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對不起”沉在心底,自始至終也沒有說出來。


    她睫毛顫了兩顫,抖掉了落在睫毛上的雪花,繼續說著昧心話:


    “付景承,我沒要你幫我,甚至沒有跟你講過在凜海發生的事情。一切都是你自作多情,多管閑事。”


    周圍空氣瞬間安靜,隻剩下雪落的聲音。


    她瞅著路燈的光,在他失落的臉上,落下一小片光影。


    輕歎一口氣,說:


    “有的人是深淵惡龍,隻要他不死,你動他一次,他纏你一輩子。不是所有仇都要立刻、馬上去報的,控製一下你的報複心,你會一路平安的。”


    這算是對他最後的忠告和叮囑。


    她的號碼馬上會停用,以後不會有淩鬱來找她,讓她幫哥哥想想辦法。


    一句良言,總抵得過萬千險阻。


    付景承沒說話,目光直直盯著她看,咬著半邊下嘴唇,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麽。


    尹梔柔率先移開視線,拖著行李箱,盡量靠邊走。


    身上涼涼的,唯恐他突然衝過來,攔住她的去路。


    然而,這一次,付景承隻是直直地站在那裏。


    視線平視著她剛才站過的位置,慢慢紅了眼眶。


    尹梔柔冷漠地從他身旁略過的時候,付景承垂在身側的手,指尖凍得逐漸由粉變紅。


    他驀然迴頭。


    看到她是帶了一雙手套的,熊掌的造型,看起來笨拙,卻又足夠暖和。


    路燈拉長了他的影子,剛才還是兩個,現在隻剩下形單影隻。


    直到耳邊沒有了任何聲音,付景承撣落身上的雪,默不作聲地迴到自己房子裏。


    尚宇看見付景承迴來,嚇了一跳,走上前,關切道:


    “少爺,你怎麽樣?”


    “你下班吧。”


    付景承像是感情被抽幹的人偶,在沙發上坐下,支起胳膊,單手扶額。


    “少爺,雖然這時候不該打擾你,但鍾管家打電話過來,說是給他迴個電話,老爺子有事兒找。”


    付景承無力地冷笑一聲:


    “查韋茲的事兒吧,付淵深告狀了?讓他急著吧。”


    他擺了擺手,“你給鍾易迴電話,就說我病了,明天9點我迴老宅一趟。”


    尚宇一走,付景承打開音響,人躺在沙發上,呆望著天花板。


    尹梔柔的話,說的他心裏委屈。


    剛才不敢細想,這會兒反應過來,隻覺得心裏一抽一抽的疼。


    為什麽他好心奔赴,收獲的卻隻有嫌棄?


    為什麽他想要的愛,總是得不到?


    音響裏放著一首《平行線》。


    大麵積的落地窗外,紛飛的雪白的反著光。


    浸透了淺淺憂傷和遺憾的歌詞曲調,竟十分應景:


    “怎麽後悔了遇見你,


    現在暫停,


    但願還來得及,


    或許是時間犯了錯,


    在消耗著我的不舍和所有執著。


    ……


    總有人像你像我,


    似平行的軸,


    隻能在左右,


    如果說,


    這就是最後……”


    付景承躺在沙發上看向窗外,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燙地他發慌。


    他吸了吸鼻子,趕緊抬手擦去眼淚。


    臨近夜半,手機響了起來。


    “付總,尹小姐已過安檢,她乘坐的國際航班,目的地是……”


    “不用說了”,付景承打斷了他。


    “就送她到這裏吧。”


    次日上午。


    路麵殘留的冰雪濕滑,付景承還是比約定的時間,提前半小時到了老宅。


    下車,付景承在尚宇耳畔,低語了一句話。


    付顯山的茶室裏。


    一張茶桌前,付景承和付淵深身著正裝,坐的端正。


    今天的付景承,不再有往日的囂張。


    他看起來沉穩內斂,兩手搭在膝上,微微低著頭,不發一言。


    付明岐在茶室門口,趴在門上聽動靜。


    鍾易背著手走過來,拍了他後背一下。


    嚇得他一個哆嗦。


    付明岐轉過身來,皺眉小聲抱怨道:


    “鍾管家,你怎麽跟個幽靈似的,嚇死我了!”


    “家裏最近有壁虎出沒,我這檢查呢。奇怪,冬天怎麽會有壁虎呢?”


    鍾管家嘿嘿一笑,背著手走了。


    付明岐低頭看看自己張開的五指,再瞅瞅門。


    意識到鍾管家是在趕人,有些不悅地壓下了眉頭。


    付顯山給兩位孫子各斟了一盞茶,徐徐說道:


    “小承上次以一己之力,讓付佳股票跌停。他承諾一個月內,讓股價恢複跌停前一天的價格,實際上不到一周時間。阿深,你有什麽想說的?”


    付淵深強忍住內心的妒意,瞅了付景承一眼,迴應說:


    “股價迴升那幾天,佳韻廣場也正在搞周年慶,別的業務也是捷報頻傳,景承也是好命,都讓他趕上了,救了他一命。”


    付景承視線低垂,沒有反駁,反而謙卑地說:


    “我的能力確實不如哥哥,能把西達餐廳盤活,也隻是借了網絡的東風而已。”


    付淵深驚得直了眼。


    他這桀驁不馴的弟弟,竟然能語氣溫和地講出這種話,這是被什麽鬼附身了?!


    付淵深嘴角笑了又收,收了又勾,簡直要抽筋了。


    “景承,別灰心,哥哥畢竟比你多吃了幾年餃子。你跟查韋茲的合作怎麽樣了呀?這可是筆大營收。”


    可他偏偏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付景承表情仍是淡淡的,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


    正要開口,付顯山打斷了他:


    “小承,傑森找我,說你要收購查韋茲?”


    付淵深低頭暗喜。


    心想這麽假大空的話,付景承也能說出口。


    他哪來的錢,難不成指望集團股東們支持他?


    這下要被啪啪打臉了吧?


    “故意嚇唬嚇唬他就是了,大家別認真,我在付佳的業務線弱,傑森瞧不上我很正常,我生氣了那天,懟了他幾句。”


    付景承語氣仍十分平靜。


    付淵深趁機起哄:


    “景承,這就是你不懂事了,查韋茲可是我們大客戶,你應該給傑森道歉。”


    “傑森欺人太甚,看人下菜碟罷了,這歉,我是不會道的。”


    “景承,做生意要能屈能伸啊!”


    “如果一定要逼我道歉,我想,這個班,我還是不要上了,大哥有能力,一人足以力挽狂瀾。”


    關鍵時刻來了,付景承以退為進,開始發起反攻。


    他此次迴來,是來要東西的,不是接受批評的。


    剛才下車的時候,他伏在尚宇耳邊,說的是:


    “絞殺付淵深的時候到了。”


    飛機在萬裏之外的國度落了地。


    尹梔柔一路精神高度緊張,又為和付景承的分別而難過。


    下了飛機,已是疲倦至極。


    她找到托朋友提前租好的車,向目的地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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