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臨空萬裏的布衣老者負手而立,布衣飄飄,有幾分謫仙人的仙氣。


    黃龍張開血盆大口,不由分說便向著老者咬去,令人作嘔的惡臭味隨著罡風襲來,隻見那老者傲然抬起一隻手,由掌化拳,沒有任何借巧,就這麽直直地對上了黃龍的鋒齒利牙。


    大珠小珠落玉盤。


    天上雷點有豆大。


    如仙人擊擂鼓,有電閃雷鳴的異象出現在半空,那老者一拳剛落,另一隻手便又是呈拳狀,不留情麵地痛擊在黃龍的頭頂,黃龍嗚鳴,可無濟於事。那老者來勢洶洶,一拳接一拳,電火四射,猶如山崩地裂,勢在開山,氣浪在黃龍頭頂一層一層地爆開,好不壯觀。


    即使是身在遠處,陳逸也能體會到那份不可言說的壓迫感。


    那是以肉身為棒槌,以天地為鼓麵,每一拳下去,打的不光是黃龍,更是這整個天地!


    咽了咽口水,陳逸不禁有些發麻,任誰的小天地裏有這一方景象,都不是什麽好的緣遇啊!那黑衣漢子居然還能修煉到地境,撐到今天,這是真本事啊!


    突然,陳逸注意到了黃龍身下的那幾個人,也開始動了起來,雖然看得不太真切,但是那華彩絢爛的大神通,他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有幾把飛劍破空而起,交錯圍繞在黃龍身邊,一道道白光似絲綢,掛上了一圈柔色,可卻沒有一把能如願飲血。


    陳逸可能不清楚,但那幾把飛劍的主人們可再清楚不過,“龍泉”,“蚍蜉”,“逐鹿”,這三把都是天下前十的名劍,那削鐵如泥的鋒芒作用在這條黃龍的身上,竟隻能留下些許淡淡的白印子。


    由此可見,世間有真龍,而且恐怖如斯!


    可即便身下幾人無一人做出過人實績,戰場的主力,空中神似謫仙人的老者,卻是一拳一拳,打得黃龍節節敗退。


    那黃龍看上去也動了真火,奮力地扭動著它的大腦袋,想將那位不速之客的拳頭給躲開,隻可惜目標實在太大,拳拳到肉,它卻拿這在它眼中渺小如芥子的武拳毫無辦法。


    仙人之魄,每次出手,石破天驚!


    伴著每一拳的,還有彩雲追月般的罡風,刮過頂峰不遺餘力。


    一陣惡風襲來,竟是那黃龍扇動起它那大如蒲扇的尾巴,像覆舟之水,垮岸之洪,那些名頭大過天的名劍,似風中落葉,摧枯拉朽地墜向地麵。倒不是它們有多名不副實,隻是一滴利水想要一下穿透一塊頑石,並不算一件易事。


    白蛇折龍泉,古樹葬蚍蜉,荒蕪空逐鹿。


    這還不算完,有一位劍仙隨意棄劍,一人如流星逐月,一人為劍!徑直撞向黃龍腹部。浮光掠影後,黃龍腹部浮現一道血痕。而地麵幾人中的一位牛鼻子道士,撚起幾顆棋子,揮手一甩,不偏不倚落在剛剛那劍仙給黃龍留下的血痕上,而當一黑一白落子在血痕上時,奇跡般的止住了黃龍傷口的愈合。


    一子落,滿盤活。


    幾點黑白,大勢已定。


    莫逍遙抱著劍,腰間係著一個紫金葫蘆,站在他的師父旁邊,緊張地望向此時的戰局。他抱著劍的手微微發抖,在師傅的餘光外把手慢慢地移到了腰間的葫蘆上。


    他還沒喝過酒,師父和他說,至少要等他明年年滿十六才可以喝上一口。


    不能喝酒,即使是遇上了現在這種百年難遇的奇況。


    少年人不知愁,隻是貪酒香。


    在莫逍遙瞪著大眼睛看向平時被他騎在頭上欺負的師叔以身為劍傷及黃龍之時,淩空的老者大喝一聲,接著揚起一拳,直直向下捶去。


    一如鎮妖之塔,萬丈高樓落,金光四溢,直搗黃龍。


    “哎?”


    眾人中離的較遠的一個盲人道士突然在此時轉過了一個方向,渾然不顧身後黃龍倒地掀起的滔天巨浪。


    他一隻手抬起,剛好為他和被黃龍尾巴掀起的風波扇到眾人附近土丘的陳逸,擋住重重狂風。


    “貧道要是沒算錯的話,你應該要來了吧?”


    陳逸剛好狼狽爬起,隨手扯下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袖子,扔到一邊。與那盲人老道四目相對。


    那道士目露青光,原本瞳孔的地方蒙上了一層灰蒙蒙的水霧。


    “閣下是誰?”


    陳逸咬牙舒展筋骨,抓緊著時間恢複,微微躬身向道士表敬意。


    他在以前,還真沒遇到過小天地內那麽豐富的病人!


    奇怪的是,那老道像是沒看見他一樣,自顧自地呢喃道:“這次見你,應該是在百年後了吧,陳不擾那家夥肚子裏沒點墨水,想必也不會給你取什麽好名字,貧道要是沒算錯的話,你應該叫陳長生吧?”


    陳逸抬頭愕然,隻是那瞎子老道,神叨叨地掐指像在算著什麽一樣,渾然不覺慢慢接近他的銀針,已蓄勢待發。


    “是小天地內的幻象嘛......”


    銀針折射出奇異的色彩,那老道的身影忽隱忽現,陳逸一下子從混沌中反應了過來。


    這些的這些光怪陸離,本身就是小天地中的一隅之地!


    是幻象!是假的!


    眼前的老道和身後的仙人與龍都是幻象!


    “我要是沒猜錯的話,你應該十八歲了吧,而且即將要出遠門遊曆了吧?”


    身形虛幻的老道還在念叨著,但這時,陳逸已經連大氣都不敢喘了。


    因為他的腦海中,闖入了一個如雷貫耳的名諱。


    他知道這人是誰了。


    百年前便能道破天機,一雙灰色盲目。


    想必定是上一任的千機門掌門,寧萬縱!


    據說寧萬縱八十多年前失蹤,千機門掌門之任便理所應當地傳給了寧萬縱的之子,當今江南八秀,有著神機妙算之譽的寧萬轉。


    隻是神機妙算這一事,如果寧萬縱還活著的話,這世上怕是無人能比得過他。


    前人之轍,後人之鑒。


    龍生龍,鳳生鳳,兒子賴以生計的本領大多是老子教的。


    神機妙算第一人,隻是前提是他還活著。


    “你也不用太驚訝,要是貧道算命的本事還沒有完全被埋沒的話,你應該已經猜到我的身份了。”寧萬縱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口黃牙,“有古人雲天機不可泄露,但貧道從業百年載,泄露天機無數,道破世間多少疾苦,怎麽沒有那所謂長生的仙人來治治老子啊?啊呸!”


    像是說的還不夠解氣,他朝地上重重吐了口濃痰,濃痰剛一觸地,身後的黃龍就像被什麽激怒了一樣,猛然暴起,天地間濃鬱的黑氣被調動,不過黃龍還未來得及輕舉妄動,就被天上形似謫仙人的老者一拳壓住,以五嶽之重,壓百尺高樓。


    黃龍怒目,卻一時無法掙脫。


    “哎,孽障罷了。”


    老道揉了揉眼睛,即使那空曠的眼眶中隻有灰蒙蒙的一層,但陳逸卻感覺自己身上的一切因果,都被袒露在了老道的眼光下。


    “小子,去那邊吧。楚小子的積鬱所在就是那邊那座最高的山峰,看到沒?”老道用手指向陳逸視線邊緣的一座高峰,咧嘴歪笑。


    那山峰有黑霧籠罩,盤山有一條小徑纏繞,似青筋暴起,與之山體格格不入,想必是那根源所在。


    “好啦,我要去忙了,楚小子是個一根筋,你幫他解開了心結,他自然會欠你一個天大的人情,而這份人情,就當是我送你的一份見麵禮吧,小小機緣,不足掛齒。”


    老道如風中燭火,虛晃身姿,搖曳不定。當他說完這些話時,停下了手上的小動作,捋了一下自己的發絲,也不管陳逸如何反應,很瀟灑地迴過頭,向著那條黃龍走去。這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倒是配的上仙風道骨這個詞語。


    千年死結,一處已解,便從那一小小的結點開始牽動至整條韁繩。


    “不用謝啊!真沒事,一點小禮物罷了。”


    但他剛走出去幾步,就迴了個頭,朝著陳逸的方向擺擺手,顯得有些不耐煩,要不是陳逸什麽都還沒做,就真的以為眼前的老道無所不知了。


    寧萬縱沒有算對陳逸的名字,也沒有算對他會平視老道不言謝。


    當然,後者或許是他隨口加的一句玩笑話。


    那前者呢?


    陳逸想不通,但也知道自己想不通。


    他深唿吸了一口氣,向著老道真誠地鞠了一躬,也一人迴首,與老道朝著相反的地方走去。


    這每一步可都不輕鬆,盡管明知對方已然迴頭,但是還是感覺有一雙洞悉一切的眼睛在盯著自己,無時無刻。


    “嘿嘿。”


    老道不知道出於什麽緣故,突然露出了他的那幾顆黃牙,小聲地笑起來了。


    鎮龍的謫仙人瞥了老道一眼,被譽為千百年來江湖中最神秘莫測的寧萬縱,坦坦蕩蕩地以無目之眼對上了謫仙人的雙眼。


    好一副仙人鎮龍圖!


    接下來,該讓我收尾了。


    在燕雀巷的一處小攤前,一個髒兮兮的乞丐樣老頭,突然睜開了緊閉許久的雙眼,盡管那眼眶中隻剩一層薄灰。


    “好戲該開場了。”


    老頭露出了幾顆黃牙,笑得很開心。


    算算年份,今年自己好像已經二百三十七歲了吧。


    燕雀巷飄落一片黃葉,一葉知秋。有鴻鵠藏誌多年,隻為今日一飛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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