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領著一萬名步兵向著西邊一直撤退。


    闖王命他斷後,可是沒有任何大明官軍前來截殺他們,靠自己統帶的這一萬步兵去打薊州城,無異於以卵擊石。


    所以李岩隻能向李自成的大軍靠攏。


    但李岩今天心中隱隱不安,他迴憶不久前李自成讓他帶領一萬步兵斷後時,看他的眼神非常陰冷,似乎對他李岩很不滿。


    這幾天李岩一直在思索自己是哪裏做錯了。後來想到闖王說他和高桂英商議收拾劉宗敏的時候就已經醒了。


    可能李岩和高桂英動了李自成的兵權,故此才對我不滿吧。李岩熟讀曆史,大權在握之人尤其帝王和反王,都容不得別人染指兵權。


    也罷,我一心為了大順能夠一統天下,毫無私心,這次見麵了當麵給闖王解釋清楚就行。


    三河縣城東門五裏處。


    一棵歪脖子柳樹下,李自成的中軍大帳被一層層軍士密密麻麻護衛著。


    李岩轉身對二十名親兵說道:


    “你們在這裏等候,我和闖王議事完畢就迴來。”


    “如果我長時間沒有出來,或者沒有活著出來,你們速速去京師附近找到我夫人紅娘子,讓她即刻帶著信陽兵離開大順軍!”


    一名親兵頓時緊張起來,“公子,有這麽嚴重嗎?”


    李岩抬頭看了看天空中的血紅的夕陽,歎了一口氣,“我的命數已定。”


    李岩說罷,下了戰馬,將韁繩交給親兵隊長李罡,步行朝著中軍大帳走去。


    “公子,能不能不要進去?我們直接一起走了算了!”


    李岩沒有迴頭。


    ……。


    李自成正在帳中和郝搖旗、任繼榮等將領議事。


    “稟闖王,李岩公子迴來了。”傳令兵在帳外通傳道。


    李自成揉了揉太陽穴,緩了緩思緒,“傳!”


    李岩進帳對闖王施禮,又對在座的各位將領施禮。


    “闖王,我部負責斷後,沒有受到明軍任何攻擊,因此前來複命。為確保萬一,我特意命那一萬步卒在三河以東十裏處紮營,深溝高壘,明軍一旦來犯,定可拖住。”


    李自成沒有說話,一雙鷹一般的眼睛靜靜看著李岩。


    李岩心中咯噔一下,壞了,闖王這是要問罪啊。


    李岩何等人物,從李自成的態度、中軍大帳的氣氛中立刻感受到了今天恐怕要被害了。霎那間,李岩心中酸楚,自己拋下家業,不為名利,一心一意襄助李自成打天下,結局居然是如此下場。


    紅娘子作為女人,對於李自成等人對李岩的排擠和敵意,一直以來看得清清楚楚。她這半年一直勸李岩迴老家,不要再跟李自成做事了。但是他總覺得李自成得天下後,至少在李過開頭那一二十年能讓天下百姓過上好日子。


    果然,隻聽郝搖旗怒道 :“李岩,沒有得到闖王軍令,擅自撤軍,等同逃跑。該當何罪?”


    李岩不屑地看了一眼郝搖旗,搖了搖頭。


    李岩忽然感覺到很疲倦,疲倦到幾乎不想說話的地步了,郝搖旗這種大老粗他完全沒有興趣搭理他。而且明顯是李自成授意郝搖旗這麽說的。


    任繼榮也陰惻惻說道:“李公子,不要以為你多讀了幾本書,認得幾個字,就不把闖王和我們老營的弟兄看在眼裏了。明軍都沒有攻打你,你不召就迴,隨意打亂闖王的調兵部署。”


    “各位同袍,不必多言。我李岩不是傻子,大家不必浪費唇舌了。”


    “闖王,”李岩開始劇烈咳嗽起來,目光看向李自成書案前的酒壺,過了好一陣才接著說道:“我想喝點酒。”


    李自成當然知道李岩對他並無二心,即便和高桂英商量調兵,也是為了維護他這個闖王的利益,可是兵權這個東西,誰都不能碰,天王老子也不行。


    還有一點,也是李岩必須死的原因,大順軍中好多人對李岩很敬重。


    今日要殺死李岩,李自成心中也有一絲不忍,但為了自己在大順軍中的權威,李岩必須死。他的夫人高桂英都可以送給大明當俘虜,犧牲李岩的確不算什麽。


    “準!”李自成道,親自從行軍書案上拎起酒壺,在茶碗中斟了滿滿一碗,走過去丟到了李岩手上。


    李岩接過酒,盯著李自成的眼睛道:“紅娘子不過是一介女流,能否給條生路?”


    李自成麵無表情,隨口應道:“當然可以。”


    李岩又問:“我從信陽老家帶出來的那五百名弟兄,可否一並放了?”


    李自成看著李岩,緩緩搖了搖頭。


    李自成心中想到:這五百名信陽兵中,好多都是李岩的同族子弟,對李岩忠心耿耿,說不定會為李岩報仇。必須斬草除根殺了。


    至於紅娘子,倒頗有幾分姿色,她最好是從了我,否則也必須殺了。


    李岩眼睛中露出了絕望之色,但是並沒有恐懼之色。


    “是毒酒,還是用刀劍?”李岩平靜地問道。


    郝搖旗、任繼榮還有周邊幾個將領都站了起來,各自手握刀柄,將李岩圍在中間。


    “李公子,這酒碗中沒有毒。是毒,還是選擇刀劍,悉聽尊便。”


    “李公子,你覺得怎麽體麵怎麽來!”


    李岩轉過身,淡淡一笑,“各位將軍,我乃一介文人,手無縛雞之力,可否不要打擾我和闖王喝酒?”


    “在下還有幾句要緊的話給闖王稟報。”


    李岩說完,又開始咳嗽起來,嘴角滲出了一絲鮮血。


    李自成道:“你們都出去吧。李公子不會害我。”


    郝搖旗、任繼榮等人陸續離開了李自成的中軍大帳。


    李自成自己也倒了滿滿一碗酒。


    “李公子,這碗酒,本王敬你!”李自成說完抬起頭來,咕嘟幾大口便喝完了酒。


    李岩沒有喝,反而將手中的那碗酒輕輕放到了書案上,隨後找了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在下有幾件事,需要闖王聽一聽。不知可否?”


    李自成迴坐到書案後,向李岩拱手施禮,“李公子請賜教!”


    “其一,闖王要約束部眾,不可濫殺無辜。譬如北京城中,很多都是普通百姓。這次我們攻占京師後,他們枉死了很多。我們造反,本身就是為了百姓能夠過好日子,不是為了殺他們。”


    “其二,不可胡亂隨意淫辱婦女。軍中各級將領,大都未曾婚娶,可以組織安排一些人去說媒,光明正大迎娶即可。至於普通士卒,更是不能隨意淫人妻女。這是比土匪還要令人不齒!”


    李岩語調激昂,眼睛鄙視著李自成,希望李自成能夠給一個承諾。


    李自成道:“這兩點,我坐穩天下後,可以做到。但是前幾日攻占京師後,大順軍辛苦了這麽久,劉宗敏將軍說要犒賞弟兄們,本王也沒有法子勸阻。”


    “最後一件事,東邊還有建奴、北邊還有蒙古,南邊還有上百萬的大明官軍!不知道闖王有何打算?心中有沒有提前籌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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