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見星平靜地坐在書桌前,拿出抽屜裏好久沒動過的日記,隨手翻動著,那些往日裏塵封的記憶,也跟著一幕幕湧現出來。


    8月12日,晴。


    今天,院裏又接收了一個小嬰兒,我幫忙護工阿姨一起照顧他,麵對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他也不哭不鬧的,表現得很乖,而且,他明明很健康,沒有殘疾,也沒有疾病,卻還是逃不了一出生就被父母拋棄的命運,我真的想不通為什麽,大概是聯想到了自己,我就打心底討厭這對冷血的不負責任的父母,既然你們不要他,為何又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呢?


    1月1日,小雪。


    雖然我們都是孤兒,但我們依然有新衣服穿,還可以放煙花,領壓歲錢,吃到許許多多的糖果和零食,依然可以彼此作伴,熱熱鬧鬧的過個好年,當然,這些都少不了那些好心人士對我們這個群體的關懷和捐助,可見,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善良有愛心的人存在的,所以,我一定不會辜負院長的期望,接下來的一年,我要更認真努力的讀書學習,將來一定出人頭地,做一個對社會有幫助的人。


    3月2日,晴。


    今天,我幫冬子寫作業的事被老師發現了,院長不僅狠狠教訓了他,也說了我,他教育我說,做人最重要的是誠實,一定不可以說謊,更不可以弄虛作假,我第一次見院長對我發那麽大的火,但是,我心裏明白,院長是為了我好,因為我確實做了錯事,比起那個印象中模糊的父親形象,他就像是我的父親,他真的教會了我很多正確的觀念和做人道理,所以我一定要聽他的話。”


    4月30日,晴。


    高中的學習真的很緊張,我幾乎每天都埋在書裏,各種考點知識幾乎把我弄的喘不過氣,但我很清楚自己身上的重擔,我已經不再是個孩子啦,必須要對自己以後的人生負責,所以我將來一定要考所好的大學,不枉費院長對我的辛勤培育,他問我想讀什麽專業,我告訴他我想學醫,因為看了那麽多被病痛折磨的孩子的們後,我真的想幫助他們擺脫苦難,盡管,我是那麽的渺小和卑微。


    6月1日,陰天。


    第一次和小丫丫分開,還真有點兒舍不得,她就像是我的親妹妹一樣,總是懵懂地跟在我身後問問題,或者讓我給她梳辮子,院長給了她愛吃的果凍,她也會第一時間拿過來跟我分享,她的童真和懂事讓我珍惜,也讓我心疼,本該是依偎在父母身邊幸福成長的年齡,卻成了無依無靠沒人疼愛的孤兒,每每想到,我的心都被狠狠刺痛。


    7月21日,晴。


    冬子又和院長吵架了,他竟然會說出“你又不是我爹,憑什麽管我”這種話,冬子生氣起來,就像是丟了腦子一樣,什麽沒良心的話都講得出來,院長已經不再年輕了,對冬子,也沒那麽多精力再去管教,這也正是讓我感到傷心的地方,我真的很不理解冬子,他怎麽可以這麽任性,不懂得感恩,一再頂撞這個把他從小養到大的人,如果是我,我絕對不會做出任何對不起院長的事。


    林見星看到這裏,就再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內心的愧疚和自責,趴在桌子上失聲痛哭起來。


    “老天啊,怎麽會有那麽無可奈何的事情擺在我麵前,告訴我,我該怎麽辦,為什麽你要那麽殘忍,讓我掙紮在這種心如刀絞的選擇裏,我不想讓他們任何一個傷心失望,我不能違背院長,但我也不想離開月碩啊,我到底該怎麽辦……怎麽辦……”


    這時,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


    院長威嚴地站在林見星身後,一臉嚴肅:“你想好了嗎?是繼續強硬下去,還是下去跟我一起吃飯?”


    林見星直接撲通一聲往院長麵前一跪,哭喊著:“除了月碩,我這輩子不會再喜歡上任何一個人了!我求求您,求求您成全我們吧,我會一輩子感謝您!”


    院長驚得連退好幾步,不可置信地盯著林見星:“你都走火入魔到這個地步了?就算餓死也不屈服?”


    林見星抬頭,完全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如果您不同意我和月碩在一起,那我寧願餓死。”


    院長瞪大了眼睛:“你威脅我?”


    “反正我這條命是您給的,如果現在您要拿去,那我無話可說……”


    院長氣壞了,一怒之下,直接伸手掐他的脖子:“你敢這麽跟我說話!以為我不忍心嗎!看來,你確實不是我寵愛的那個林見星了!之前那個貼心懂事的林見星,早就消失不見了!”


    林見星本就因為兩天不進食變得虛弱不堪,沒有一點兒反抗的力氣,就任憑院長的手像個鉗子一樣卡在自己的喉嚨上,自己認命了一般,一邊流著淚,一邊忍受著痛苦,默默閉起了眼睛。


    直到眼淚落到院長手背上,院長才猛得驚醒,立馬驚慌失措地鬆開了手,一把將林見星丟到床上。


    接著,就聽到樓下門衛在喊:“院長,院長,門口有人找!”


    院長這才平複下來,看了一眼林見星,又無情地將房門鎖住,離開了。


    朵雲見到院長的第一時間,就立馬從包裏拿出了南校長的親筆信,重重地拍在他手上,講:“不管您現在有多激動,多油鹽不進,都請您先看看這個!”


    院長一邊拆信封,一邊好奇地打量著朵雲和卜雅:“你們兩個是?”


    “我們是阿星的好朋友!”卜雅立馬講。


    院長拿起信紙看了起來,上麵是用鋼筆寫的,字跡清晰,書寫工整,可見南校長的誠意:


    我是一個失敗的父親,從來沒有教育好自己的兒子,說真的,我羨慕你,可以有林見星這麽優秀的孩子,我也為學校能有他這樣品學兼優又懂上進的學生感到驕傲,想想他從小生長的環境,接受的教育條件,一步一步的艱辛成長,你應該比我更珍惜他,更以他為榮才對,千萬不要因為他的同性戀身份,就否定了他的為人,傷害了你們之間的感情,與其因為想法不同最後兩敗俱傷,不如我們放下成見,遵從他的個人選擇,讓他沒有顧慮地相愛吧,我答應你,隻要你放他迴來,這個學校不會讓他受任何委屈和傷害,我會誠心歡迎他!


    “原來……你們是來勸我放人的?”院長讀完後,立馬就明白了朵雲和卜雅的來意,內心很是複雜。


    “是的。”朵雲馬上說:“南校長跟您一樣的年紀,他都看得明白,為什麽您就看不明白呢?您這樣強製把一對相愛的人給拆散,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您以為您是為了阿星好,但其實,您是在剝奪他未來的幸福,主導他人生接來下的悲劇,難道,他過去十幾年的悲劇您還沒看夠嗎?”


    “悲劇喜劇,就在他的一念之間!”院長打斷了朵雲的話,決絕地說:“從他義無反顧地喜歡上男人那一刻開始,他就選擇了悲劇!”


    “是在您的一念之間才對!”卜雅說:“隻要您放手,成全他,讓他跟月碩在一起,那就是喜劇!”


    “成全,成全,你們現在每個人都跑來跟我談成全!”院長聽得有些煩了:“就好像你們的成全都是對的,我的固執就不是為了他好一樣,我是他最親近的人,難道我就忍心傷害他嗎?我是不能看他在錯誤的道路上繼續走下去!”


    “什麽是錯誤的道路!他的路不是錯誤的,你的思想才是錯誤的!”朵雲提高了聲音,試圖喊醒對方:“連我們兩個剛和阿星認識不到三個月的人,都知道心疼他,理解他,你這個所謂的最親近的人,卻在以愛他的名義摧殘他,折磨他,難道,您真覺得他的感情是可以被糾正的嗎?您太無知了!”


    卜雅也著急地接著說:“您應該多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同性戀在當今社會,早就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了,就算是在古代,也有像龍陽短袖這樣的典故,這不是病,也不是心理扭曲,更不是變態,隻是情不自禁地喜歡上了一個人而已,這有什麽大不了的?您現在強製他和月碩分手,才真的是毀天理,滅人欲的行為!”


    “夠了!我不聽你們在這裏給我上課!”院長一擺手,對於卜雅的說服,表現得很抗拒:“你們各各有口才,能說會道,講得條條是理,你們懂什麽是天理,什麽是人欲,懂什麽是悲劇喜劇,可是,你們卻不懂我的立場,和我望子成龍的心!星子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我希望他的未來光明,不再自卑,不再抬不起頭,可以過正常人該有的生活,難道我有錯嘛!”


    朵雲剛又想勸說,卻被院長給打斷了:“好了!看在你們這麽大老遠過來的份上,我允許你們兩個去看他,但是想讓我放了他,那是不可能的!你們有這麽多似是而非的大道理,還不如幫我去勸勸星子,讓他早點兒懸崖勒馬,迴歸正道吧……”


    朵雲和卜雅,無奈地對視了一眼,麵對如此頑固的院長,完全沒有對策了。


    說是讓兩人看望,但是院長還是沒有開門,所以朵雲和卜雅,隻能隔著窗子和林見星說話。


    林見星見兩人過來,很是驚奇,抓著窗子的鐵杆,勉強有力氣和兩人說話:“學姐和阿雅,你們怎麽來了!”


    林見星的狀態,麵黃肌瘦,臉色煞白,眼睛紅腫,嘴唇幹裂,說話也有氣無力的,一看就是受過虐待的樣子,實在是讓人心疼。


    卜雅看一眼就哭了:“天呐,你怎麽搞成這個樣子啊……”


    朵雲也慚愧地講:“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丫丫之前在學校見過卜雅,就也跑了過來,抓著卜雅的手搖道:“星哥哥已經被關在這裏兩天了!他沒吃過東西!”


    “什麽?”卜雅大驚:“你們院長太狠心了!”


    朵雲趕緊提醒說:“卜雅,你包裏一定有吃的吧,快!”


    卜雅著急地去拉自己的挎包,卻被林見星給拒絕了:“不要,我什麽都不吃!快告訴我月碩怎麽樣了?他好嗎?”


    “他不好。”看到這對苦命人,朵雲也忍不住想要流淚了:“跟你一樣,這兩天不吃不喝,在學校像是在坐牢,還發了高燒,躺在你的床上,一遍一遍喊你的名字。”


    林見星頭抵在鐵欄杆上,聽得直掉眼淚。


    卜雅看著緊鎖的房間門,就心生一計,講:“要不我們趁院長不在,直接偷溜吧,這個門我完全可以踹開!”


    丫丫就說:“不用踹!我知道院長把鑰匙放在哪!我去偷偷拿過來!”


    “千萬不要去!”林見星阻止說:“如果給院長知道,他會氣上加氣的!到時候,連丫丫都要跟著遭殃!”


    “阿星,你就那麽聽他的話?”朵雲也看不下去了,說:“他不讓你吃飯你就不吃,他要關你你就讓他關,你完全可以反抗的啊!我看,卜雅說的對,再這樣下去你身體會吃不消的,你逃出來吧,先跟我們迴學校再說!總比在這裏餓死強!”


    林見星已經流了太多眼淚,聲音都沙啞了:“不,他不會忍心餓死我的!他會想通的,我要等,等他放掉我,我要得到他的祝福……”


    “他會嗎?他那麽態度強硬,鐵石心腸,榆木腦子,雷打不動!”卜雅眼泛淚花,隔著窗戶和林見星握手:“但凡他有一點兒仁慈,你就不會被折磨成這個樣子了!”


    “他會的,我有直覺,他一定會!”林見星說:“你們兩個不用擔心我了,還是迴學校去吧,幫我告訴月碩,我很好,請他一定要為了我保重自己的身體,我相信我們馬上就會見麵的!”


    “不行!”卜雅攥著林見星的手,講:“你在這裏跟你們院長死磕,我也要陪你一起,跟他死磕下去!我要一直勸他!勸不動他,我就不迴去了!阿星,我絕對不要留你一個人在這裏!”


    “阿雅……”


    朵雲也說:“月碩那邊,夏耿銘會照顧的,你放心好了,我和卜雅兩個,都跟學校請好了假,也在附近定好了酒店,就是準備打持久戰的,阿星,你對月碩的堅持,太讓我敬佩了!所以,我也不走!我也等,等他放了你,然後我們三個一起迴學校!”


    “學姐……”


    丫丫也哭著說:“星哥哥,我也會求院長放你出來!丫丫不想看星哥哥被關起來!星哥哥和冬哥哥,對丫丫最好了!”


    林見星趕緊問:“冬子,有沒有他的消息?”


    朵雲一臉凝重,搖了搖頭。


    卜雅給丫丫擦了擦眼淚,然後溫柔地把她抱了起來,安慰道:“乖,不要哭了,你星哥哥會被放出來的,冬哥哥呢,也一定會迴來看你的,到時候,他一定會拿很多禮物給我們丫丫的,卜雅姐姐跟你一起等他,好嗎?”


    丫丫就真的不哭了,撲在卜雅懷裏,用力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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