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了幾趟車後,林見星就被帶迴了這個他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林見星被扔進門後才發現,院長完全保留了他和冬子的房間,裏麵的陳設和物品的擺放位置,與自己離開的時候幾乎沒什麽變化,可見院長有多在乎林見星,就是希望他在外麵讀書學習的時候,累了,或者受了委屈,迴到院裏,也會有一種歸屬感,這也是院長一直以來的目標和責任,就是給每個來到這裏的孩子一個家。


    丫丫也是其中一個命苦的小女孩兒。


    她最喜歡的就是林見星和冬子兩兄弟了,每天都跟在院長後麵追問兩人到底什麽時候迴來,就這麽想著盼著,所以,當她看到林見星被院長帶迴來後,就很激動地連跑帶跳地跟著進了房間,興奮地喊:“哇,星哥哥迴來了!星哥哥迴來了!那冬哥哥在哪?他為什麽沒迴來!”


    丫丫小小的腦袋,疑惑地看著神情凝重的院長,和失魂落魄的林見星,麵對這緊張的氣氛,她顯然搞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院長再惱火,也不會把脾氣發到丫丫身上,就平複了下自己的心情,低頭打發她說:“先去做功課去,我有話跟你星哥哥說。”


    丫丫能明顯感覺得到兩人之間不太對勁,平時的院長跟自己說話都是笑嗬嗬的,林見星見到自己,也會熱情地把自己抱起來,可這次,丫丫確實有點兒被院長臉上那種不言而怒劍拔弩張的樣子給嚇到了,無奈,隻能小聲答應了一聲,然後瞄了林見星一眼,不舍地走掉了。


    丫丫一離開,院長就走過去掩門。


    林見星站在中間,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院長坐到林見星麵前,不緊不慢地點了根煙,沒有了之前暴跳如雷的樣子,而是語重心長地講:“星子,現在,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人,我要跟你好好談談。”


    “是。”林見星迴答。


    院長坐直了身體,審視的目光盯著林見星,問:“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男人的?”


    林見星看著麵前院長那張嚴厲的臉,隻能說出自己的心裏話:“我從來沒有喜歡過男人,隻是碰巧他是個男的而已,換句話說,就算月碩是女的,我也會喜歡他的。”


    “在你離開這裏步入大學之前,你可是從來沒談過戀愛!”院長抬高了聲音,企圖跟他講道理:“我也不反對你談戀愛!但是星子,你現在給我找了個男人迴來,你有想過你的以後嗎!你不能生活在光亮裏,不能成家立業,結婚生子,等老了怎麽辦?誰來養活你啊!”


    林見星往院長麵前一跪,說:“我知道你比我更在乎我的以後,但是我現在已經長大,我知道我想要什麽,你應該給我權利讓我過我自己想過的生活,選擇我自己想選的人,月碩,他就是我的光亮,他就是我的家,我們是不能結婚生子,但人生不是隻有結婚生子這一條路可以走的,那或許是你對我的期望,但絕對不是我的人生主題!”


    “人生主題?”院長把煙一掐,站起身俯視著他:“你的人生主題是什麽?就是扭曲人性做個不倫不類的變態?就是為了一個認識不到三個的人來忤逆一個養活你十幾年的親人?就是生了髒病無人照顧以後去過下水道老鼠一樣的生活?你醜事做盡不知悔改,還敢跟我談什麽人權,什麽人生主題,我看你真是瘋了!”


    “我知道你對同性戀有很大成見!但是我沒有……”林見星再次流下心碎的眼淚,無助地為自己辯解:“我和月碩從來沒有做過那種事!我喜歡他從來不是因為性!你不了解他,也不了解我和他的感情,但我從來沒有想要忤逆您,隻是希望可以得到你的體諒而已,如果你真的為我好的話,就請你試著了解一下我們,用寬大的胸懷包容我們吧!”


    “還說你沒有忤逆我!你振振有詞,句句頂嘴,你讓我在你校長老師麵前顏麵盡失,尊嚴掃地。”院長氣得搓手,在林見星麵前來迴踱步,咬牙切齒地講:“星子,你和冬子是我送進學校的,學校是給了我麵子才接收你們兩個的!現在出了這種事,你要我怎麽收場!還讓我了解你們,包容你們!那誰來了解我!包容我!”


    “對不起……在那麽強大的愛情下,我承認我是沒有顧慮到您的感覺……”


    院長在林見星麵前停住,打斷了他,火氣一下子又上來了:“是,你的愛情強大,強大到讓你忘了你進大學的誌願和抱負,強大到讓你泯滅掉了你所有的善心和良知,強大到我在你心裏沒了一點兒分量!但是你錯了星子!看著你這樣沉淪這樣不可救藥下去,那根本不是為了你好,那是真正地在害你!”


    說完,就快速去角落裏拿過來一根鐵棍。


    “我不會的!”林見星喊:“就算跟月碩在一起,我一樣會奮發圖強,一樣會尊敬您!我知道您希望我做個醫生,這些我都記得!”


    “我一個字都不要聽!”院長威嚴地立在林見星麵前,雙手顫抖,眼睛冒著血絲,咬著牙:“我從沒打過你一下,但今天我要是不教訓你!你就不知道你是怎麽長這麽大的!星子,我現在就要你一句話,你到底要不要跟他斷了!”


    林見星當然知道院長不是開玩笑的,這根鐵棍,就是院長平時用來打冬子的,冬子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他從小聽到大,林見星雖然沒有體會過那種皮開肉綻的感覺,但每次都是他在院長麵前幫冬子求情,院長才會停手,所以林見星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尤其是施暴人是他最為敬愛的院長,他不止身體會痛,心也會。


    “波叔,你知道嗎?在月碩知道我是陽性的時候,他還是把我抱得緊緊的,他不怕上不成學,也不怕被被父母知道,不管發生什麽,他都在為了我而堅守,從來沒有一刻想過要放棄我,那我怎麽能放棄他?”林見星說這些的時候,臉上沒有絲毫的畏懼,反而是幸福的。


    院長氣憤地舉起鐵棍,怒視著林見星。


    林見星閉起了眼睛,坦然赴死的態度:“如果打我能讓你消氣,那你就打吧。”


    說完,院長就下狠心了,毫不猶豫地握著鐵棍,一下又一下,重重地往林見星背上揮舞,邊打邊喊:“你以為我不敢打你是不是!你以為你無父無母,就沒人能管住你!你就能胡作非為了!讓你堅守!讓你搞同性戀!你要氣死我!”


    雖然隔著衣服,但是背上那股火辣辣的痛感依然非常強烈,林見星本來就瘦弱,麵對這雨點兒般的連續擊打,實在承受不了,姿勢就由筆直的跪,變成了趴,眼淚也隨著棍棒的摧殘奪眶而出,但他依然咬牙堅持,不反抗,也隱忍著不叫出聲,就這麽默默地挨著毒打。


    “說!你要不要跟他斷了!”院長吼道。


    林見星痛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用力搖頭:“對不起,這次我不能聽您的了,我不能騙您……也不能騙自己的心……我做不到,就算您打死我……我也做不到!”


    院長一聽,加重了手上的力氣:“你做不到!那我就打得你做到為止!”


    就在這時,門被推開了。


    剛剛趕迴來的丫丫,看到這一幕,嚇傻了,趕緊衝過去拉院長的另一個手:“院長叔叔,您幹嘛打星哥哥,他做錯了什麽!”


    “做錯了什麽?我都沒臉說!”院長在氣頭上,根本不管不顧,一把將丫丫甩得遠遠的,然後繼續打林見星:“你讓開,這裏沒你的事!”


    看到這麽淒慘的場麵,丫丫跌在地上大哭了起來,再次站起身,衝過去抱住了院長得腿,拚命搖:“求求院長叔叔,不要打星哥哥!星哥哥最聽話了!您說過星哥哥學習好!是我們的榜樣!”


    院長絲毫沒有停手,咬牙切齒的表情,喊:“榜樣?他不是你們的榜樣!他是恥辱!”


    丫丫見說不動他,小小的身軀,竟然直接擋在了林見星前麵跪了下來,哭得不成樣子:“求求您放了星哥哥吧……星哥哥對丫丫最好了……院長叔叔不要再打了,丫丫以後,一定會好好學習……”


    院長再狠心,也不會對這個隻有六歲的小女孩下手,就高舉著鐵棍,僵直得身體,愣在那裏了,說:“丫丫!他已經不是你以前那個懂事的星哥哥了!他不值得你為他求饒,他在學校喜歡上一個男人!他是個變態,還沒有絲毫悔改!”


    丫丫哪裏聽得懂這些,隻能擦了擦眼淚,繼續給林見星求情:“難道是因為星哥哥喜歡男孩子,您才生氣嗎?那等丫丫長大了,一定不喜歡男孩子!求求您,不要再打星哥哥了……”


    說完,就緊緊地抱住了林見星,生怕他再挨打。


    院長一聽,震驚得連續後退了好幾步,手裏的鐵棍,也滑落了到了地上。


    林見星的堅定,和丫丫的純真,讓院長再也下不去手了。


    但是院長並沒有被打動,還是頑固地堅持自己的立場,就上前把抱在一起的丫丫和林見星給強製分開了。


    院長拉著丫丫的手,囑咐他說:“你不要挨他!他有病!”


    林見星勉強支撐著自己遍體鱗傷的身子,委屈極了:“波叔……”


    院長沒有絲毫情麵,打斷他說:“從現在開始,你就老實呆在這裏反省,哪也不能去!好好想想我說的話!什麽時候想清楚了,意識到錯誤了!什麽時候有飯吃!”


    院長怒視著林見星,交代完後,拉著丫丫轉身就準備離開,卻又突然想到了什麽,就又迴來林見星跟前,伸手就去林見星的口袋裏摸手機,並且警告說:“這個我就先沒收了!在你變正常之前,別想再跟他聯係!學校那邊,我會處理的,等冬子迴來了,我再跟你倆一起算賬!”


    說完,就從外麵把門鎖了起來。


    留下滿眼淚水的林見星,體會著從後背傳來的陣陣疼痛,孤零零地坐在地上,感到無助又迷茫。


    學校這邊,朵雲和卜雅,也得到了林見星被帶走的消息,就約了夏耿銘和月碩在食堂門口碰麵。


    卜雅一見到兩人,就開始忍不住眼泛淚花:“怎麽會這樣啊!可憐的阿星,那個試紙到底是怎麽迴事,都還沒有弄清楚,就要被學校給開除了嗎?不可以的!我們大家一起去校長那裏求求情吧!”


    夏耿銘急得直跺腳:“該說的我們都說了,你們沒看到他院長那個老頑固的樣子,簡直油鹽不進,怪不得平時小冬那麽害怕他,哎,小星這麽被他抓迴去,能有什麽好結果啊!”


    月碩越想越不能冷靜,丟了魂一樣,一想到林見星現在的處境,他就抓狂了:“不行,我電話短信都聯係不上他了,我不能等了,我要去他們福利院裏找他!”


    朵雲很理智地提醒他:“千萬不要!這個時候,他院長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你了!你現在跑過去就是在火上澆油,他會氣上加氣的!”


    月碩雙手抱著頭,自責道:“我好沒用,想到見星一個人麵對著一場風暴,我卻什麽都不能做,我救不了他,也救不了我自己,就那麽眼睜睜看著他被帶走,我一定是全世界最沒有用的人啦。”


    夏耿銘輕拍了一下月碩的背:“兄弟,振作一點兒,學姐說的對,這種情況,隻能是小星一個人麵對了,希望,他可以動用親情感化,成功勸說他院長,畢竟,他是被院長從小養到大的,不至於那麽狠心。”


    月碩驚恐地說:“如果他的親情感化失敗了怎麽辦?如果他院長動用暴力怎麽辦?我好怕,怕他會因為堅守我們的感情而受到傷害,我也怕,怕那個親情感化,萬一最後被感化的是他怎麽辦?他會不會放棄我呢?天啊,我要瘋了,我真的要瘋了!”


    卜雅說:“不會的,阿星那麽愛你,你應該對他有信心才對!”


    夏耿銘也趕緊安慰說:“兄弟,事情還沒有壞到不可收拾,你怎麽不往好了想,想想看,這次,學校並沒有處分你們啊,雖然,有反對的聲音,但是校長開明,還是選擇把事情給壓下去了,也沒有通知你家人,他等於默認了你和小星的事情,小星一定會迴來的!”


    朵雲接著說:“對,現在問題的關鍵就在阿星院長身上,隻要他肯放人,那我們就皆大歡喜……我看,你們兩個男的就不要出麵了,那這樣吧,等過兩天,他院長消氣了,我和卜雅去一趟,曉之以情,動之以禮,去開導他,去勸說他,去使勁掰掰他的頑固思想……對了,卜雅,你還有假可請嗎?”


    卜雅無所謂的樣子,一口就答應了:“現在還管什麽課啊,為了阿星,逃課就逃課吧……”


    “那我也要去!”月碩說:“我要看看見星怎麽樣了,有沒有挨打,我還有好多話要……”


    “如果你去了,見星才是真正的要挨打了!”朵雲很嚴肅地打斷了他,提醒說:“院長見到你,估計大門都不會讓我們進!”


    卜雅說:“你就聽學姐的吧,等我們的好消息。”


    夏耿銘攬著月碩的肩膀,給他打氣:“我看,就交給學姐和阿雅好了,你現在最重要的,是照顧好你自己,這兩天你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的,你把自己折騰得這麽虛弱,小星見了你,會心疼的!”


    朵雲打量著月碩,確實有些看不下去:“是啊,月碩,就算是為了阿星,你也得照顧好你自己,我看,我們還是先吃飯,再來討論吧。”


    “我什麽不想吃,我現在真的是心急如焚了,滿腦子都是見星。”月碩在花壇前麵蹲下身,抱著頭開始落淚:“你們三個進去好了,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不用管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經曆什麽呢?為什麽不給我迴一個電話,就算迴一條信息也可以啊,讓我了解一下他的情況……”


    卜雅,朵雲,夏耿銘,全都同情地看著月碩,卻也無可奈何。


    “我們還真是同病相憐啊……”夏耿銘幽幽地說,看了下自己的手機,上麵沒有一點兒冬子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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