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城內,某客棧,一房間內。


    辛蓮幽幽轉醒。


    身上的傷已好了大半,靈脈還是有些痛,這段時日要注意點了。


    臨蘭圈在手腕上,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安蓉正懨懨地伏在手邊,無精打采。


    “阿蘭它治傷時,差點透支。北澤的氣候讓它很不舒服,陷入沉睡了。”


    感覺到體內不少的靈力,辛蓮拿出一堆靈石。


    “吃這個,能讓你們恢複嗎?”


    安蓉受寵若驚,莖杆都伸直了。


    “不……不需要的……”


    將靈石往它麵前推了推。“你們需要,周圍有不少人盯著我,說不定之後我還會受傷。”


    安蓉立刻合攏花瓣,吞吃靈石。


    “臨蘭……先讓它好好休息。”


    服下恢複的丹藥後,辛蓮打坐歇息。


    神識探知到客棧外有好幾股氣息正盯著這裏,看來還是她的動靜鬧得太大了,竟引得北澤大能前來。


    上清劍是師尊所創,少有人知。唯一麻煩的是留在洞穴中流光劍法的劍痕,不過流光劍法乃是流相門的劍法,頂多能猜出她來自流相門。


    芙蓉城內銀裝素裹,雪花如鵝絨般紛紛揚揚,寒風冷冽。


    紅衣少女出了客棧,徑直出了城門,眼看她越走越遠,暗處幾股氣息蠢蠢欲動。


    終於,一人從暗中走出。


    “這位仙子,請留步。”


    少女轉身,紅色狐裘包裹住身形,兜帽下隻露出一角下巴。


    中年男子走近幾步,“這位仙子,在下宋家宋遠東。仙子遠道而來,宋家願作東道主,略盡地主之誼。”


    “仙子,在下張家……”


    “仙子……”


    暗處又走出了幾人,都是差不多的說法,“請”仙子跟他們走。


    一直沒出來的人緊盯著少女,握緊了腰間的武器。


    少女一直沒出聲,幾個人倒是明嘲暗諷。


    似是看夠了戲,少女終於開口。


    “你們打一架,誰贏了,我就跟誰走。”


    聲音輕柔悅耳,說出來的話卻讓人聞所未聞。


    暗處的人也是一臉古怪。


    “怎麽?聽不懂人話?”


    “你們每個人都想我跟你們走,可我隻有一個,該聽誰的呢?強者為王,我隻跟最厲害的人走。”


    幾個人都是帶著各自主子的命令而來,勢必要把這個人帶迴去!


    於是幾人當場打鬥起來。暗處的人將這一切匯報給主子,得到迴複後按兵不動。


    最終,少女跟隨唯一站著的人離去。


    暗處的人一路隨行,看著他們最後進了宋家大門。


    此時此刻,北澤千裏之外,辛蓮正禦空而行。一張小紙人,替她打掩護,她才得以離開。


    入了西海地界,辛蓮直奔目的地——安城。


    安城在西海很有名,安城是沿海和內陸的分界之城,也是若水派和水吟宗的分界之城。這座城不僅有來自西海的妖獸和寶貝,也有來自內陸的奇珍異寶。若水派和水吟宗關係很好,門中弟子經常來往,安城中總是能看見兩宗的弟子結伴而行。除了這些,還有一個人,也讓安城成為趨之若鶩之地。


    當世鑄劍師之一——郎禾。


    大陸上的鑄劍師不少,鼎鼎有名的隻有那麽幾個,郎禾是其一。


    辛蓮既有了足夠的無歲寒鐵,自然是要將無妄好好補補。


    想到這兒,她取出放在儲物戒中、那把幫助她離開雪嶺原的白劍。


    當時太匆忙,還沒好好看看這把劍。


    這一看,令辛蓮有些驚訝。


    白劍似乎不能稱得上劍。


    此劍劍長六尺,劍尖一尺青色,然而自劍尖開始,一層白冰包裹,除劍尖外,整個劍身都是極白的冰,劍格、劍柄也是冰形成。


    辛蓮湊近了細看那一點蒼青。


    斑駁,布滿劃痕,但刻著三個字——濯枝雨。


    很少有劍會在劍尖刻字。


    劍尖原本的劍定是碎了,這點劍尖被遺落在雪嶺原,曆經冰雪的打磨,以冰補全自己的身體。


    它是殘缺的。


    可殘缺的劍,怎麽會生了靈智。當日它主動來到她身邊,分明是有些靈智。


    辛蓮輕輕拂過劍身,“你叫濯枝雨嗎?”


    劍鳴聲起。


    能形成一把完整的劍,辛蓮不知道,它在雪嶺原待了多久。


    鬼使神差下,她說了連自己也有些驚訝的話。


    “你有想去的地方或要找的人嗎?我……我帶你去。”


    劍柄顫動,辛蓮鬆開手。濯枝雨豎著劍身,左右搖擺兩下。


    “……沒有嗎?”


    濯枝雨又左右抖動。


    ……


    所以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竟然還會學著人類搖頭……


    它靠近辛蓮,劍柄在手邊蹭了蹭。


    “你……想跟著我?”少女不確定地問,峨眉輕蹙。


    它點頭。


    心中不由升起幾點愉悅,辛蓮還是拒絕。


    “我不能結本命契約,而且,我劍道上的天賦不好,習劍隻是為了自保。你有更好的選擇,或許,你可以一邊跟在我身邊,一邊尋找合適的主人?”


    濯枝雨搖頭,隻一個勁地在手邊蹭。


    辛蓮無奈笑笑。


    她喜歡這把劍,但她不會留它在身邊,遇見合適的人,會把它送出去的。


    安蓉從袖中探出了頭。


    她對一把劍都這麽好……


    有些嫉妒……


    ——


    到了安城,辛蓮進了城,打算先找個人問問郎禾大師的住處。


    街道上行人來來往往,呦嗬聲、叫賣聲此起彼伏,一幅繁華之景。


    郎禾大師住在隱月居。


    得了消息和地址的辛蓮一路向內。


    吹風樓中,天字號包間。


    一少年正悶頭喝酒。


    邊上一位少年沉默不語,另一位少年正臨窗吹簫。


    曲調悠揚,撫慰人心。


    樓煜聽著,卻越發難過。


    人說借酒澆愁,可喝了這麽多,他的愁一點兒也沒少!


    簫曲隱在各種聲音裏,辛蓮卻一耳聽出。


    音韻清靈,瀟灑飛揚,倒是好曲。


    尋著聲音望去,不期然對上臨窗吹簫的少年郎。


    少年也發現了她,眼中泛起驚訝,簫聲漸歇。


    “咦,是她……”


    辛蓮收迴目光,繼續前行。


    曲雲昭聽到了好友的低喃,走到窗邊順著他的視線看,隻看見少女清瘦的背影。


    “怎…怎麽了?”


    樓煜看兩人都趴在窗邊,順口一問。


    “是你師叔。”


    雁來月嘴快,說完恨不得打自己嘴兩下。


    果然,樓煜聽了,下意識衝到窗邊,又反應過來身體一頓,可目光還是忍不住向下掃視。


    可人早已不見……


    樓煜鬆了口氣,心裏又難過又慶幸,耷拉著眼繼續喝酒。


    “我說你,喝了這麽多,也沒喝出什麽來,別糟蹋了這些好酒。”


    雁來月奪下他手裏的酒。


    “很多事想不通就別想了,人生苦短,何必折磨自己?”


    樓煜苦笑:“我不明白,權勢對他而言,就那麽重要嗎?”


    “誰需要你去明白?每個人都有追求的東西,是人就會有欲望。這世界上那麽多人,你難道還要了解每一個人不成?”雁來月冷哼,見這小子還是一心扒拉酒,翻了個白眼。


    “雲昭。”


    曲雲昭看他一眼。這人…又憋什麽壞主意呢。


    “你是不是打算最近去四象壇?”雁來月眯著眼笑。


    曲雲昭點頭。


    “正好,我們把這小子帶上,打幾次架就沒心思想七想八了。”


    “我先問問父親,畢竟,四象壇出售的名額有限。”


    “快問快問。”雁來月迫不及待,想到剛剛見過的那個人,笑意更深。


    曲雲昭不忍直視,來月一般露出這種笑,就是在算計人了,不知道這次是誰……


    ——


    隱月居大門緊閉,辛蓮敲了敲門。


    門開了一條縫,飛出一隻木製小鳥。


    木鳥口吐人言:“我家主人不在家,客人何事登門?”


    “叨擾,在下欲請郎禾大師補劍,酬勞好說。”


    木鳥輕哼:“我家主人的酬金可不是一般人付得起的,你要隻是光有靈石的暴發戶,我勸你還是快走吧。”


    辛蓮甚至從木鳥眼中看出了一絲不屑。


    “我的劍也不是一般人看得起的,問問你家主人這生意做不做,不做,我另請高明。”


    木鳥上下打量辛蓮,“主人明日有空,你且明日再來吧。”


    辛蓮走後,木鳥飛進隱月居,飛到後院,還在空中就被人一把薅了下來。


    “怎麽說話還是這鬼樣子,客人都被你嚇跑了。”


    少女在木鳥身上按了幾處,拆開檢查。


    “你也知道它說話不中聽啊,老子的名聲都被敗光了!”


    少女撇撇嘴,不應聲。


    那人更生氣,聲音越發大:“老子鼎鼎有名的鑄劍師,今年都快過半了,還沒接上一單生意!你說說你,非要搗鼓這些個玩意,還做得不成樣子。出門在外可不要說你是我徒弟,丟人!”


    少女依舊不吭聲,這是隱月居日常上演的一幕。碎嘴的老頭子一天不罵幾句,心裏就不舒坦。


    辛蓮轉頭去了西市,這是安城最大的交易市場。


    數不清的攤販布滿街頭街尾,辛蓮倒不是要買什麽,隻是來逛逛。


    這一逛,倒是遇見意想不到的人。


    “是你啊。”


    俏麗少女走來,笑著問好。


    “這麽快就再次相遇了,看來我們挺有緣分。”


    “我叫秦疏桐,你呢?”


    少女亭亭玉立,梳著發髻,垂下的青絲編成三股辮,插著幾枝清麗的發簪。


    杏麵桃腮,翦水秋瞳,美人翹首。


    身後還跟著兩個少年護衛,辛蓮掃了一眼,低垂眉目。


    “在下還有事,告辭。”


    毫不留戀地離開,秦疏桐等人都愣住了。


    等她反應過來追上去時,那人卻帶著她們兜圈,彎彎繞繞下,把人追丟了。


    “師妹,你和這人有仇?”


    蘇錦年扶著腦袋,暈乎乎地問。


    “沒仇啊。”


    秦疏桐一臉莫名。


    “那她怎麽看到你就跑,還戴著麵紗,遮遮掩掩的。”薛珩說。


    “不知道哇。”秦疏桐歎了口氣,“唉,迴去吧。”


    不過,她有預感,她一定會再見到那個人的!


    “好……不過,師妹啊,你知道怎麽迴去嗎?”


    三人對著陌生的街道,麵麵相覷。


    甩丟了幾隻跟屁蟲,辛蓮也有些不知往哪兒走。


    來安城本隻是找鑄劍師,辛蓮也就沒買地圖,這下倒是有些迷路了。


    圓月漸升,辛蓮隨意走著。


    安蓉探出頭,抖抖花瓣。


    “怎麽了?”


    “有些悶,我透口氣。”


    辛蓮略一思索,將安蓉放在自己左肩上。


    安蓉左看右看,有些迷茫。


    “你……”


    抬手在安蓉身上貼了張符,“好了,這下別人都看不見你,不用擔心。”


    “真的嗎?哈哈……”


    小蓮花肉眼可見地開心,莖杆不住搖擺。


    辛蓮又取出幾塊幽無寒晶遞給它。


    安蓉立馬頹喪:“吃了是不是就要趕我們走了……”


    辛蓮微愣,抿抿唇:“總要告訴我,你們來我身邊真正的原因。”


    清幽的香氣縈繞在鼻尖。


    “阿蘭之前不是說了嘛,是我們自己想跟著你的。”


    “不過……”安蓉猶豫,臨蘭還沉睡著,有些話它不知道該不該說。


    “嗯?”


    辛蓮看出這枝蓮花比較單純,不像另一個,還有些腦子。


    她故意冷臉,小蓮花果然害怕,什麽都說了。


    “我們隻是覺得你有些熟悉!”


    “我本體是映日蓮,阿蘭本體是臨水。映日蓮與臨水相生相伴,離了臨水,映日蓮會枯死,除了映日蓮,臨水無法養活其它植物。”


    “我們本來棲息在瑤池,後來跟隨道君離開,去了天山。”


    “直到那一日遇見你,我和阿蘭都覺得對你很熟悉,很親切。”


    “如果不是你是人族,我都覺得你是我的同族!”


    “是不是聽著很玄幻,我們也覺得呢!但是這種感應是騙不了人的,我們和你,或許有些關係。”


    小蓮花絮絮叨叨地說,辛蓮按下心裏的震驚,裝作好笑地彈了彈它的花瓣。


    “我當然是人族!收迴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摸摸下巴,辛蓮做了個決定。


    “想跟在我身邊可以,但是你們不許跟何天衡說任何我的事。”


    辛蓮能感覺到這兩個小東西和何天衡沒有締結契約。何天衡已是半步飛升,這樣的人也不需要放兩個靈物到她身邊監視。


    要說圖謀什麽,辛蓮自認自己身無長物,沒什麽好圖謀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將它們留在身邊。


    “你答應了?!哈哈!太好了!阿蘭知道了,也會很開心的!”


    完全忽略了她後半句話。


    辛蓮無奈,將幽無寒晶又往前遞了遞。


    小蓮花接過,哼哧哼哧地吃起來。


    就這麽走著,耳邊的嘰喳聲不停。


    “你為什麽老戴著麵紗呀?”


    “你喜歡劍嗎?我看你好喜歡那把白劍。”


    “剛才那個小丫頭,你為什麽不理人家就跑了呀?”


    “那隻木鳥好討厭,敢瞧不起你。”


    “白天街上有彩燈賣,挺漂亮的。我還沒見過呢,你們人類叫它‘彩燈’。”


    “你是叫辛蓮嗎?那日在天山時,我聽到你說自己叫辛蓮。”


    ……


    太能說了,辛蓮開始後悔剛才的決定,鋸嘴葫蘆做到底,她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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