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終於亮了。


    約納看到第一線陽光從狹長的窗射進a51房間,照亮隔壁床錫比恬美的睡臉,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失眠了,——這是一個漫長的無眠之夜。


    他側過頭,掃視四周。獨角獸站在屋子中央,低垂著頭,埃利奧特俯臥在鞍鞽上,發出悠長的唿吸聲。耶空的床鋪空著,龍姬的床鋪也空著。


    悉悉索索的響聲傳來,是室長大人。托巴從他那張相較於體型太過嬌小的床上慢慢坐起,悄無聲息地把一雙大腳放在地上,穿好靴子,披上外套,躡手躡腳地弓著腰走向屋外。


    他刻意放輕的動作還是驚醒了玫瑰騎士。埃利奧特和他的獨角獸同時睜開眼睛,“室長大人,現在還早,離出發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他直起軀體,微微活動著全身關節,低聲說。


    “俺想去無權者那裏找找看有什麽好吃的。”托巴小聲迴答,神色緊張地向約納的方向瞧了一眼,生怕打擾占星術師大人的睡眠。約納立刻閉上眼睛,假裝酣眠。“今天地下食物市集應該有早市的,俺去買點材料,再做一鍋肉粥給占星術師大人喝,他的身子骨太弱了。”


    埃利奧特微笑道:“半個小時以前,耶空閣下和龍姬小姐已經出發去采購了,為了讓室長大人多睡一會兒,他們偷偷拿走了你的錢袋,龍姬小姐讓我們替她說聲抱歉。”


    托巴向腰間一摸,瞪大眼睛:“為啥不叫上俺!”


    “龍姬小姐專門說過,室長大人你的鼾聲是天然的催眠藥劑,對一切缺乏休息的病人來說都是最好的輔助治療手段。”玫瑰騎士眨眨眼睛。


    托巴摸摸腦袋:“是嗎?俺倒是沒聽到過。”


    埃利奧特輕輕拍一下獨角獸的脖頸,騎獸用輕柔如羽毛般的步伐原地轉彎,向室外踱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我們去八目先生那裏更新一下情報,這裏就麻煩你了。室長大人留在屋裏的作用很大呢。”他迴頭對托巴說,微微低頭,獨角獸跨過門檻,離開了房間。


    托巴愣了半響,一拍腦門:“對啊!”


    他躡手躡腳地走迴自己的床鋪,坐在床上,微微閉起眼睛,發出均勻而富有節奏感的鼾聲。


    錫比嘟噥了一句什麽夢話,甜甜一笑,翻了個身,抱緊枕頭,睡得深沉。


    約納緊閉雙眼佯裝睡眠,心裏泛起酸澀的漣漪。自己隻是這亂世中微不足道的小角色,無力抗爭命運的洪流,主神為什麽要將如此優秀的夥伴賜予他,讓他獲得如此難以迴報的愛護?


    聽著托巴的鼾聲,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約納打了一個盹兒。再次睜開眼,屋裏已經空無一人,透過空洞的大門看去,幹草叉的隊員們正在聚集在外麵聊著什麽。


    約納慢慢起床,克服了虛弱和缺乏睡眠帶來的眩暈,穿戴整齊,走出門去,“占星術士大人!”托巴瞅見他,馬上取下小帽彎腰道:“早上好!睡得好麽?肉粥在後麵的灶上煮著,馬上就好了!”


    “嘿老哥,瞧你的兩個黑眼圈!”錫比蹦過來摸摸約納的臉。


    獨角獸伸過腦袋來,把柔軟的鬃毛灑在約納肩膀上,占星術士學徒伸手親昵地撫摸騎獸的臉,對大夥笑道:“睡得不錯!現在還有些暈暈的,大約是睡多了吧。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龍姬衝他點點頭,並不搭話。耶空仍然竹竿一樣立在旁邊,灰眼睛裏卻有溫暖的光澤。


    “早餐後出發。……鑒於你的健康狀況,占星術士閣下,我們仍然建議你留在櫻桃渡。這不是一趟輕鬆的旅程。”玫瑰騎士行禮致意後,斟酌用詞道。


    “你很弱,會拖後腿的哦!”錫比拍拍新房客的肩膀,笑著說。


    約納在耀眼的陽光下眯起眼睛,拍拍身側的鹿皮包:“放心,我保證跟上大家的腳步,另外,我昏迷前製作了很多刻有儲能星陣‘失敗的流光’的石塊,每一個都能成為極具威力的武器,相信我可以起到自己的作用的。”


    “對對,我知道我知道,很漂亮的焰火!”錫比拍手道,被龍姬一瞪,吐吐舌頭不敢說話了。


    托巴搓著手為難地看向埃利奧特,玫瑰騎士露出無奈的微笑,做了一個肯定的手勢。


    “那請占星術士大人一定要注意安全,俺怕到時候顧不上保護大人……呸!說什麽呢!咱們吃早飯吃早飯,俺們蘑菇農莊有句名言:吃好早餐是比吃好午餐和吃好晚餐更需要吃好的,不多吃點,哪來的力氣?”室長大人轉開話題,從屋後的灶台端來熱氣騰騰的肉粥和麥餅。


    櫻桃渡的每間客房都配有簡易行軍灶,但a級房客很少自己烹飪食物,一則高昂的住宿費使他們隻能以速食度日,而來做飯和用餐是最容易遭到偷襲的時刻,沒人願意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不過目前接受櫻桃渡史無前例的vvvh級無固定目標任務的幹草叉小隊受到了櫻桃渡保護者史無前例的全麵保護,因此托巴可以悠閑地放鍋子在灶上冒著誘人的蒸汽,毫不擔心四周眾多咽著口水的窺探者。


    嚐過一次肉粥之後,約納對這種賣相恐怖的食物不再懷有戒心,他大大地吞下一勺,豎起大拇指:“好吃!”


    托巴臉紅了,摸著後腦勺:“占星術士大人的誇獎是俺最大的榮耀……”


    坐在他肩頭的錫比撇嘴道:“切,那是你沒嚐過地道的巴澤拉爾烹飪,等任務完成了,龍姬姐姐和埃利離開之後,我帶你去雅維利亞省嚐一嚐什麽叫巴澤拉爾美食,等你把舌頭吞下去之後再感謝我吧老哥!”


    “吃飯。”龍姬簡短道。不知為何,錫比總對龍姬的話言聽即從,嘴巴一嘟,乖乖低頭啃起麥餅來。


    約納向玫瑰騎士看了一眼,“另一個故事。”埃利奧特低聲迴答。


    龍姬掃了他們一眼。東方女人今天的心情顯然不太好,眼神銳利得像泛著寒氣的刀子。兩個男人也老老實實對付起盤子裏的食物來。


    早餐很快結束,“那麽,都準備好了?那咱們出發?”托巴收拾好餐具,拍拍手,以一貫那種不具權威性的口吻宣布。


    埃利奧特迴頭看了看與他共乘的約納,約納雙腿夾緊獨角獸的脊背,點點頭。


    “出發。”玫瑰騎士確認道。


    陽光照耀聖河彼方西北方植被茂盛的衝積平原,晴空中掛著深藍色的太陽,灑下的依然是金色陽光。又是一個適合出遊的好天氣。


    托巴邁開長腿大踏步走在前麵,錫比在他身前身後蹦躂著,龍姬在側麵警戒,埃利奧特與約納處在隊伍中間,身後跟著耶空。穿著萬年不變鐵鏽色外套的南方人麵無表情地盯著遠方,一頭紅發在風中飄揚。


    隊伍離開櫻桃渡範圍,踏入無權者區域,約納看那些低矮的窩棚從身邊掠過,忽然想,w先生會不會在某處注視著出征的女兒呢?高傲北方精靈對錫比的情感掩飾得並不好,如今迴想,每次他與錫比碰麵的時候,眼神中分明裝滿深深的眷戀和刻骨的悔恨,——那種情感,叫做“父親”。


    一頂綴著羽毛的寬邊禮帽在眼角餘光一閃而過,約納迴頭去看,沒有發現w先生的身影。或許是看錯了,他想。


    這次行進的速度顯然比上次快得多,很快茂密植被就讓位給黑色岩石叢生的荒涼地貌,再次進入那條暗無天日的峽穀小道,約納覺得距離上次前往蘇卡薩峽穀的記憶,已經遠若隔世。


    “需要休息嗎?”托巴放慢腳步,迴頭問。


    埃利奧特環視眾人的狀態,扭頭征求約納的意見後迴答:“不,我們繼續,室長大人。”


    “明白。”托巴的大靴子轟隆隆地碾過山岩,把道路大幅度落在身後。錫比一溜煙竄上他的肩膀,坐得穩穩當當,晃悠著雙腿:“埃利,你估計到哪裏能碰上女王和追兵?”


    玫瑰騎士答道:“早上八目先生的情報指出,由以丹先生為首的保皇黨雇傭的一隻隊伍已經於昨天夜間出發,沿峽穀去往巴澤拉爾方向,任務目標是幫助兩位女王順利到達櫻桃渡。這隻隊伍是臨時組建的,是除了我們之外目前櫻桃渡最強的戰力了,成員包括言靈術士哈薩爾欽……”


    “破術士!麻煩死了!”錫比抱怨道。


    “墮落魔法師、月暈曼陀羅的持有者傑夫塔……”


    “破法師!麻煩死了!”錫比同樣抱怨道。


    “盜賊西格瑪?樹蛇和動力釋放者奧密克戎?洞馬……”


    “破盜賊破釋放者!麻煩死了!”錫比再次抱怨道。


    “戰士瓜達爾……”


    “破戰士!麻煩死了!”錫比一再抱怨道。


    “就這樣。”埃利奧特總結道。


    錫比倒抽一口涼氣:“這個組合應該比我們還要強吧?v2‘碎屑’小隊被拆散了?‘病犬’小隊也是?”


    玫瑰騎士表情嚴肅地點點頭:“丹先生找到了附加條款的一個漏洞,在老爹眼皮底下完成了這次操作,花了大價錢。v2小隊原本是舊貴族與富商的雇傭兵隊伍,但哈薩爾欽與瓜達爾被丹先生收買了,就此解散;至於‘病犬’……實際上就是傑夫塔一個人的隊伍,當然就不存在了。”


    錫比瞪大眼睛不知該說點什麽好。


    “埃利,你的看法呢?”約納在身後問。


    “我們認為這隻隊伍雖然無法與紮維軍隊正麵抗衡,但起碼可以保證女王行伍不被敵人纏住,畢竟還有巴澤拉爾的高級騎士們在女王身邊保護;因此,按照之前的眾多情報分析,我們最遲今天黃昏前能夠與他們遭遇,作戰地點,估計在蘇卡薩峽穀。占星術士閣下。”玫瑰騎士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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