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樂天是丹門的人,是位丹修,入門十年,如今十五歲。丹門的人癡迷丹道,少有喜歡舞刀弄槍的。修仙任重道遠,一般人很少一心二用。像何天衡這般雙修甚至多修的人,都是多少年不出一個的天才了。是以丹門的人戰鬥力都比較弱,若是出門尋藥或是曆練,宗門會配上幾名武修一起。這次是他帶著丹門中幾位弟子外出尋藥,夏師叔一路保護他們的。本以為會是小妖,很快就能解決迴宗,誰知竟是這麽厲害的大妖。


    他才十五歲,鮮少親眼見到如此慘烈的場景,一時哭得難以自拔。


    向樂天扶起師叔祖,他緊閉雙眼,臉色慘白,嘴角掛著血跡。


    胸前有個大口子,血液直往外冒。


    向樂天邊哭邊掏出丹藥,塞到師叔祖嘴裏。


    他尋著師叔祖的手腕給他把脈,頭頂上傳來一聲嗤笑。


    “臭小子,這麽爛的丹藥也敢給我吃?!”


    何天衡吸了口氣,慢慢直起身,從自己的芥子囊中取出丹藥,一口吃下。胸口的血流速度肉眼可見地變慢,借著自在天站起身,他問:“和宗門取得聯係了嗎?”


    向樂天吸了吸鼻子:“聯係上了雲掌教,掌教說即刻派出支援……至於原定的支援隊伍,根本聯係不上!”


    說到後一句,向樂天有些咬牙切齒。


    百姓發的求援信號,宗門最晚六天前就會發現。按照一慣的處理速度,派出的支援小隊平均都是金丹期修為,從宗門到這裏,六天時間還有多餘的。


    遲遲不至,多半是因為這些年宗門裏的內鬥!


    向樂天眼尾泛紅,平時內裏鬥也就算了,這可關係到百姓的生死,怎能如此草率?


    少年人心裏想什麽,何天衡一看便知,冷冷一笑。


    “我去與那妖怪周旋,你速去轉移這附近的百姓。告訴鎮上和村裏的百姓,讓他們都跑,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他臉色還是很蒼白,妖怪的那一爪險些傷到了他的心脈,幸虧師尊送的靈寶護住了他。但傷口處殘留的強橫妖氣卻進入了他的體內,正吞噬著他的靈力。


    兩人邊走邊說,四處搜尋妖怪的身影。


    “可是,師叔祖,你傷得很重……”向樂天紅著眼,不知道該說什麽。


    何天衡將靈寶塞進向樂天手裏,又加了幾個芥子囊裏僅剩的靈器。


    “去保護附近的百姓。”


    何天衡瞬移至妖怪身前,抬手間法術飛出,短暫阻止了妖怪的行動,一位百姓趁機逃走。


    隻要再堅持一會兒,師兄就會趕來,一切就會結束……


    平西鎮裏,慘叫聲、害怕聲此起彼伏。


    向樂天能聽到不遠處同門的聲音。


    他狠狠擦掉眼淚轉身向百姓們跑去。


    他發誓,以後在師姐們將雲掌教和何師叔祖放一起比較的時候,他再也不說何師叔祖脾氣臭了!


    何師叔祖是最好的人!


    “人類……你找死……”


    何天衡吐出口中的汙血,邪邪一笑:“找死的是你!醜八怪!”


    自己身上也掛了大大小小的傷口。


    可是隻要他還能站起來,他不會讓妖怪越過他!


    還沒來得及欣賞這醜不拉幾的憤怒,多年的戰鬥本能讓何天衡心裏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今夜本是無雲,片刻前明月還高懸天邊。


    是什麽時候,明月消失了?!


    修士的夜視能力很好,何天衡依然能聽見周圍的各種聲音,卻看見妖怪慢慢安靜了下來。隻是胸口一唿一吸間上下起伏著。


    它猛地張大嘴巴,一團青影霎時飛出,遁逃而去。


    不慌不忙,隻是抬起了爪子,做了一個抓的動作,遠處便響起一道痛苦長嘯。


    青影被抓迴,無力地躺在虛影妖爪中。


    它向麵前的妖怪求饒:“求您放過我!是小人有眼無珠冒犯了您!這裏有這麽多人可以吃,求您……”


    正是妖怪之前的聲音……


    不,或許剛剛一直是這隻草木妖掌控大妖的身體。


    何天衡頭皮發麻地看著妖怪抓著青影,一點一點撕碎了塞進口中。


    尖利的嚎叫讓每個目睹此景的人心生絕望。


    陣陣黑氣從妖怪身上冒出,它身上掛著的大肉瘤此時也漸漸消散。


    何天衡注意到,妖怪的軀幹似乎略大了點,但依然很扁平。


    黑氣一經流出,迅速進入最近的人體內。


    何天衡立馬撐開結界,可沒有用,黑氣暢通無阻地進入他的結界。


    沾染到黑氣的百姓頓時瘋狂大叫,有的抱頭痛哭,有的不斷哭泣,有的口吐白沫,倒地不起,還有的拳打腳踢……


    何天衡有些無措,愣愣地看著這一切,他從未聽說過世上還有如此妖怪。


    他環顧四周,百姓們都陷入一片混亂。


    向樂天手裏的靈寶幫他阻隔了黑氣的侵襲,他想去幫助身邊的百姓,可察覺到他靠近,那些百姓紛紛怒視著他。


    遠處的夏木天三人也是如此,隻能圍成一個圈,勉力保護自己。


    混濁的黃色瞳孔鎖定了何天衡,巨大的威勢排山倒海般襲來。


    何天衡不敢再看那妖怪,氣海中一片刺痛,腦袋變得沉重。


    胸口處的傷裂開了,他甚至感覺元嬰有些不穩。


    “何師叔祖!”


    何天衡隻覺周圍的場景迅速在眼前劃過。


    他被狠狠甩飛出去。


    最後,他看到師兄隔著灰暗的結界與他對望,攻擊一下又一下落在結界上,師兄擔憂地看著自己……


    師兄,終於來了啊……


    ——


    辛蓮的心再次異動。


    她不由自主地朝那道人影望去,卻看不清他的容貌。


    “你是誰……”


    呢喃隨著場景的消散落入風中,無人聽見。


    ——


    早在何天衡還未發現的時候,妖怪就已經設下了結界,將平西鎮和河源村都圈起來,作為它重獲新生的第一頓食物。


    所以宗門支援的人來了之後,一時半會打不開結界。


    向樂天坐在師叔祖房門口的小台階上,有些慶幸地想,還好來的是雲掌教!不然其他人還不一定能破開結界呢。隻可惜,師叔祖受的傷太重了……


    傷及心脈、元嬰不穩、氣海受損……


    每一個都能危及修士的根基,也不知道要修養多久……


    “吱——”


    向樂天連忙朝後看去,躬身行禮:“見過掌教,見過華師叔祖。”


    辛蓮眯眯眼,忍著異樣打量兩人。


    一女子手提醫箱醫箱,一身白色流雲長裙,裙擺處繡了玉蘭花。同樣看不清玉顏,如隔了蒙蒙霧靄,但周身氣度溫和,可見一斑。


    目光移到她身邊的人上時,不陌生的身體反應再度發生。


    青年穿著白色廣袖交領月白鶴紋長袍,腰間佩戴流相門的掌教令,如鬆山玉石,飄逸脫俗。


    這兩位算起來是她的大師兄與四師姐。


    辛蓮沒想到,他們竟會以如此方式相遇。


    她也曾設想過無數和那些優秀的師兄師姐相遇的場景,倒沒想到,世事竟如此無常。


    其實也說不上相遇,畢竟,她現在看到的,也隻是千年前的他們。


    雲行舟抬抬手,“無需多禮。”


    “華師叔祖,何師叔祖怎麽樣了?”


    華彩燈溫柔答複:“何師兄他傷的不輕,我處理了他的傷勢,迴宗後還要接受治療。你不用擔心。”


    “那有什麽我能做的嗎?”向樂天期待地看著他。


    華彩燈輕笑。


    “你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去好好休息,三師兄可不想醒來聽說有個小弟子為了照顧他把自己累倒了。”


    向樂天摸摸腦袋,不好意思地告退了。


    華彩燈這才看向雲行舟,聲音帶著凝重:“師兄,必須盡快帶三師兄迴去,他……傷得很重,這裏的事必須盡快處理。”


    雲行舟頷首,自然是要盡快處理。


    可這裏的事讓他也覺得有些棘手。


    他邁開步伐,瞬移發動,出現在另一個地方。


    平西鎮外一塊巨大空地,此刻卻密密麻麻都是人。


    一位弟子迎了上來,“見過掌教。”


    雲行舟頷首,“可有異樣?”


    “迴掌教,和兩個時辰前一樣。”


    雲行舟走進了查看,這裏是他設下的困陣,裏麵是平西鎮和河源村所有的百姓。


    紅色陣紋交織,金色靈力在其中流轉。


    困陣內劃分了幾個區域,一區的百姓幾個倒在地上,幾個百姓雙目無神地再原地走來走去;二區的人個個雙眼泛紅,表情猙獰,暴躁無比,還有扭打在一起的,但會被困陣四周的靈力分開;三區的人要麽口吐白沫,要麽七竅流血;四區……


    四區躺著的已經是屍體了,隻是有些屍體幹癟無比,像被吸走了渾身的精氣,有些隻剩下一張皮,有些像是死了沒多久。


    一位修士走了過來,朝雲行舟拱手:“雲師弟。”


    雲行舟同樣迴應,聲音冷淡:“董問師兄。”


    “雲師弟,周師妹她們都對這些人毫無辦法,不知華師妹可有對策?”


    “並無。”


    “根據我們的觀察,這些人沒一個能活下來的,而且周師妹她們發現這黑氣具有傳染性。既無醫治之法,黑氣又無法消除,雲師弟,不知你打算如何處理這些人?”


    雲行舟看了他一眼,“昨夜還有一人並未受到黑氣的侵擾。”


    見他還要說什麽,雲行舟補充:“我昨夜已通知四方協會的人,他們會派人來處理。”


    董問大驚:“雲……”


    他的話被另一人打斷。


    “雲師弟,你怎麽能將此事交給四方協會呢?”


    此人麵容俊朗,氣質儒雅。


    雲行舟淡淡掃視他,“樓師兄,你是在質疑本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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