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晚隻知道辛蓮與一盞燈關係匪淺。


    可鍾奕卻從段熙和翟秋聲那裏知曉,辛蓮還是琢玉尊者的愛徒,是流相門樓紀明下通緝令追捕之人!


    金丹就敢闖血獄!


    大鬧南華秦家,劫走秦家的掌上明珠!


    碧塘鎮與兇獸蠱雕搏鬥!


    再到元昌城。


    辛蓮絕不是一個安分的人。


    劍宗也不需要安分的人。


    若隻是這樣也就罷了,偏偏辛蓮那日還打出了那樣的血色符咒。


    鍾奕心中長歎。


    修為越往上走,道緣越深,便越能領悟天地規則,看透因果。


    那符咒太不祥了!


    他隻要去迴想,卻不會記得那符咒的樣子,但心中卻縈繞著冷冷的寒意。


    鍾奕多少能看出,辛蓮命裏多坎坷,風雨飄搖。這孩子的餘生,並不像其他人一樣順遂。


    鍾奕與邊晚同出一門,邊晚年紀小,是他看著長大的。鍾奕於他,如父如兄,他不忍師弟往後因徒弟傷懷。


    阿晚的前半生是他捧著長大的,他希望阿晚的後半生隻會更快樂。


    所以,阿晚需要一個乖巧的弟子,而不是辛蓮。


    而鍾奕自己,對辛蓮亦有惜才之心。


    但作為劍宗宗主,延續劍宗的傳承是他的使命。他不允許有任何人破壞劍宗的萬年基業!所以片刻前,他才會以劍宗宗主的身份同段熙說話。


    “阿晚。”


    鍾奕忍了又忍,還是放柔了聲音。他知道,如果他強硬,邊晚隻會比他更強硬。


    “無極宮說了,你和她,並無師徒緣分。”


    “無極宮?什麽時候說的?我怎麽不知道?”邊晚狐疑。


    鍾奕臉不紅心不跳:“還不是之前看你那麽難過,我就又跑了幾次無極宮,厚著臉皮求少宮主幫我算算。”


    “我不管。”邊晚冷臉,“命運從來不是靠算出來的,而是我走出來的!”


    邊晚甩袖離去。


    鍾奕一怒,而後看向安靜的段熙,狠狠拍了幾下麵前的桌子發泄怒氣。


    “瞧瞧!他這樣子!哪像一個長輩?分明還是小時候撒潑無賴的樣子!”


    段熙淺淺一笑。


    “邊師弟一直都是這樣,率真直性,宗主何必同他置氣?您的苦心,他會明白的。”


    劍宗誰不知道邊晚是宗主的第二個寶貝疙瘩,就算宗主因為邊晚生氣,也沒誰真覺得鍾奕生氣了。


    所以段熙故意和稀泥,反正鍾奕也不是真的和他抱怨。


    想到這師兄弟百年如一日的相處方式,他抿唇笑了。


    ……


    即便已經入夜,空中還時常有劍光劃過。


    謝蒼謠引著辛蓮落在一處安靜小院中。


    他指了指左邊較大的一座院子。


    “這是我和師叔的住處。”


    又指指隔壁稍小一點的院子。


    “你住這裏吧。其他宗門來客都是住在前山,但那裏太亂。你是我和師叔的客人,理應住在這裏,他們不敢來鬧你。”


    謝蒼謠推開院門,帶著辛蓮進去。


    “之前我已安排了人打掃,若有什麽不周到的,你盡管和我說。”


    院中的燈火次第點起,照亮了兩人腳下的影子。


    辛蓮頷首,同他道謝。


    “麻煩你和段熙前輩了,多謝。”


    清風徐來,兩人衣衫憑風而動。


    謝蒼謠看著她被燈光映照得略顯柔和的臉,輕聲道:“無事的話,天色已晚,你便早點休息吧。”


    “好。”


    謝蒼謠出了院子,隨手拉上院門。


    看到辛蓮正在院中凝望他,抿了抿唇,還是低聲囑咐。


    “我與師叔就在隔壁,若有事,隨時喊我們。”


    “好。”


    踩著月光,謝蒼謠一步步走迴自己和師叔的院子,在門口的石頭上坐下。


    月光在他麵前的草地上匯成一片銀湖,微風緩緩拂動他的發絲。


    謝蒼謠的視線漸漸落在草地上一叢叢藍色小花上。


    他想起,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再迴到這裏了。


    之前待在劍宗的很多個日日夜夜都是充滿壓抑和痛苦的。


    他本來以為,再也不會迴到這個地方了。


    謝蒼謠是被自己師尊帶迴劍宗的。


    劍宗也的確是他的家。


    他心裏有劍宗,尊重並感恩劍宗的每一位長老。無論他與師叔在任何地方,心裏總有一分是留給劍宗的。


    而今日迴來,謝蒼謠竟然意外的平靜。


    那些糾纏不休的煩躁、自棄和不安,再也沒有冒出來。


    謝蒼謠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脊背。


    那裏空空如也,再也沒有束縛自己的枷鎖。


    從前的每一天,是過去的謝蒼謠咬牙熬下來的。


    明天,依舊是新的一天。


    而他,也是新的謝蒼謠。


    醜正。


    辛蓮結束打坐調息,睜開雙眼。


    劍宗的多數弟子已經休息或打坐中,隔壁院中的兩道唿吸也很淺,應也是打坐修煉。


    辛蓮抬手打出幾張符籙,身下便出現一道陣法,將她與外界隔絕。


    兩張小紙人從陣法中顯現,一個歡快地跳上她的手掌心,一個抬頭四處看看,磨磨蹭蹭走到辛蓮麵前。


    同時,濯枝雨劍靈也出現在辛蓮身邊,十分好奇地左右看看。


    “如何?可有發現?”


    念七壬小紙人飛快舉手!


    “報告!中庭並無異處!”


    花非小紙人扒在地上,以靈力簡單繪製了下地圖,隻有後山那塊是空白的。


    “報告!前山也沒有問題!”


    念七壬小紙人用腳踩了踩後山。


    “這裏的結界好重,我會被發現的。”


    花非小紙人也點了點那裏。


    “羅盤指到這裏的時候,很不穩!後山一定有異常!”


    辛蓮皺眉。


    她是客人,恐怕不能去後山。


    她看向劍靈:“你呢?有什麽感覺嗎?”


    劍靈捂著胸口,緩慢地搖頭。


    “沒有,什麽感覺都沒有。”


    辛蓮碰了碰兩張小紙人。


    “沒被發現吧?”


    念七壬小紙人昂首挺胸:“那當然!我出馬,絕對沒有差錯!”


    花非小紙人也挺了挺胸。


    “沒……沒錯!”


    辛蓮淺笑,摸了摸下巴,沉吟道。


    “這幾日我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混過去。就麻煩你們替我注意劍宗的動靜了!”


    念七壬小紙人眨了眨眼。


    “放心交給我們吧!”


    “好!”


    次日,辛蓮被一陣打鬥聲吵得不得不停止打坐修煉。


    她推開門,就看見院子外麵,一青一紅兩個身影打得劍氣滿天飛。


    樹下有個黃衫少女半合著眼,餘光掃到了辛蓮,立刻避開那兩人,摸到了辛蓮身邊。


    唐蕪笑著和辛蓮問好。


    “早啊!連心!”


    “早。”


    唐蕪腰間的長劍飛出,圍著辛蓮轉了幾圈,停在她腰間的濯枝雨麵前。


    唐蕪摸了摸黃雀風,有些不好意思。


    “黃雀風平時不這樣的,可能是很喜歡你的劍!”


    此時天色微亮,唐蕪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西門這家夥!天不亮就吵著要來找謝師兄比劍!真是困死我了。”


    她看了一眼辛蓮。


    “是不是吵到你了?”


    “沒有。”


    兩人一時無話,隻看著前方打鬥的兩人。


    西門淩的佩劍是一柄紅色長劍,名曰——葬日。


    劍身豔紅如血,隱有煞氣纏繞其上。


    辛蓮看得幾欲皺眉,她曾在血獄見過不少因煞氣纏身,被逼修行邪道之人。西門淩骨齡不過二十幾,修為元嬰中期,天賦甚好,卻被煞氣控製如此嚴重。來日,恐成禍患。


    而他對麵的謝蒼謠,雖是元嬰初期,比西門低了一個小境界,卻更加遊刃有餘。


    溟靈的劍氣初時正如微風,時間長了,便如九天寒水,比風雪更加冰冷。


    初時,兩人難分上下。


    隨著劍氣交鋒,勝負逐漸顯現。


    “咦?謝師兄已經摸到進階的門檻了!”


    不錯,謝蒼謠身上的氣勢確實有些精進。


    他快要突破了。


    再與西門對了幾個迴合,刺中了他幾處漏洞,謝蒼謠不願再戰,溟靈已刺在西門淩胸口前方。


    謝蒼謠收劍入鞘,溟靈的劍氣有些微溢出,扶起了周圍草地上因他們二人打鬥而被劍氣壓彎的野花們。


    西門淩起身收劍,周身的煞氣消散許多。


    “多謝謝師兄。”


    兩人朝著辛蓮與唐蕪走來。


    唐蕪挑眉一笑。


    “謝師兄!改日你有空,我們問劍台上試試,如何?”


    唐蕪天賦也不差,更有名劍榜第七的黃雀風相助,她的修為在劍宗一直遙遙領先。


    而她如今骨齡二十七八,修為已是元嬰後期。而且聽長老說,不久她就可以準備突破到元嬰巔峰了。


    幾個月前的試劍大會,不知為何謝師兄沒有參加,唐蕪一直很遺憾。如今有了機會,她不想錯過。


    謝蒼謠不知這次還會在劍宗待多久,隻頷首道:“且等來日。”


    隔壁院子裏,看著朝氣蓬勃的四人遠去,段熙有些落寞地歎氣。


    遊洲啊遊洲,你到底在哪裏。


    謝蒼謠今日本想著帶辛蓮在宗門裏逛逛,他本來都選好了安靜的小路。


    因為他和辛蓮都不喜歡人多,更不喜歡被盯著看。


    誰知有唐蕪和西門淩跟著,一路上硬是吸引了眾多目光。


    看著那些竊竊私語的弟子們,辛蓮無奈搖頭。


    “所以,他們為什麽這麽奇怪地盯著我?”


    弟子們的議論沒能逃過幾人的耳朵。


    “誒誒誒!那位就是連心嗎?”


    “對啊!就是她!唐師姐和西門師兄也和他們在一起呢!肯定是小師妹吧!”


    “那必須的啊!聽說昨晚邊師叔臉都笑成菊花了,誰見他什麽時候這麽笑過!”


    “她好瘦啊!真的能一劍劈開聞香閣嗎?”


    “沒人注意謝師兄也迴來了嗎?我之前隻聽說過他,這還是從元昌城那件事後第一次看他迴宗呢!”


    ……


    諸如此類的私語很多,大多是在說辛蓮是邊晚新收的徒弟。


    辛蓮不明白,昨天不是澄清了嗎?為何還有謠言。


    唐蕪摸了摸鼻子,歪頭看她,吞吞吐吐的。


    “你,真的不是邊師叔新收的弟子嗎?”


    “他們昨晚都在傳,說段師叔和邊師叔為了你,大打出手!長老們也都蠢蠢欲動,想要先下手為強呢!”


    辛:……


    謝:……


    難怪一路上還有幾位長老盯著辛蓮上下打量。


    辛蓮嘴角抽抽,總算意識到謝蒼謠說劍宗弟子們傻的話不是客套,而是認真的。


    “我有師尊。”辛蓮認真說,“他是世上最好的人,我不會有第二個師尊的。”


    她們身後,緩緩而來的邊晚停住了腳步。


    她的表情是如此認真,令唐蕪也忍不住動容。


    她下意識問。


    “那你師尊是誰?”


    唐蕪反應過來,失笑:“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


    她突然想起,辛蓮是一盞燈的人,一盞燈的人身份都神秘無比。她這樣問,倒像是要探聽消息似的。


    幾人的聲音沒有刻意放低,於是不少弟子們都聽到了。


    辛蓮隻希望,謠言不要繼續下去。


    她既然決定不將別人扯進來,又何必拿別人作伐子呢?


    昆山劍宗建築高聳壯麗,比如建在山腰上的鈞天殿,比如威嚴壯闊的藏劍閣,比如層高入雲的練劍塔……


    但令辛蓮也忍不住側目的還是劍宗的問劍台。


    昆山劍宗的問劍台,相傳為劍祖親自建造。問劍台,是一座橫浮在空中,巨劍形狀的劍台。從上空望去,那便是一柄鋒利的長劍。長約兩百丈,劍身卻寬約百尺。


    問劍台,是劍宗每屆宗門大會時弟子們的比試場所,也是弟子們私下互相切磋的場所。


    劍宗有言,問劍台上,不論輸贏,隻比劍心。


    上了問劍台,就必須竭盡全力。


    問劍台上的人,從來不是走下來的,而是被其他弟子們抬下來的。


    自古以來,除了劍宗,還從未其他地方的比試場地是在長劍之上。所以,問劍台,也被稱為昆山劍宗不可錯過的一景!


    辛蓮幾人來到問劍台時,問劍台附近圍滿了人,問劍台上,正有兩位弟子對戰。


    辛蓮找了個角落看了一會兒,發現曾見過的蕭一驍朝她瞄了好幾眼,連忙偷偷離開了。


    晚間,唐蕪和西門淩離去,辛蓮與謝蒼謠迴到住處。


    今日是十五,圓月明亮。


    辛蓮站在屋外的長廊上,遠眺明月。


    萬籟俱靜中,忽然有翩翩花瓣從天飄落,辛蓮凝神細看,隻見無數飛花旋轉而下。


    她伸出手,有幾朵花乖乖落到手心。


    倏然,飛花朵朵相連,如被牽引著一般,化為長長的花橋在眼前搖晃。漫天花瓣飛舞,圍繞辛蓮旋轉,接著在她眼前散開。


    花雨中,有人輕笑。


    踩在屋簷上,在花中行劍,每一劍,都卷著花兒。那人身姿輕盈,隨著劍術的變換,時而提腿,時而彎腰,時而輕躍。輕柔的劍氣卷著花瓣送到辛蓮身邊,細劍在他手中柔順無比。如此盛景中,無論是月光,還是飛花,皆不如他一身紅衣勝火。


    紛飛花雨中,邊晚嘴角噙笑。


    下一瞬,他已落到辛蓮麵前,握著細劍的劍柄送到辛蓮麵前,挑唇微笑。


    “如何?這套劍法,喜歡嗎?”


    他不等辛蓮迴答,繞到辛蓮後方,一手握上她的手,一手將劍柄送到辛蓮手中,然後便帶著辛蓮落到院中,手把手教她這套劍法。


    等辛蓮反應過來,劍法已經開始了。


    感受著身後的唿吸,辛蓮有一瞬的恍惚。


    眼前此景,令她不禁自問,老天在給她選擇的時候,為什麽還是將她推上了必走之路?


    命運,到底是由天,還是由己?


    “在想什麽?迴神!”邊晚失笑。


    辛蓮定了定神。


    事已至此,她也隻好,順水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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