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的陽光從窗口照到林見星臉上時,可以看到他眼角那未幹的淚痕,僅僅隻是過了兩天的時間,他就肉眼可見的瘦了一大圈,每分每秒,他都飽受著精神和身體的雙重折磨,整個人都處在麻木又疲憊的崩潰邊緣,不能思考,渾渾噩噩,情緒零碎又疲憊不堪,就連昨天晚上是怎麽入睡的都不知道。


    林見星從噩夢中驚起後,就看到院長坐在他的床邊,一言不發地抽著煙,腳下是滿地的煙頭,而桌子上,放著一碗已經冷掉的麵條。


    林見星不可置信地看著院長,不知道他在這裏到底默默地坐了多久。


    “波叔……”林見星聲音沙啞地喊了他一聲。


    院長見他醒了,就掐滅了手裏的煙頭,從他滄桑的臉上也看得出來,在這兩天的時間裏,他內心經曆的糾結和掙紮,並不比林見星少,他看向林見星的眼神裏,是說不盡的無奈和心酸,畢竟,他早就把林見星當作自己的兒子一樣看待了,就算是再狠心,他也不希望看到林見星再這麽憔悴和痛苦下去了。


    “看你睡得那麽熟,我就沒忍心叫醒你。”院長語氣明顯平和了很多,說:“從你跟我迴來到現在,你就沒吃過東西,星子,快吃吧。”


    院長態度突然的轉變,甚至讓林見星有些反應不過來:“您……想通了?您原諒我了?”


    院長歎口氣,說:“哎,想不通又能怎樣,我也沒有辦法啊,星子,你從來沒有違背過我,這次,你有你的固執,我也有我的固執,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你要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我是怕你以後的路更加曲折難走,怕你繼續受盡白眼和嘲笑……”


    說著說著,院長臉上也有些動容了,控製不住地紅了眼眶:“看來,你真的是長大了,我也老了,我不能一輩子都管著你,我應該放手了,讓你過你自己想過的生活,選擇你想選擇的人,我應該相信你才對,不應該阻撓你。”


    林見星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激動,抓著院長的胳膊繼續問:“真的嗎?您同意我跟月碩在一起了?”


    “說實話,兩個男的,我還是不能理解,但是,你是讓我最為驕傲的一個孩子,我覺得你不會去做錯誤的事情的,之前,我是太衝動了,你那兩個朋友說的都對,你的人生,本來就夠悲劇了,我的反對,隻會在你悲劇的人生上,增加更多悲劇而已,星子,你知道的,沒有人比我更希望你一帆風順的了。”


    “我懂……我懂……”林見星用衣袖擦去眼淚:“我知道您是為我著想,我不會怪您的,波叔,我謝謝您可以體諒我,謝謝您可以讓我沒有顧慮的愛下去,謝謝您的成全和放手,我一定答應您,我會永遠是那個讓您驕傲的星子!”


    院長看著麵前如此清瘦的林見星,心裏就很不是滋味,忍不住伸手摸了下他的頭發,講:“傻孩子,你又受苦了,以後的路,可能會更辛苦,但也隻能靠你自己啦。”


    林見星貼在院長的肩膀上,眼淚又流了出來:“隻要您能同意我和月碩在一起,我受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在這個世界上,我最在乎的就是您的想法了,現在,能聽見您說這些,我就覺得我真的什麽都不怕了,您等同於是給了我第二條生命。”


    院長聽到這裏,也忍不住哭了:“星子,現在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人,在你迴學校之前,叫我一聲爸吧。”


    林見星再也控製不住情緒了,一把撲到院長懷裏,泣不成聲:“爸……”


    院長拍著林見星的後背,感受著這讓人觸動的時刻,內心很欣慰,講:“好了,別哭了,本來就沒什麽體力,快平複一下吃飯吧,你的那兩個朋友,一大早就在樓下等你了,對了,星子,你們校長向我保證說,你迴到學校後,還是跟之前一樣,他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因為這件事欺負了你,可見,他比我要開明多了。”


    院長的話,給了林見星很大的力量:“是的,我一直都覺得,從小到大,我的周圍,是處處有溫情,處處有希望的。”


    等林見星吃過飯後,一下樓梯,就看到朵雲和卜雅兩個站在那棵老榕樹下等他。


    見林見星一出來,卜雅就趕緊走過去拉住他的手,問:“阿星,怎麽樣了?你院長同意放人啦嗎?”


    林見星直接喜極而泣了,點了下頭:“是。”


    “耶!”卜雅直接激動地原地跳躍:“太好了!院長萬歲!阿星萬歲!”


    林見星對卜雅和朵雲的感激,簡直無以言表了:“你們兩個,為我做的一切,我都會記在心上的,謝謝,謝謝你們!阿雅萬歲……學姐萬歲……”


    朵雲就也走過去,一手拉起卜雅,一手拉起林見星,三人圍成一個圈,像小孩子一樣,把手舉得高高的,興奮地轉圈,喊:“我就說嘛,有本姑娘做說客,不會有解決不了的事情的,天呐,月碩要是知道了,他一定會高興得發瘋的!月碩萬歲!真愛萬歲!”


    林見星突然覺得有些慚愧:“學姐,世界上怎麽會有你這麽人美心善的人啊,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我內心的歉意,你……真的放下他了嗎?”


    朵雲抓著林見星的手,無所謂地講:“喂,這麽值得慶祝的時候,別掃興啊,我是真心為你們兩個感到高興的!想感謝我的話,就對人家月碩好點兒哈!今後,我就放心的把我的小學弟交給你了!”


    “謝謝……我會的!我不會再放開他了!”


    卜雅接著說:“阿星,我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夏耿銘已經有冬子的消息了!他已經決定抓住最後的機會,準備去找冬子跟他表白了!”


    林見星轉得有些頭暈,就停了下來,有些吃驚地問:“真的嗎?小冬在哪?可是,小銘說的他爸給他的期限已經到了呀,他不能再留在學校了吧?”


    “你要相信夏耿銘的決心啊。”朵雲說:“你看,現在,你和月碩都已經有個好結果了,我們再努努力,爭取也讓冬子萬歲,夏耿銘萬歲吧!”


    林見星還是有些擔心:“可是他們兩個,跟我和月碩的情況完全不一樣,我可以不考慮家庭,但小銘不能啊,而且,我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小冬可以接受他。”


    “不管怎樣我們都要去試一試!”卜雅表現得很積極:“多一個人說話就多一份希望,幹脆,我們大家一起去找冬子,你們院長都接受你和月碩了,也一定會接受冬子和夏耿銘的,說不定冬子知道後,心裏也就沒有負擔了。”


    “對。”朵雲也說:“說起來,我對冬子,也有些抱歉,我很希望能幫他找到真愛,我覺得,他對夏耿銘一定是有感情的,隻是不願意麵對而已,我們一起去勸說他,說不定會讓他迴心轉意。”


    “是啊,最後關頭了。”林見星想著,便不再猶豫了:“如果夏耿銘不成功,他們真的就要一輩子錯過了。”


    三人正說著,丫丫就從遠處跑了過來,抓住林見星的衣袖,祈求說:“帶上我吧,我也要去找冬哥哥!”


    林見星蹲下身,溫柔地摸了下她的頭:“不可以,乖乖地在這裏的等著,等我把你冬哥哥抓迴來後,我一定帶他來見你,好嗎?”


    大概是太想念冬子了,丫丫有些不開心了。


    卜雅就從包裏拿出零食遞到她麵前,輕聲安慰:“丫丫,聽你星哥哥的話,你冬哥哥啊,馬上就會迴來的。”


    丫丫挺喜歡卜雅的,聽了她的話,立馬被哄好了,並伸手接過了卜雅手裏的吃的。


    就在這時,院長帶著一群小朋友走了過來,對著丫丫囑咐說:“你現在還不能吃東西,等體檢完再吃。”


    “哦。”丫丫隻好把零食先放進了口袋裏。


    卜雅看著院長身後大大小小的孩子們,疑惑地問:“體檢?”


    “是啊,今天是院裏組織給孩子們體檢的日子,要空腹的。”院長說著,就又把目光看向林見星:“星子,我想過了,你跟我們一起去一趟吧,關於你感染艾滋這件事,我怎麽想都覺得不對勁,在你迴學校之前,我們至少要把你身體的健康情況弄弄清楚!”


    這是最讓林見星害怕的事了,他實在不願意再麵對那樣的結果一次,就有些膽戰心驚地低下了頭:“我……”


    卜雅看出來他的猶豫,就立馬說:“阿星,振作點兒,院長說的對,你必須得再檢查一次,要是真的有,也得趕緊接受治療才行!”


    朵雲也站出來鼓勵他說:“別怕,我們陪你一起去,不管結果如何,你都是我們的好朋友!”


    林見星看著熱情的卜雅和朵雲,再看向同樣為自己擔心的院長,內心瞬間感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就點頭同意了。


    於是,院長就領著孩子們,有秩序地上了門口的大巴車。


    林見星坐到了車的最後麵,盡管有了月碩那麽深厚愛,他已經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病毒攜帶者了,但此刻,他內心還是有些緊張不安的,他清楚感染了這種病毒的可怕下場,如果真的確診,就要一輩子吃治療藥,將會影響自己的一生,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這樣的結果。


    卜雅和朵雲,一左一右的陪在他身邊,緊緊地握著他的手。


    丫丫坐在三人前麵,小小的腦袋充滿困惑,扭頭問林見星:“星哥哥,你生病了嗎?艾滋病是什麽呀?”


    朵雲趕緊轉移話題:“丫丫你現在還小,不需要懂這些,你看,你星哥哥現在不大開心,你有沒有辦法讓他開心起來呢?”


    “那我唱首歌給星哥哥聽吧!”丫丫笑著說。


    卜雅鼓掌道:“好呀好呀,你要唱什麽?我想聽。”


    “歌聲與微笑,我新學會的兒歌喲。”


    朵雲一聽,就立馬開始給她拍手打節拍,不愧是專業的,隨隨便便唱首兒歌都是那麽動聽:“請把我的歌,帶迴你的家,請把你的微笑留下。”


    丫丫立馬跟上她的節奏,用她那稚嫩的聲音唱著:“請把我的歌,帶迴你的家,請把你的微笑留下。”


    卜雅也忍住了,附和:“明天明天這歌聲,飛遍海角天涯,飛遍海角天涯。”


    這下,車廂內會唱的小孩子都跟著唱了起來了,直接成了童聲大合唱:“明天明天這微笑,將是遍野春花,將是遍野春花。”


    丫丫一直盯著林見星看,撒嬌說:“星哥哥,不要難過了,你笑一下好不好?”


    前排的孩子們全部反跪在車座上,一雙雙單純懵懂的眼睛看著林見星,朵雲就趁機對著他們喊:“小朋友們,你們喜歡星哥哥嗎?”


    孩子們全都異口同聲地迴答:“喜歡~”


    朵雲喜笑顏開地講:“那我們就一起給星哥哥加油打氣好不好?”


    “好~”


    接著,這首充滿治愈力量的歌聲與微笑,就在這輛大巴車裏,迴蕩了一遍又一遍。


    卜雅說:“阿星,我太感動了,這裏有這麽多人愛你,那麽多孩子陪著你,你一點兒也不孤單,讓我們不要再去想那些悲傷的事了,事情一直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不是嗎?你馬上就能和月碩團聚了!”


    林見星就一掃臉上的陰霾,迴應了孩子們一個燦爛的笑容,然後跟著大家一起,拍手唱起了歌:“明天明天這微笑,將是遍野春花,將是遍野春花~”


    從福利院走了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大巴車終於在市醫院門口停了下來。


    兒童體檢在一樓,孩子太多了,院長必須全程照看不能離開,所以林見星要獨自去到三樓做抗體檢測,卜雅和朵雲,全程陪同著他,拿體檢表,簽字,繳費,找門診,抽血,整個流程下來後,三人就坐在走廊上的長椅上,耐心地等待化驗結果。


    “要多久啊?”朵雲問。


    “二十分鍾。”林見星用棉簽輕按著手臂上的小針孔,表麵淡定,但是內心覺得無比煎熬。


    “你喝水嗎?我去幫你接一杯。”朵雲拍著他的背試圖讓他放鬆下來。


    “謝謝,不用了。”林見星搖頭說。


    卜雅則是雙手合十,閉著眼睛,嘴裏小聲嘟囔著,像是在做禱告:“萬能的主啊,我願意用瘦掉20斤作為代價,請您保佑阿星,一定沒事的,一定沒事的,一定沒事的……”


    林見星:“……”


    朵雲看著神神叨叨的卜雅,關心說:“阿雅,來都來了,你也做個血常規吧,最近你減肥太拚了,感覺也有些低血糖。”


    “算了吧,想要從我的胳膊上找到血管可不容易,別為難紮針的護士小姐姐了。”


    朵雲:“……”


    林見星:“哈哈哈哈……”


    卜雅瞬間有些淚目:“阿星,經曆了這麽多,你終於又笑了,我的阿星迴來了……”


    林見星徹底被卜雅感動得無以言表了了:“阿雅……”


    朵雲看到這個場麵,像是想到了什麽:“怎麽突然有種小說馬上就要大結局的感覺。”


    卜雅:“沒有吧,結局的時候阿星要做祛斑手術的,可現在還沒做啊。”


    林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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