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陳留郡酸棗縣府衙。


    並不寬敞的大廳內,擺滿了桌案,其上又陳列著許多美酒佳肴。每張桌案旁,都坐著一位身著華麗服飾的大漢官員,他們正互相攀談著。他們的身後,站立著一群身披鎧甲、手持長劍的將領,威武而又整齊。


    大廳中間的主位上,端坐著一位中年文士,頗有幾分書生氣息,此人正是冀州牧韓馥。其右側是渤海太守袁紹,亦是中年文士的裝扮,但無論姿容還是威嚴,皆頗具氣象。


    其餘的位置分別坐著:後將軍袁術、豫州刺史孔伷、兗州刺史劉岱、河內太守王匡、陳留太守張邈、東郡太守橋瑁、山陽太守袁遺、濟北相鮑信、廣陵太守張超。這九人也都算得上是手握各郡縣軍、政大權的一方諸侯。


    前陣子在陳留郡招兵買馬的曹操,如今在太守張邈麾下混了個校尉。他此時身份低微,並沒有落座的資格。正與衛茲一道,披甲持銳,站在張邈的身後。至於他那幫兄弟,如曹洪、夏侯惇等人,更是連入府的資格都沒有了。


    “請討董詔書!”韓馥見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了,便對從吏陳琳吩咐道。


    “諾!”


    陳琳緩緩打開一隻精致的木盒,從其中取出一卷帛書,朗聲念道:“董卓欺天罔地,穢亂宮禁,殘害生靈,狼戾不仁。……朕令冀州牧韓馥,號召天下英雄豪傑,共誅此賊,以安社稷。”他所念的正是何太後交給韓馥的討董詔書。


    席間眾人聽了陳琳的言辭,頓時也變得群情激憤。紛紛痛斥董卓老賊禍國殃民,場麵一度陷入混亂。


    眼見事態失控,韓馥急忙輕咳幾聲,揮手示意眾人安靜下來。又神色凝重地說道:“我等奉太後密詔,舉義兵,興義師,誓要掃清華夏,剿滅群兇,扶持王室,拯救黎民於水火之中。”


    “然大將軍何進,不幸已逝,那董卓老賊趁虛而入霸占國都,以此蒙蔽聖聽、隻手遮天。諸位也都是我大漢朝的棟梁之材,理應為國分憂。今日受韓某之邀,前來會盟,也正是為了共商對策!”


    “我等急需推選一位名望、才能出眾的盟主,來統領各部,發兵洛陽,一舉鏟除掉董卓老賊。不知諸位心中可有合適的人選?”


    韓馥話音未落,席間一位劍眉星目、氣度不凡的男子,接著朗聲說道:“袁本初家世顯赫,名滿天下,可為盟主!”


    說話的男子正是河內太守王匡,他第一個發言,舉薦袁紹來擔任盟主之位。


    這王匡,昔日與袁紹同為大將軍何進的府掾,交情匪淺,算得上是親信之人,所以他的這番提議,難免不讓人覺得,這其中夾雜著私心。


    不過他所說的話,也確是事實。論起名望和家世,在座的眾人之中,以袁紹、袁術兩兄弟為最。


    袁紹、袁術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其中袁術是嫡出次子,是袁逢正妻所生,他上麵還有一位兄長,喚作袁基,此時在洛陽擔任太仆一職,原太仆王允,已遷任尚書令。


    而袁紹是庶子,他的母親甚至連妾還算不上,身份十分卑微。但庶出的袁紹,其名望反而遠遠超過了袁術。這其中緣由,還要從一件潑天的富貴講起。


    已故太尉袁湯,有三個兒子,長子袁成,次子袁逢,三子袁隗。其中袁逢就是袁紹、袁術兩人的生父,但這三兄弟之中,最耀眼的卻並非袁逢,而是長子袁成。


    說起袁成此人,那不僅是身強體壯有才幹,關鍵還很有智謀。身為太尉的嫡長子,自然受到一眾豪門、權貴的爭相攀附。許多有名望的朝廷大員,上書天子稱讚他的才能與德行。於是,袁成在行冠禮後不久,便當上了左中郎將這樣的大官,佩銀印青綬,秩比二千石。


    可惜天妒英才,就這樣一位人傑,卻因病早逝,沒有留下子嗣。在漢朝,絕嗣那是非常淒慘的事情,所以袁氏一族最終決定將袁逢的兒子袁紹過繼給袁成這一脈,以繼承香火,並令他為袁成守孝三年。


    如此一來,袁紹的身份搖身一變,就由庶子變成了嫡長子,家族地位甚至還要蓋過袁術一頭。這讓袁術感到很不爽,因為袁成這一脈,才是袁家真正的嫡係,其背後諸多的政治遺產,就這樣讓袁紹繼承了下來。


    而且袁紹與袁術,在性格和為人方麵,也有很大的差距。


    同為豪門公子,袁術年少時,完全是一位紈絝子弟,整天與洛陽城的一幫公子哥們飛鷹走狗。


    但袁紹自小卻有一股俠義之氣,能禮賢下士,又喜歡結交朋友。尤其經過“救黨人”,“誅宦官”這兩件事之後,袁紹的聲望可謂是馳名天下。多年的苦心經營,令他一舉成為大漢士族們公認的領袖。


    所以,對於王匡那番言辭,眾人也無從反駁,隻好紛紛表示讚同。


    但袁術見眾人都偏向袁紹,頓時不爽了,起身喝道:“我不同意!這盟主之位,怎麽說也非我袁術莫屬!”對於這位隻比他大兩歲,又是庶出的兄長,他打小就看不起。


    對於袁術這無力的反駁,袁紹心中很是不屑,但表麵上,他仍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從容地開口道:“既然吾弟願意坐這個盟主之位,我袁本初甘願退而讓賢!”袁紹自然不會傻到直接與袁術爭吵,那樣隻會讓在座的大佬們,看了袁家內訌的笑話。


    在這個年頭,德行與名望固然重要,如同孔雀身上那光彩奪目的羽毛一般。但僅僅擁有這些華麗的外表,還遠遠不夠,最重要的是,得有人替你背書。


    這不,袁紹話音剛落,替他背書的人就來了。


    袁紹的妻子,喚作劉氏,是宗室之女。


    所以同為漢室宗親的兗州刺史劉岱,連忙起身勸道:“本初此言差矣!國事麵前,豈能說讓就讓?本初你無論才學,或者聲望,都是士人表率,正該擔起大任的時候,豈能逃避?”


    劉岱是已故太尉劉寵的侄兒,與袁紹的交情可不僅僅隻是姻親,甚至可以追溯至上一代。劉岱的話,可比冀州牧韓馥有份量多了,更何況這一番話,說得無懈可擊,令人為之動容。


    見劉刺史都發話了,山陽太守袁遺也徹底放下心來。在座的眾人之中,他也是袁氏子弟,按輩分來算,他是袁紹、袁術兩人的族兄,不過他卻也是支持袁紹的,畢竟他昔日從長安縣令升任到山陽太守,堂弟袁紹可是幫了不少的忙。


    至於張邈、張超兩兄弟,都是袁紹的好友。鮑信,昔日與袁紹一同在大將軍何進帳下效力。那東郡太守橋瑁,雖然保持著中立,但也算是與袁紹一同誅殺宦官的親密戰友。


    豫州刺史孔伷與袁術有些交情,但他早已看出來,這在場的諸位朝廷忠臣,大多都支持袁紹。他的反對也左右不了大局,反而會得罪袁紹,於是他轉頭對身側的袁術勸道:“公路!國事當前,你袁氏兄弟之間更應當精誠合作,莫要辱沒了袁氏的名聲!”


    “劉、孔兩位使君所言有理!”見在座的兩位刺史大人都表態了,眾人哪裏還有其他心思,紛紛附和道。


    袁術畢竟不傻,他哪裏還不曉得此時的形勢,隻好悻悻而坐,口中低聲念叨著:“哼,好你個袁本初,小娘養的賤種!”


    盟主之爭,最終毫無懸念,是袁紹勝出。隻見他朝劉岱、孔伷兩人拱手一禮表示感謝,又朝眾人依次拜道:“我袁本初隻好恭敬從命了!”


    撇過一臉不爽的袁術,袁紹繼續保持著微笑。雖然他沒有聽到袁術說些什麽,但對於這位胞弟的口型、表情,他是再熟悉不過的了。不用多想,袁術那廝定然又在罵他生母!


    袁紹有一處不願被任何人觸及的逆鱗,那就是他的生母曾是袁氏一族的婢女。在大漢朝這個尊卑有序的時代,這是他極力想要掩藏的黑曆史。而袁術,卻在一而再,再而三地玩弄著這塊逆鱗。


    如今袁紹所有的榮耀與成就,都是在他過繼給袁成,成為嫡長子之後,苦心經營多年掙來的。這其中的艱辛,外人哪裏知道。為了如今的名望,他付出了多少的心血與努力。而這隱忍的背後,正是對觸其逆鱗者,滿滿的恨意。


    “拜見盟主!”眾人拱手行禮。


    袁術心中雖有千萬個不情願,但在眾人的注視下,也隻得朝著袁紹勉強地拱了拱手。其眼神之中,也流露出一絲怨恨,他也沒料想到,袁紹竟能有如此的聲望。


    袁紹沒有再關注袁術,相比之下,袁紹如今已經領先他好幾個身位。眾人恭敬的態度,讓袁紹很是受用,他麵帶微笑,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威嚴。他突然有些理解董卓的所作所為了,“大丈夫當如是也!”


    袁紹仔細整理了衣冠,而後從衣袖之中,取出一卷帛書,鄭重念道:“漢室不幸,皇綱失統。賊臣董卓,乘釁縱害,禍加至尊,虐流百姓。紹等懼社稷淪喪,糾合義兵,並赴國難。凡我同盟,齊心戮力,以致臣節,必無二誌。有渝此盟,俾墜其命,無克遺育。皇天後土,祖宗明靈,實皆鑒之。”


    選好了盟主,眾人又跟讀了一遍盟約,會盟進入到下一個環節。


    “歃血!”


    親衛們端著銅盤,取來一盆馬血。


    席間的使君、太守以及一眾將領,紛紛用手指蘸血,塗抹在口旁,以示會信守盟約。


    至此,歃血之盟也就成了。


    “太後詔書到!袁紹接旨!”正當眾人完成歃血為盟的莊重儀式,一名小黃門手持何太後的詔書匆匆而至。


    眾人的目光紛紛轉向這位手持詔書的小黃門,俯身大拜,心中似乎在想:“這何太後又要整哪一出?”


    小黃門展開詔書,朗聲宣讀:“……加封袁紹為車騎將軍,領司隸校尉!即日向洛陽進兵!”


    “謹遵太後詔令!”府衙內眾人齊聲應諾,再次拜道。


    “袁將軍,太後對您的期望甚高,盼著你早日將那董卓老賊趕出洛陽城,恢複漢室榮光。”


    “請太後放心,不出半年,臣定當拿下洛陽,還朝廷一個朗朗乾坤!”


    小黃門聽後,臉上露出欣慰之色,道:“有袁將軍這句話,奴婢就放心迴稟太後了!”言罷,他轉身離去,留下袁紹與眾人在府衙內繼續商討接下來的作戰部署。


    袁紹接過詔書,心中湧起一股豪情壯誌。如今他總算是名正言順,可以施展自己的抱負。


    不過,此番進軍洛陽並非易事。


    一番商議過後,袁紹最終決定采取分兵合擊的策略。


    他與王匡率一支精兵鎮守河內,作為進軍洛陽的先鋒;韓馥則留在鄴縣,負責籌集糧草、保障後勤;劉岱、張邈、張超等人則分別鎮守酸棗、陳留等地,給滎陽方向的守軍施加壓力;而孔伷守潁川,袁術駐魯陽,兩地互為犄角之勢,由南麵對洛陽發起進攻。


    頓時輿圖上,圍繞都城洛陽,畫出了一道月牙形的包圍圈。


    而袁紹站在營帳中間,望著輿圖上那一條條線條,心中默默估算著聯盟軍的總兵力。倘若各路諸侯都能如期出兵,聯盟軍的兵力應當能夠勉強湊齊二十萬眾。但這個數字看似龐大,卻遠遠沒有達到預期。


    畢竟,他們所要麵對的,是董卓的那五萬西涼鐵騎。那可是一支久經沙場、戰鬥力極強的精銳之師。更何況洛陽城內,還有董卓新收編的戍衛部隊,總兵力至少超過十萬。


    袁紹剛剛說的半年拿下洛陽,不過是在哄騙何太後。他要為擴充實力,以爭取些時間。如今的大漢帝國,已經分崩離析,傻子才會一心為他賣命呢?


    保存實力,靜待時局變化後,製霸天下。這才是諸侯們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對於這些情況,劉禪是再清楚不過的了,所以他在知曉酸棗會盟的消息之後,直接選擇了缺席。當然,一方麵也確實因為忙著平定北海郡的黃巾賊寇,抽不開身。


    討董聯盟,劉禪肯定會參與,畢竟他也不想讓這歃血之盟,最終淪為一場沽名釣譽的聚會。隻是現在擺在劉禪麵前最急迫的事情,依然是提升實力。


    酸棗會盟過後,諸侯們各自返迴駐地,集結兵馬去了。先前袁紹的部署,也已充分考慮各部的駐地和兵力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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