那卷書藏在懷中,攬涕北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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