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姐姐按在床上,殷清渾渾噩噩地,他的體內,一道聲音不停地蠱惑他,理智和欲望不斷拉扯。


    不知過去多久,他在心中問:“那個人,他走了嗎?”


    “早就走了,給你家設下陣法,在你姐身上留下記號就走了。我告訴你!你今晚必須走!他已經知道人是你殺的!等他的救兵來了,你必死無疑!不!不僅是你,你姐也會死!”


    妖怪的聲音放肆地在他腦中響起,帶著無限的惡意。


    殷清痛苦地抱住腦袋。


    “不是……不是我殺的……是你做的……”他哽咽著,飽含悔恨,“要不是你昨晚非要去吃人,也不會被他發現……”


    他還想說什麽,卻被打斷。


    “不是你殺的,是誰殺的?!是誰一口一口吃了那麽多人!是誰留下了把柄在那人手上!”


    “你怎麽不說這一切都是你答應我的呢!你忘記了當初是誰救了你嗎?”


    “臭小子!今晚你必須走!不走的話,別逼我不留情麵了!”


    “可是……我不能丟下阿姐……”


    藥味從廚房飄出,殷家小院小,畢竟隻住著兩個人。


    房內的殷清聞著鼻尖的藥味,過往與阿姐生活的種種迴憶閃過眼前。


    他一旦逃了,沒有人會護著阿姐。百姓會視她為妖怪之伍,修士不會護她。阿姐即便會活下去,也不會快樂。


    隱藏多年的身份即將被拆穿,等待他的是無底深淵。


    殷姝端著藥過來時,阿弟躺在床上,怔怔地看著床帳。


    坐到床邊,殷姝放低了聲音。


    “阿清,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殷清一個激靈,勉強微笑:“阿姐,你說什麽呢?我能有什麽事瞞著你?”


    “阿清,我們一同長大,沒人比我更了解你。”


    殷姝口吻平淡,眸色安然。殷清沒由來得有些不安。


    “你不說,我不逼你。但是阿清,凡事有度,不是任何事都能順心而為。一個難題,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種方法。什麽都悶在心裏的人,別人不會明白他的苦衷。”


    明明阿姐什麽都不知道,可對上那雙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眸,殷清卻覺得阿姐已經知道了。


    殷姝走出阿弟房間時,天色已晚,月明星稀。


    她思索片刻,還是決定明日請求那位何仙長來看看阿弟。


    阿弟的樣子,實在太不對勁……


    ——


    夜間,一道黑影在空中快速飛過。


    眼見著即將踏出小鎮大門,殷清心中湧起喜悅。下一秒,強大的法陣突的亮起,瞬間籠罩了整個平西鎮。


    殷清閉了閉眼,嘴角露出一絲苦笑,轉身看著來人。


    妖怪憤怒地在他體內叫罵,何天衡冷著臉,持劍向他而來。


    如果有機會,他也想逃,可是法陣包含化神氣息,體內的草木妖打不破。麵前的修士修為雖比妖怪差一些,但身上必定諸多法寶,他逃不掉。


    將懷中昏睡的姐姐妥善放下,他朝何天衡伸出雙手。


    “如果我交代一切,你能不能幫幫我姐姐?”


    何天衡抬手畫了個圈,殷清手腕邊閃過道道流光,被一副束妖鎖困住了雙手。


    何天衡冷笑。


    “你覺得你有談條件的資格嗎?”


    束妖鎖影響了體內的妖怪,殷清能感覺到它很痛苦,還想再說什麽,卻哇地吐出大口血。


    腳步聲響起,夏木天一行人也趕來了。


    夏木天怒聲質問:“你就是在村子和鎮上作害吃人的妖怪嗎?”


    何天衡看了向樂天一眼,沒說話。向樂天明白,師叔祖是問他們怎麽來了,明明之前叮囑過他們不要出門的。他朝夏木天努了努嘴,沒辦法,夏師叔非要跟著來,其他人擔心出什麽事,隻好也跟著來了。


    地上的殷姝被吵醒,她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隻看到平時乖巧的弟弟無力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吐出鮮血。


    她撲到弟弟身邊,未語淚先流。


    “阿弟……阿弟,你怎麽了……告訴阿姐,阿姐去找大夫,找鎮上最好的大夫……”


    鮮紅的血液流進了姑娘的手裏,灼熱的眼淚落在弟弟臉上,也砸在他的心裏。


    殷清順勢靠在她懷裏,想為她擦去眼淚,卻無力抬起雙手。


    “阿姐……對不起,有一件事,我本想等我們到了安全的地方就告訴你……”


    “那等你好了,再告訴阿姐……阿姐……想聽你親口說……”


    殷姝轉頭看著一大群人,何仙長麵無表情地看著阿弟,其它幾個仙長也是沉默看著這一切。她知道,她和阿清再也沒辦法迴到以前的生活了。


    朝著何天衡不停地磕頭。


    “求求仙長,求仙長先讓我請大夫來看看阿弟,若是阿弟犯了錯,他理應受到懲罰。阿弟平時乖巧懂事,或是有隱情也說不定,懇請仙長查明一切!求求仙長!求你們了!”


    她磕得又快又急,何天衡正一心觀察殷清,一時沒反應過來,姑娘額頭上便磕出了血。


    一拂手,殷姝便無法再磕下去。


    果然,他就不適合幹這種事,還是師兄擅長啊。


    何天衡微歎,“先迴院子吧,你所謂的隱情,他會告訴你的。放心,妖怪在他體內,他還不會死。”


    殷清竭力保持清醒,他和體內的妖是共生關係,互為依靠,也互相牽製。


    這隻草木妖一直想霸占他的身體,此時他若是不清醒,它一定會拚命逃跑……


    猛地瞪大雙眼。


    殷姝感覺搭在他肩上的手滑了下去,“阿弟……你感覺……”


    “都退開!”


    脊背湧上寒意,何天衡大喝一聲,自在天出鞘,帶著一往無前的劍勢。他一把拉開殷姝,弟子們也拉開了距離。那一瞬間,殷姝感覺手裏好像多了什麽東西。


    殷姝永遠也忘不掉這一幕,在那個瞬間,阿弟的額頭出現一道血線,血線越來越長,逐漸長到他的下巴,然後是胸口、腰部……


    阿弟整個人就像是從中間被撕開一樣,有什麽東西從他體內鑽出,可她隻能看見阿弟軟綿綿地倒在地上,臉正對著她,眼裏留著不舍和悲傷。


    這一刻開始,殷姝什麽都聽不見了,她眼裏隻有那個躺在地上的弟弟。


    胳膊被人抓著,她不停揮舞著手臂,想要迴到阿弟身邊。


    眼淚流得越來越多,漸漸模糊了阿弟的身影。


    “阿弟……阿弟……阿清!!!”


    撕裂的唿喊響徹整座鎮子。


    一切突然靜止。


    辛蓮轉頭看向出現在她身邊的人,或者說妖。


    “姑娘,你上次的傷如何了?”


    殷姝眉眼帶笑,嬌俏而立。


    她問的是多日前和禍妖一戰留下的傷。


    辛蓮起身頷首:“已無大礙。”


    上下掃了眼殷姝,辛蓮心下一動。


    “你的七魄找迴來了?”


    殷姝點頭,轉而向前走,走進了她的迴憶中,最後停在倒在血泊中,睜著眼睛的男子身前。


    殷姝如多年前一般摸了摸他的腦袋,輕聲說:“阿弟,你沒告訴阿姐的事,阿姐已經知道了。你做錯了事,受到了懲罰。”


    她笑笑,就像小時候和阿弟一起嬉鬧一樣。


    “沒關係,阿姐也有不對的地方,阿姐也受到了懲罰。很公平。阿清,”她輕輕擦去男子臉上的血跡,“我們永遠是一家人。”


    她沒有為弟弟合上眼睛,因為這是當年發生的事情,這雙眼睛永遠合不上,就像臉上的血跡,無論她怎麽擦也擦不掉。


    明知不可能,還是想試試。


    眨眼之間,一切又流動起來。


    大大小小的陣法出現在鎮上,在夜間散發出靈動、柔美的光。


    從殷清體內爬出的妖怪渾身掛著大大小小的肉瘤,無發,一張嘴大張著,露出獠牙,還不斷流下腥臭的口水。四肢很長,軀幹卻很瘦,扁平。


    自在天繞著它不斷攻擊,卻明顯不敵。何天衡將殷姝丟給向樂天,冷聲囑咐:“帶她去安全的地方。快速聯係宗門,此妖乃是大妖,我看不透修為,恐怕在化神之上,讓宗門即刻派人過來。支援的同門預計什麽時候到?”


    “白天傳來消息說明日下午到!”


    “太晚了!快去催!不然今夜,我們都得死在這!”


    話音落,何天衡召迴自在天,右手持劍,左手結印。


    劍氣如虹,向妖怪疾馳而去。無數法術從他指間飛出,如流星般,在空中閃出道道光芒。


    夏木天修為金丹,和兩位築基弟子轉移這附近的百姓。


    向樂天拖著殷姝找了一處安全地方,隨手給人丟了個陣法,就急匆匆開始聯係宗門。


    妖怪一邊往前走,一邊口吐人言:“好餓……好餓……”


    何天衡將自在天橫於身前。


    這是如春劍法的第一式——芳菲含笑。


    隨著他的身形與劍動,仿佛置身在一片桃林,各色桃花競相綻放,朵朵春色隨著微風在空中飄蕩,令人心曠神怡。


    下一秒,滿園春色便化為冷酷的殺意,直逼死穴。


    辛蓮看著這一幕,若有所思。


    是北澤何家的如春劍法。


    如春劍法被世人列為當世五大劍法之一。當年她學劍時,師尊還說,若有機會,定要讓她見識如春劍法的厲害。


    可劍法即便再厲害,也沒法彌補境界的差距。


    何天衡使出了所有他會的招數,他劍陣雙修,劍術不行,連他最擅長的陣法也困不住它。


    妖怪僅僅是推出一掌,他便感覺整個人被輕飄飄地卷起,又狠狠砸在身後的牆上,整麵牆都倒塌了,隻能灰頭土臉地看著妖怪走進了一戶人家。


    向樂天滿眼通紅地看著何師叔祖調動全身靈力,衝了進去。


    手裏的傳音靈珠半天沒能接通,他又換了一枚,立刻輸入靈氣。


    靈珠瞬間亮起,向樂天立刻說:“掌教!雲掌教!是化神以上的大妖!何師叔祖不敵……”


    話語斷在看到禍妖嘴中含著一隻腳從那戶人家出來……


    向樂天沒忍住哽咽,“大妖已經開始吃人了!掌教,請求緊急支援!”


    雲掌教……


    辛蓮一愣,此時的雲掌教,應當是師尊座下大弟子,也是她名義上的大師兄。


    下一秒,辛蓮的心毫無預兆地加速跳動。


    靈珠中響起另一頭的迴應。


    “本座已知曉,即刻派出支援!”


    是清淺的男子聲音,如流水潺潺,不急不躁,卻一下子安穩了向樂天的心。


    直到聲音消失,辛蓮的心才漸漸平靜。


    她為身體的這種奇怪反應感到不解,過去那些年,她偶爾也從師尊口中知道有這麽一個人,為何今日會有這樣的反應?


    那一瞬間,內心似乎湧起了強烈的……急迫?


    似乎隻有這個詞比較能描述那一瞬的感覺。


    向樂天施了個轉移陣,把殷姝送去了更遠的地方。


    她依舊呆呆地看著弟弟身死的地方,和她說話也沒有反應。


    向樂天是修士,他不會放著同門和百姓不管,隻好先送她去別的地方。若是他死了,她身上的陣法會自動消散,也能自去逃命。


    向樂天趁著禍妖走進別的人家,飛快地進入第一戶人家,進門就開始大喊。


    “師叔祖!何師叔祖,你在哪兒……”


    順著濃重的血腥味,來到了中堂。他看到往日光鮮亮麗,一塵不染的師叔祖正生死不明地躺在地上,被一個防禦靈寶籠罩著。


    他撲到師叔祖身邊,沒忍住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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