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看著朱媺娖,表情突然變得很嚴肅,“朱媺娖,你對上官的提攜有感恩之意,朕很欣慰。但是朕要告誡你,李大人是錦衣衛指揮使,是朕的肱股之臣,不要因為自己是大明朝的長公主,在李大人麵前就沒大沒小。”


    “朕送你八個字:低調做人、高調做事。如果在錦衣衛仗著自己的身份欺負人、不講道理,別怪父皇翻臉。”


    李若鏈忙道:“陛下,公主殿下這幾日的表現了令臣刮目相看。不僅能夠恪守錦衣衛的規矩和製度,遇事不逃避、還能自己主動推進,實屬難得的人才。”


    朱媺娖才十五歲,雖然不懂崇禎為何要這樣告誡自己,但是對李若鏈打心底很尊重。


    “朱媺娖,你去吧,先去看看那個被砍了手的活口。案情有進展了再向朕稟報。”


    “兒臣遵命!”朱媺娖施禮畢,轉身出了衙署大堂。


    崇禎呆呆盯著朱媺娖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太子朱慈烺、永王朱慈炤、定王朱慈炯、昭仁公主。也許自己是穿越者的原因,自己這些天對他們一點思念之情都沒有。


    太子朱慈烺還在去往南京的路上,前途未卜,甚至說生死未卜。


    永王和昭仁公主逃出京師的途中下落不明,多半落在闖賊手中。


    定王雖然也是周皇後親生,但是朕這些天不是麵臨戰爭就是要經曆刺殺,幾乎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甚至不記得自己有這麽個兒子。


    但是話說迴來,大明天下百姓,在瘟疫、戰爭、旱災的連番打擊下,在皇權和官僚的盤剝下,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賣兒賣女!


    一個皇帝也好,一個王朝也罷、一套權力運作體係也罷,其存在的終極意義絕對不是為了自家兒女過得比百姓的兒女好!


    朕一定要建設一個曆史上從未有過的偉大王朝!


    “李若鏈,派幾個機靈點的錦衣衛,去京師找找永王和昭仁公主。”


    “迴陛下,臣那日和陛下到了玉田後,已經派人去尋找了,目前尚未有消息。”


    崇禎歎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李若鏈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前幾日陛下讓我派人去京師給大同總兵薑鑲送一封信,送信的人沒有迴來,但是托人暗中出城迴來傳信說:大同總兵薑鑲投降李自成後被留在大同當了空頭總兵,沒有跟隨闖賊一起攻打京師。”


    “朕知道了。送信的人沒有迴來?”崇禎問道。


    “臣派出去送信的人直接去了大同方向。臣當時給的指令是一定要將信送到薑鑲手中。”


    “做得好!你辦事,朕放心!”崇禎點頭稱許。


    崇禎抬頭環視了一眼衙署大堂,張伯宗剛才被派出去做一件機密事情去了,大堂內除了李若鏈外,就隻有王承恩。


    “門外護衛關閉大門!退後三十步,解除命令前任何人不得靠近!”崇禎向外喊道。


    衙署大堂的門吱嘎吱嘎從外麵被護衛們關上了。


    “你們兩人是朕的左膀右臂,朕接下來的話,出了衙署大堂,除了張伯宗、顧玉川外不得向任何人透露!”


    李若鏈和王承恩知道陛下有極其重要的大事要說,都凝神屏氣看著崇禎。


    “你二人可明白?”


    “臣等牢記在心!”


    “很好。”


    “朕此前說過要將李自成引誘到山海關前消滅之,這個總方針已經開始在落地執行,未來也不會改變。”


    “但朕思前想後,不能就這樣便宜了李自成。在戰術上,朕絕對重視李自成。但從戰略上看,李自成的大順軍,現在已經屬於強弩之末。”


    “朕要將李自成在山海關前擊敗後,放他一條生路,讓他帶著殘部去南直隸、去鳳陽,然後讓他在南方流竄打砸搶!”


    李若鏈想了一會兒,諫道:“陛下,鳳陽乃太祖龍興之地,龍脈所在,不可任憑闖賊肆虐。”


    王承恩也忍不住說道:“陛下議事,內臣按理不該多嘴,但張獻忠已經侵擾湖廣多年。江浙作為大明賦稅重地,切不可也亂了。”


    崇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潤潤嗓子,“兩位都是忠臣,所言都是金玉良言。但朕的意思恐怕比你們想的要深。”


    “朕問你們,大明真正的敵人是誰?”崇禎一字一句道。


    李若鏈不假思索說道:“建奴是終極敵人,當下的敵人是闖賊。”


    “內臣認為,除了建奴和闖賊,各種旱災、瘟疫也是大明的敵人。”


    “不!你們都隻說到了表麵!大明真正的敵人不是外敵、也不是造反的百姓,更不是天災和瘟疫!”


    “而是大明兩百多年傳承下來的既得利益集團和他們的家族、親友!”


    既得利益集團?這個說法很新鮮,王承恩和李若鏈彼此對視一眼,似懂非懂。


    崇禎站起身來,負手而立,眼神中閃爍著堅定和幽深的光芒。


    “曆朝曆代,混到最後,真正的敵人其實都是一樣的:皇帝本身、藩王、勳貴、宗室、大臣、官員、士紳、富商、豪強惡霸。以及已經依附、攀附他們而生的家族、親友。”


    “這些人當然有權利過好日子。但是他們過上了好日子,還想過更好的日子,而且還要自己的子孫萬代都要過好日子。”


    “他們通過血液、母嬰進行繁衍、他們開枝散葉,到最後大家發現,土地都在他們手裏、銀子都在他們手裏、糧食他們家中最多、他們妻妾成群而普通人因為貧窮要絕後!”


    “所以,占人口絕大多數的人最後實在熬不住了,惹得一身剮,一起掀了桌子。”


    “這就是曆史的真相!不複雜、不高深,很簡單的道理。”


    李若鏈和王承恩完全傻了眼,陛下這套理論真的驚世駭俗。


    哪有一代帝王會說自己本身是敵人的!


    “這些思想不是我發明的,”崇禎微笑道,“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讀過荀子的性惡論?”


    李若鏈和王承恩都搖搖頭,他們當然知道荀子,但是他們不讀荀子的書,大明朝、曆史上的所有朝代,包括後世,絕大部分的人也都不會去刻意研究荀子的思想。


    可以說性惡論、性善論的理念區別直接導致了不同的治國模式和製度。


    幾千年來,左右這片大地命運的不是什麽儒家學說和君君臣臣,這些都是果,而非因。真正的因是孟子主張的性善論帶來的認知。


    這種毫無根據的理論對人類、對人性居然抱有一種無可救藥的浪漫主義幻象:


    人心本善!


    性善論強調通過道德感化來做人、做事、治理天下,所以遇到道德水準高的好皇帝、好官,百姓過得好,反之,百姓慘。總覽史冊,皇帝們、大臣們、官員們嘴上都在喊道德教化,但實際上大家懂得都懂。


    靠一個人、某些人的道德修養來治理天下,想要成功比中彩票的概率還低。


    這也是為什麽二十四史、包括後世的建奴的曆史演變,搞來搞去,總是一種周而複始不停輪迴、重複的過程。


    製度模式、思想水平、認知理念完全都還停留在春秋戰國時期,甚至不如。


    包青天、海瑞這樣的人一部二十四史也才區區兩位而已!


    “荀子認為人性是惡的,他不認為人生下來就有好的、向善的本質。朕很認同他的觀點。”


    崇禎搜索著記憶中的荀子名篇,給李若鏈、王承恩隨便背了幾段:


    “凡人有所一同。饑而欲食,寒而欲暖,勞而欲息,好利而惡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是無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目辨白黑美惡,耳辨音聲清濁,口辨酸鹹甘苦,鼻辨芬芳腥臊,骨體膚理辨寒暑疾養。是又人之所生而有也,是無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


    “好榮惡辱,好利惡害,是君子小人之所同也。人之生固小人,無師無法則唯利之見耳。堯禹者,非生而具者也,夫起於變故,成乎修為,待盡而後備者也。”


    荀子的性惡論並沒有得到充分發展,隻屬於原初的、樸素的理論。如果幾千年來,荀子的性惡論能夠繼續發揚、傳承、光大下去,並以此為基礎,進行製度和執政探索,那麽,全部二十四史的曆史劇本絕對會是另外的故事。


    至少在後世剪辮子的時候,哭的人會少一點。


    崇禎直勾勾地盯著兩位忠臣,臉上散發著神聖的光輝。


    “不扯這麽複雜,朕就問你們,是把人想象成好人、寄希望於他們良心發現來的靠譜,還是把人想象成壞人、通過製度設計和製約限製他們做壞事靠譜?”


    “臣選擇後者!”兩人思索了半晌,異口同聲道。


    “南方的藩王、勳貴、宗室、大臣、官員、士紳、富商會不會突然良心發現,把大量的的土地、海量的銀子和糧食拿出來讓大家好好過日子?讓大家共度時艱?”


    崇禎不待李若鏈和王承恩迴話,自己給出了答案:“他們不會!誰要動他們的土地、銀子、糧食,他們就要玩命!”


    “所以,李自成就要成為朕的打手、天下百姓的打手!”


    “朕預判在山海關前擊敗李自成後,他很大可能退迴到陝西他老家。那麽薑鑲、他的哥哥薑讓、他的弟弟薑瑄就是朕阻止他們從山西退迴去的最好人選!”


    “河南、保定、真定差不多已經打廢了。他迴不了陝西老家,就隻能過黃淮繼續南下!”


    “朕要他在江南打碎一切瓶瓶罐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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