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那群山匪,剛剛舌教群儒的墨潑明轉向小杏兒,臉上居然有些局促。


    這個年輕人,居然臉上也會有局促的表情出現?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


    而和墨潑明有些相反的小杏兒,此刻卻是一臉平靜。


    她沒有生氣,也沒有什麽別的情緒。


    “小杏兒......”陳怡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就被哥哥拍了拍肩。


    陳逸輕輕搖頭,意示著妹妹不用多言。


    “跟著為師......”


    “你會帶我去稷下學院嗎?”


    墨潑明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小杏兒打斷了。


    “什麽?”


    墨潑明眼神中有異波流動,隨後說出的疑問句明顯帶著些欣喜的語氣。


    “我說,你會帶我去稷下學院嗎?”


    小杏兒又重複了一遍那個問題。


    天地間蒼茫無聲,唯有雪花飄飄落下。


    “會!”


    稷下學院,那是一個小杏兒一直所向往的地方,也是天下讀書人所向往的地方。小杏兒雖然沒有讀過書,可她在街上賣杏花的這幾年間,無時無刻不想著讀書。


    後來在彩燕鎮看到那些為了自己未來而讀書的孩子們,她的心裏,也有很大的感觸。


    在得到了墨潑明肯定的迴答後,小杏兒並沒有接他的話。


    而是問了第二個問題。


    “你會騙我嗎?”


    “不會!”


    “那你真的是稷下學院的老師?”


    “千真萬確!”


    墨潑明拍拍胸脯,滿臉寫著自豪。


    陳怡似乎已經猜到了那個小女孩接下來要做些什麽,她的臉上,閃過了一絲落寞。


    陳逸沒有說話,而是從棉衣中掏出一張揉成團的紙條,緊緊握在手心。


    陳逸很抱歉那天晚上對小杏兒說的話,但他也明白,小杏兒那樣的孩子,早在被陳怡背迴來前,就應該做好了選擇。


    就像他那天晚上選擇拿起妹妹的劍一樣。


    “第三個問題,你要是迴答的讓我滿意了,我就當你的徒弟,跟你走。”


    小杏兒站在風雪中,盡力把自己裝成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她不想成為好人哥哥和姐姐的累贅。


    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在某種程度上,小杏兒甚至比陳逸二人更懂如何在這個世界生存下來。


    畢竟這是她前幾年的人生。


    “好!”


    墨潑明爽快地答應了,這是他早就想聽到的話語,如今在他的眼中,寫滿了興奮。


    “你會給我買一個劍鞘嗎?”


    小杏兒舉起了那柄無鞘之劍,“餘春”。


    “這......會!”


    初聽到這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語,墨潑明有些茫然,但很快便答應下來了。要是眼前這個小女孩能當他的徒弟,買十個劍鞘又如何?


    “把這個賣了給你買劍鞘都行!”


    墨潑明從懷中掏出那個令牌,朗聲說道。


    小杏兒沒有迴應他的話語,也並沒有在乎他言語中的狂喜,而是默然迴頭,望向了陳逸二人。


    小杏兒長長的睫毛上,掛著幾滴淚珠。


    “好人哥哥,劍仙姐姐,謝謝你們。”


    “我說的是一直以來。”


    一直以來,指的是,從那個昏暗的秋天到這個明朗的冬天。


    甚至,是到那個“餘春”。


    “我也不想成為哥哥姐姐的累贅,我想去稷下學院讀書,哥哥說可以信任他,我現在也是這麽覺得的。”


    “所以我私自做了決定,對不起......”


    “沒關係的。”


    陳逸笑著搖搖頭,一邊揉著小杏兒的腦袋,一邊給她塞了一張紙條。


    “要照顧好自己哦......”陳怡也是個感性的女子,一時間也有些鼻子酸,她摸著小杏兒的手,滿臉都是不情願。


    當她再次抬起頭望向墨潑明時,滿眼劍氣。


    “哎哎哎,她是自願的,我沒有強迫啊!”


    望見陳怡那不善的眼神,墨潑明連連擺手。


    “我可以當你的徒弟,可以跟著你走。”


    “但你要記得剛剛的三個問題。”


    小杏兒將紙條塞入口袋,迴過頭,認真地看向墨潑明。


    “那是一定!”


    那個年輕人哈哈大笑,仿佛要將這些年胸中積鬱的汙氣都一排而盡。


    有的孩子磕頭行了拜師禮,有的孩子以倔強的姿態拜了師。


    但是他們的老師終究都不差。


    茫茫飛雪,總歸是離人。


    在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出了很遠的距離後,小杏兒獨自打開了那張紙條,背過身不讓墨潑明看見。


    那張紙條上寫著陳逸沒說出口的那句話。


    “如果後麵受委屈了,去縹緲宗找我們吧,報我們名字就行了。縹緲宗在江南最高的那座泰行山上,你抬頭望向遠方,或許就能看見。”


    ......


    “哎......”


    在潛龍鎮的茶樓內,少年靠窗而坐,愛惜地擦拭著手中的佩劍。


    “怎麽了?”


    對麵那戴著麵紗的少女柔聲問道,在她的身側,也有一把佩劍。


    “師姐你說說,這才多久不見,小師弟的臉怎麽又變方了?”


    渠霄滿臉沮喪地說道,要不是聽到他們談話的內容,還真讓人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呢。


    “你呀你呀。”紫蕾顰眉歎氣,潛龍鎮人多眼雜的,她這副容貌終歸還是太嚇人了些,在嚇哭了兩三個孩童後,她還是不情願地戴上了麵紗。


    “咱們明天就要歸閣了,聽到沒?”


    “明天?那麽快!”


    渠霄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他不可思議地望著與自己最要好的師姐,滿臉盡是意猶未盡。


    “不是吧......閣裏麵那麽悶,怎麽練劍啊......”


    一迴想起在劍閣中待著的那些日子,哦不,是那些年,渠霄就覺得欲哭無淚。劍閣弟子,除大事外,剛入門習得基礎劍法後可入世曆練一次,在修行小有成果後也可每年有一次入世機會,想要不被劍閣所約束,就得修行達到地境。


    話雖如此,這世上有多少地境?


    所以成為劍閣弟子,不但看重自身資質,而且條件苛刻。


    劍閣如今二十八代弟子中,也隻有渠霄和紫蕾達到了“小有成果”的地步,被劍無名破格允許入世。


    大抵劍無名也沒想到,這個混小子一入世就挑釁了不少江湖中的門派,樹立了不少仇家吧。


    這樣的天才,這樣的事跡,在劍閣曆史上,還是頭一次。


    “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咱們閣中多少師弟師兄就入門那會入世了一次,他們都沒抱怨過。”紫蕾翻了個白眼,在這位小師弟麵前,她倒也不端著。


    劍閣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被稱為藏劍閣,不過這藏的劍,可都是一個個被譽為驥子龍文的天才劍士。


    渠霄紫蕾二人從劍閣出發,一路來到了潛龍鎮尋找劉凝啟,卻正逢劉凝啟歸閣日。於是這三個關係要好的同門在見了麵,簡單地聊了一些近日的感悟外,便再次分道揚鑣了。


    渠霄性子頑皮,吃了潛龍鎮不少美食後,便嚷嚷著要在這裏定居了。紫蕾沒辦法,隻得陪他待在這裏玩了三天,而四天後的明天,也正是他們二人的歸閣日。


    “你還是安穩些吧!”對這個爭氣到不行的小師弟,紫蕾的態度往往更多偏向於無奈。


    “話說,小師弟,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在聽夠了渠霄的唉聲歎氣後,紫蕾忽然提出了一個請求。


    麵紗遮住了這個女子臉上的疤,卻遮不住她話裏的柔情。


    “師姐你有話就說啊,搞那麽多前言幹嘛?”


    渠霄倒是滿不在乎的樣子,也難怪,他這樣的天才,又和眼前這位女子太過於熟絡,一般的事情,還真勾不起他的興致。


    “咳咳......”紫蕾用手握拳遮住了雙唇,咳嗽了幾聲,然後問道,“師弟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子?”


    問這個問題的時候,紫蕾麵紗下的表情很複雜,而她不停顫動的嘴唇也能印證她心底的緊張。


    畢竟她的小師弟,可是有望扛起新一代江南劍林的少年啊。


    那個眼睛很好看的少年沒有對視上自家師姐的目光,而是將目光瞥向了窗外的天空,靜靜凝望著。在端詳了天空很久後,渠霄才緩緩開口道,“我喜歡的女子呀......”


    他們坐的是位置是茶樓的中間,很安靜,很適合聊一些私話。


    “一定是一位女子劍仙,一定要和我旗鼓相當......”當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渠霄在笑,而對麵的師姐卻在思索著自己的劍離小師弟的劍還有多少距離。


    也許很遠,但是不是太遠。


    “她的劍一定要能與我的‘雲霄’共鳴,她的劍一定要與我一樣一劍劍氣千裏......”


    “總之啊,我喜歡的女子......”


    “一定是世上最最最了不起的女子劍仙!”


    渠霄淡然一笑,一身劍氣淩銳但帶著柔色。


    ......


    在向著稷下學院的方向走了不遠路後,墨潑明趁著旁邊這位小祖宗沒往這看的時候,聳了聳肩,撣落了幾分陳怡種在他身體內的劍氣。


    “那個大姐修為實在太高了,我得迴去找那個死老頭幫我了。”


    墨潑明深歎一口氣,感受著身體內劍氣的餘溫,搖了搖頭。


    他還是喜歡聽別人喊他墨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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